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人脑计划的失误

不太熟悉神经科学的技术专家犯这样的错误尚可理解，然而有些神经科学家也犯了类似的急功近利、提出不现实目标的错误，偏离了追求真理的正道。一个典型例子就是南非裔瑞士神经科学家马克拉姆（Henry Markram）牵头实施的欧盟人脑计划（The Human Brain Project，以下简称HBP）。他们的目标是在计划实施的10年内用计算机（超级计算机或者仿神经结构计算机）仿真出人脑。他们的技术路线是完全采用自下而上的方法，通过用仿真离子通道构建人工神经元，用仿真神经元构建功能柱，用仿真功能柱构建脑区，以至最后构建全脑。他们完全无视对脑的认识还有大量未知领域，也无视现在还没有一个“脑是如何工作的”理论框架的事实。因此虽然马克拉姆在2013年取得了欧盟10亿欧元的资助而开始了项目，但是该计划从一开始就引起了许多神经科学家的强烈质疑。^[2]神经信息学研究所的马丁（K.Mar⁃tin）指出：“即使经过马克拉姆的辛勤努力，许多细节依然很不清楚，我想象不出这样多的细节如何能在今后10年里从啮齿动物的各个脑区中得出。”

马克拉姆非常轻视认知神经科学家。他斥责参与该计划的认知神经科学家用了HBP的钱而“只想做他们一直在做的那些事”。他还认为，HBP是“方法论上的某种范式转换，这是极度令人兴奋的，但并不是在实验室里做传统上个体研究的那类人都可以做的”。2014年5月底，以马克拉姆为首的HBP的三人执行领导小组干脆把认知神经科学子计划及其相关的18个实验室从HBP的核心计划中取消了。这引起了神经科学家的强烈反弹。葡萄牙科学家马伊嫩（Zachary Mainen）说，认知神经科学是HBP中唯一一个不在分子或突触层次上工作的神经科学领域，显然领导小组此举使得HBP完全成了自下而上的研究。更有科学家批评这一计划与其说是一个脑研究计划，还不如说是一个信息技术计划。

2014年7月7日，有150多名科学家联名向欧盟委员会递交了一封公开信，而迄今参与署名的科学家已超过800人。除了对该计划的领导、管理及领导层的独断专行表示不满之外，他们还指出，虽然认识正常脑和病理脑的功能十分重要，理应得到巨额资助，但是HBP从一开始就争议不断，并在欧盟神经科学界中引起分裂。许多科学家认为，它在研究方法上过于狭窄，在实现其所设定的目标方面存在着巨大风险。他们指出，HBP现在已“偏离正道”，要求欧盟对计划的科学内容和管理两方面进行严格评估，以决定是否继续资助。他们严重质疑该计划的目标与可行性，声称如果欧盟不能采纳他们对评估所提出的要求，就将抵制并号召同行也抵制参与跟HBP有关的伙伴计划。

批评声一浪高过一浪，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HBP不得不邀请HBP内部和外部的一些专家成立独立的调解委员会（mediation committee）负责处理此事。2015年3月调解委员会发表了调解报告，从总体上接受了公开信的批评意见，认为该计划必须在领导管理和科学方向两方面都作出调整。

在这儿，笔者并不准备对该计划的问题作全面的介绍，因此将不再对其管理问题多着墨，而只是借此评论即使是神经科学家也可能在怎样研究心智的问题上犯严重错误。报告指出，仿真全脑是不成熟的，HBP应该把其重心放到对神经信息学有用的方法技术的研究上，特别是创新性的软件和硬件平台的研究上。这些平台应该通过跨学科合作研究来开发和检验，它们应该有认知神经科学家和系统神经科学家的参与。这些平台应该针对具体问题，例如空间导向或有目标的决策。报告还指出，HBP不应该把有关非人类灵长类动物的研究排除在外，因为这是从鼠脑到人脑的一个重要的中间环节。

虽然HBP领导层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在2015年3月18日宣布接受调解报告，但是其绝大多数成员认为调解委员会的意见将把他们的“充满想象力的计划变成一个平庸的计划”，硅脑仿真是“HBP的独特卖点”。其领导层是否真能接受调解委员会有关科学方面的建议尚有待观察。如果该建议被采纳的话，那么HBP的核心目标就将改为开发有助于神经科学家认识人脑及其疾病的信息技术。虽然这个目标较之前要小得多，但是依然十分宏大，它将和美国的“尖端创新神经技术脑研究”（Brain Research through Advancing Innovative Neurotechnologies）创议互为补充。后者致力于开发研究观察、记录和成像神经回路活动的新技术，其中包括电压成像、纳米电压传感器、计算光学和显微内镜、DNA技术、合成生物学、光遗传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