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初作难，发于陈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于汉家〔1〕。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
昔虞、夏之兴，积善累功数十年，德洽百姓，摄行政事，考之于天，然后在位。汤、武之王，乃由契、后稷，修仁行义十余世，不期而会孟津八百诸侯，犹以为未可〔2〕；其后乃放弑〔3〕。秦起襄公，章于文、穆，献、孝之后，稍以蚕食六国；百有余载，至始皇乃能并冠带之伦〔4〕。以德若彼，用力如此，盖一统若斯之难也。
秦既称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诸侯也，于是无尺土之封，堕坏名城，销锋镝，鉏豪杰，维万世之安〔5〕。然王迹之兴，起于闾巷，合从讨伐，轶于三代，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6〕。故愤发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
【注释】
〔1〕陈涉：即陈胜，阳城（今河南登封东南）人，农民，秦二世二年（前209年）被征入伍，在蕲县大泽乡（今安徽宿县东南）发动同行戍卒九百人起义，众至数万，被推为王，不久失败。祚：帝位。
〔2〕孟津：地名，今河南孟津市东，孟县西南。相传周武王伐纣时曾在此会八百诸侯。
〔3〕放：指商汤放逐夏桀。弑：指周武王杀商纣。
〔4〕襄公：秦襄公。因护送周平王东征有功，被平王封为诸侯。章：同“彰”。文、穆、献、孝：都是秦国的君主。秦穆公始称霸，秦孝公变法富强。
〔5〕锋：刀刃。镝：箭头。维：希望。
〔6〕合从：同“合纵”。此处即指联合。轶：超越。乡：同“向”，以前。
美文共赏
“表”是《史记》独创的一种体例，就是以表格的形式编写某一时期的历史事件，或为大事表，或为人物表，便于读者通览全局，大多按年记述。因为秦汉之际，风云变化很快，因此按月记述，称为月表。在这篇序言当中，司马迁概括了这段历史的风云变幻，陈涉起义，项羽灭秦，刘邦称帝，又进一步概括了古代帝王统一天下的艰难。这篇文章有豪放与曲折、阳刚与阴柔结合之美，文意深远，言简情长。这种行文笔法成为后人如韩愈、欧阳修效仿的楷模。
本篇名句
“昔虞、夏之兴，积善累功数十年，德洽百姓，摄行政事，考之于天，然后在位。”
当初虞舜和夏禹的兴起，积累善事和功劳达数十年之久，恩德普及百姓身上。他们先是代理王政，又接受了上天的考验，然后才登帝位。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