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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凌叔华(片断)

时间:2022-12-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但等到回了家,要我说老实话时,我就想告假——那世界与我们的太没有亲属关系了。说起这一时山庐山才真美哪,满山的红叶,白云,外加雪景,冰冷的明星夜,各种的鸟声,也许还有福分听着野朋友的吼声……不过那终究是你朋友的事,就我自己说,我还不大对得住庐山,我还得重去还愿,但这是要肩背上长翅膀的才敢说大话,×,您背上有翅膀没有:有就成,要是没,还得耐一下东短西长!

今天下午我成心赖学,说头疼(是有一点)没去,可不要告诉我的上司,他知道了请我吃白眼,不是顽儿的。……真是活该报应,刚从学生那里括下一点时光来,正想从从容容写点什么,又教两个不相干的客人来打断了,来人也真不知趣,一坐下就生根,随你打哈欠伸懒腰表示态度,他们还你一个满不得知!这一来就化了我三个钟头!我眼瞟着我刚开端的东西,要说的话尽管在心坎里小鹿似的撞着,这真是说不出的苦呢。他们听说这石虎胡同七号是出名的凶宅,就替我著急,直问我怕不怕,我的幽默来了,我说不一定,白天碰着的人太可怕了,小可胆子也吓出了头,见鬼就不算回事了!×,你说你生成不配做大屋子的小姐,听着人事就想掩耳朵,风声,鸟闹(也许疯话)倒反而合式:这也是一种说不出口的苦恼。我们长在外作客的,有时也想家,(小孩就想妈妈的臂膀做软枕……)但等到回了家,要我说老实话时,我就想告假——那世界与我们的太没有亲属关系了。就说我顶亲爱的妈罢,她说话就是画圆圈儿,开头归根怨爸爸这般高,那般矮,再来就是本家长别家短,回头又是爸爸——妈妈的话,你当然不能不耐心听,并且有时也真有意味的见解,我妈她的比喻与“古老话”就不少,有时顶鲜艳的:但你的心里总是私下盼望她那谈天的(该作谈“人”)的轮廓稍为放宽一些。这还是消极一方面:你自己想开口说你自己的话时那才真苦痛;在她们听来你的全是外国话,不直叫你疯还是替你留点子哪!真是奇怪,结果你本来的话匣子也就发潮不灵了。所以比如去年这个时候,我在家里被他们硬拉住了不放走,我只得恳请到山脚下鬼窝庐里单独过日子去。那一个来月,倒是顶有出息,自己也还享受,看羊吃草,看狗打架,看雨天雾濛里的塔影,坐在“仙人石”上看月亮,到庙前听夜与夜僧合奏的妙乐,再不然就去戏台里下寄宿的要饭大仙谈天——什么都是有趣,只要不接近人,尤其是体面的。说起这一时山庐山才真美哪,满山的红叶,白云,外加雪景,冰冷的明星夜,(那真激人,)各种的鸟声,也许还有福分听着野朋友的吼声……□我想着了真神往,至少我小部分的灵魂还留在五老峰下,栖贤桥边(我的当然纯粹是自然的,不是浪漫的春恋)。那边靠近三叠涧,有一家寒碧楼是一个贵同乡,我忘了谁的藏书处,有相当不俗的客时,主人也许下榻。假如我们能到那边去过几时生话——只要多带诗笺画纸清茶香烟(对不住,这是一样的必需品),丢开整个的红尘不管不问,岂不是神仙都不免要妒羡!今年的夏天过的不十分如意,一半是为了金瓜,他那哭哭啼啼的,你也不好意思不怜着点儿不是?但这一怜你就得管,一管,你自个儿就毁。我可不抱怨,那种的韵事也是难得的。不过那终究是你朋友的事,就我自己说,我还不大对得住庐山,我还得重去还愿,但这是要肩背上长翅膀的才敢说大话,×,您背上有翅膀没有:有就成,要是没,还得耐一下东短西长!说也怪,我的话匣子,对你是开定的了,管您有兴致听没有,我从没有说话象对你这样流利,我不信口才会长进这么快,这准是×教给我的,多谢你。我给旁人信也会写得顶长的,但总不自然,笔下不顺,心里也不自由,不是怕形容词太粗,就提防那话引人多心,这一来说话或写信就不是纯粹的快乐。对你不同,我不怕你,因为你懂得,你懂得因为你目力能穿过字面,这一来我的舌头就享受了真的解放,我有着那一点点小机灵就从心坎里一直灌进血脉,从肺管输到指尖,从指尖到笔尖,滴在白纸上就是黑字,顶自然,也顶自由,这真是幸福。写家信就最难,比写考卷还不易,你提着笔(隔几时总得写)真不知写什么好——除了问妈病或是问爸要钱!……

载《武汉日报·现代文艺》第15期(1935年5月24日)

【注释】

[1]这是1924年写给凌叔华的信。凌叔华后将其发表时书标题为“志摩遗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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