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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懵懂选择

时间:2022-01-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们喊着“批林批孔”的口号进入了宁波第五中学,四年的初高中只上了初一第一学期正常的课程。有一半时间在开批判会、写大字报,“批林批孔”成了我们的主要学习内容。1977年10月的某一天,同学通知我到学校开会,班主任传达了教育部《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并让所有的同学参加学校的高考复习班。我们被要求参加预考。12月的正式考试是在宁波一中。

钱国英

四十年过去了,回想起当年落在我这个十五岁应届生头上的,是怎样一件改变命运的幸事,而当年竟是如此的麻木、迷茫,甚至于无知。

77届的同学经历了太多太多。我们踩着“文化大革命”的号角进入了小学。那个时候的小学教学还基本正常,只是学习压力不大。我自认为长着数学脑袋,当别人在学分步立式时,我张口便可报出综合列式,弄得算术老师见我头大。六年的算术,不费吹灰之力全是满分。初中开始,教学已是不正常了。我们喊着“批林批孔”的口号进入了宁波第五中学,四年的初高中只上了初一第一学期正常的课程。“张铁生的白卷”“黄帅自杀”催生了“马尾巴的功能”式的教学改革,冲击着正常的教学秩序。有一半时间在开批判会、写大字报,“批林批孔”成了我们的主要学习内容。工农兵讲师团进教室了,数学只上了一点点因式分解,化学只认识了几个元素符号,物理教学改革有了“重大成果”,教材改成“三机一泵”,考试是开拖拉机。

当时的文学作品奇缺,同学中有《青春之歌》这样的“禁书”,大家抢着看。有时因为借期紧,为躲避母亲“查岗”,我通宵打着手电看“禁书”,眼睛也在这期间成了四只。假期实在无聊,把母亲单位图书室翻了个遍,《海岛女民兵》等新时代的作品和难得借到的《西游记》等四大名著都囫囵吞枣阅读了一遍。实在无事,就把《红楼梦》中荣、宁两府的家谱排了个遍,标上每个人物的特征。这种奇特的历史条件,却训练了我的文字能力。时间如流水,一晃便到了毕业季。在等待招工消息的焦虑中,又挨过了炎热的夏天。其间,关于高校招生改革的消息已开始流传,我并不怎么关心,只惦记着工作的事。

1977年10月的某一天,同学通知我到学校开会,班主任传达了教育部《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并让所有的同学参加学校的高考复习班。我们班的同学几乎全回来了,那些已经去支农的和在家待业的,也都来了。那时,我还真不知高考是什么玩意儿,大学究竟是什么样。我可以去上班了,是否还需要去参加考试?不知深浅,未知祸福。怀揣着宁波面粉厂报到通知书,我随大流也来到了学校的高考复习班。

高考分为文史和理工两类,各为四场。文科考试科目为政治、语文、数学、史地(历史+地理),理科科目是政治、语文、数学、理化(物理+化学),满分为400分。经过初、高中的消耗,我估摸自己的优势只能是文科了。但老妈坚决不同意,理由是远离政治!没得选,就补习数理化吧。可进入教室,我傻眼了:化学配平衡方程都不会,物理F=ma都是头回听说;曾经引以为豪的数学,却连个log符号都不知是啥东西。两个月的时间,要把两年初中、两年高中所有的数理化都补齐,谈何容易!学校配备了最强的教师阵营:冯仲杰、尉丽英、李宗校等名师亲自执教,简洁精练,有滋有味。我们开始了有生以来最正常、最规则、最用功的学生生活。早上5点起床,复习2小时,洗漱吃饭去学校。上午4小时、下午4小时补习,回家复习和完成作业,10点就寝。生活简单而有序,紧张但又有吸引力。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两个月囫囵吞咽了四年的内容,大大地消化不良。由于有基本的文字功底和尚可的记忆力,语文和政治对我来说似乎感觉好些。而且李宗校老师擅长形象化比喻,把社会主义的“一化三改造”比喻成一只雄鹰,简易生动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还居然是那次高考考的内容。数理化可要了我的小命。老师的讲课是那么精彩,那么多的新内容,凭着小聪明,老师讲解的时候我居然能听懂,第一次感觉数学这个东西还那样有嚼头。但实在没时间好好消化了,更没有办法去悟出其中规律性的东西——那种以不变应万变的制胜宝典!天天疲于解题,被题目牵着走,未知所以然,换种题型又蒙了。但这种训练竟开启了我对学习数学的兴趣:在大学学习期间,高手如林的高等数学考试中,我也能名列前茅;用48学时归纳初、高中所有几何内容,培训企业职工通过数学考试;进入大学当老师以后,独立开设当时是新兴学科的数理与生物统计学课程。其实我对数学学习的体会便是综合定理找规律,跳出题目看目标。此是后话。我相信,如果再给我两个月时间,我会理出高中数学的规律性东西,不会再被题目牵着走(也许是吹牛,可能每个人都会如此说)。

那段时间也是我最独立的时期。爸妈都去农业学大寨工作组了,我每天下午放学后去母亲单位搭伙吃饭,捎上馒头和开水,回家复习做作业,三点一线,日复一日。那段时间,所有同学都似乎一下子成长了,碰在一起,亦无往日的嬉闹玩耍。偶尔有几位要好的同学会聚在一起,谈论的都是如何解题做作业。一班的范盈盈和四班的王亚珍她们几个天天晚上在一起复习,我们家离得很近,有一天我也一起去凑热闹。可到了10点钟,她们没有一点回家的意思。我可受不了,脑袋发涨,什么也看不进,什么也做不了。不行,我还是过我朝五晚九的日子吧。

紧张中日子过得飞快,一晃两个月快过去了,时间到了11月底。我们被要求参加预考。这是一次市里组织的选拔性考试,考试后还开始了政审,淘汰了一批同学。我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考试,如此严肃与严格。没有手表,也没有交通工具,为不迟到,我只能提早2小时从家里出发步行去考试地点,早早候着。考试前半小时才被允许进试场,因为当时还没有身份证制度,门口有老师检查贴着照片的准考证;所有书包都放在教室外面,只允许带笔、橡皮和尺等工具。进入试场后,一人一个座位,无人出声,安静地等待着铃声,能感觉到心动过速。幸亏很快试卷便发下来了,来不及细想便开始答题。题目很多,时间很紧,刚答完,来不及检查铃声便响了。监考老师要求把试卷反过来放在桌上,我离开了试场。预考考的什么已没有记忆,但很幸运能继续留在复习班中,准备最后的正式考试。

12月的正式考试是在宁波一中。是两天四场,仍是一个人独自应对。记不清考试内容了,感觉好像还顺利,政治、语文、数学还有时间检查,特别是数学早早就做完了,只是理化难了些。半个月后,成绩出来了,才知道数学有一面漏了做。难怪时间有余!

高考以后,学校就要求我们填报志愿。没有估分,不知道自己考了几分;没有招生宣传资料可以参考,不知道专业与学校之间的差异;没有人指导,不知道志愿对今后的人生有多大影响。我想报杭大的新闻专业,老妈让我远离;她让我学医,报浙江医科大学,我偏不。尽管15岁时有过邻居家的伯伯被游街批斗、几家小孩挤在一张床上抖抖索索等待父母从党校学习回家的经历,但对这个社会我还是一无所知。浙江水产学院的团委书记来五中做招生宣传了,作了只要上线便录取的承诺。教导处的张老师说了,你们报吧,机会大些,有好些同学便报了。我们这届有三个志愿可以填报,当时杭州也只有浙大、杭大、浙医大和农大可以选择。我对自己的考分没信心,浙大认为是不可能的,医大不愿去,只能是杭大了。杭大新闻和中文专业不让进,数理化又是弱项,只能选择历史和地理了。听了老师的建议,我就把水产学院改为了第一志愿。没想到,这一改,改变了一生的命运。

考完以后的那段时间突然又无所事事,原来的工作算是放弃了,便去找了份打小工的临活。听说当时浙江省的录取率只有151:1,五中77届上线的只有9个同学,有4个报了水产学院。很多高校都没招满,唯独水产学院的三个专业四个班完成指标。入学通知书很快寄到了,我好像没有感到丝毫的兴奋和激动。那时的消息真的很闭塞,我还真不知道五中一共有三个同学进入了水产学院,依然打着工。

报到是在翌年3月8日。我茫然地坐上了去舟山的轮船。16岁的我,开始了大学生活。到了学校才遇到了五中的同学。班里同学的年龄相差很大,最大的年长我一倍。有曾经的工人、农民、老师,应该说高考确实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这些有社会阅历的同学,深知机会来之不易,学习如饥似渴,他们像师长,领着我们学习,步入社会,步入人生。一个月以后,听说很多高校第二批降分到180分录取了,浙大、医大、杭大都有,水产学院也扩招了一个水产加工班。当时我们很不服气,降分录取的竟然是好专业。

1977年我的懵懂选择,造就了我的人生,尽管不辉煌,但恢复高考制度,成就了国家的辉煌!这是我国教育史上的重大转折,从5月24日邓小平的《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讲话,到12月完成高考,短短的6个月,改变了中国!我亲历了,我见证了!

钱国英 浙江万里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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