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中社会现实的研究任务

三、切中社会现实的研究任务

社会现实的发现，首先是黑格尔的功绩，然后是通过马克思对黑格尔的决定性批判才真正完成的。因为正是黑格尔第一次在现代形而上学的范围内，把理解社会现实作为一项真正的哲学任务提示出来。伽达默尔在《20世纪的哲学基础》一文中，很正确地把对主观意识的批判与“人类社会现实”的发现联系起来:“因为黑格尔哲学通过对主观意识观点的清晰批判，开辟了一条理解人类社会现实的道路，而我们今天仍然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现实中。”^[2]在黑格尔看来，主观意识的观点在所谓“外部反思”的哲学中获得集中的表现。什么是外部反思呢?简单地说来，就是仅仅知道一些抽象的原则，并且仅仅知道把这种抽象原则运用到任何内容之上;而完全不知道深入于特定的内容之中，不知道内容的真正客观性。我们今天很容易发现，在许多关于社会历史主题的研究中，到处充斥着这种“仅仅知道把一般原则运用到任何内容之上”的外部反思，而这种主观意识的外部反思竟然也自诩为科学。然而在黑格尔看来，这样的外部反思不过是“门外汉”的诡辩论的现代形式而已。

作为外部反思的主观意识使真正的现实(wirklichkeit)处于晦暗之中，而主观意识的无内容的抽象性和空疏性在道德哲学的某种样式中获得突出的表现。举例来说，在黑格尔看来，与其说道德是被设定在人们可以对之进行反思的自由的境域中，毋宁说，道德即在于按照某个国家的习惯生活。尽管黑格尔的这个“颇有些粗鲁的简单公设”激怒了很多人，但其中却含蓄地包含着客观精神的概念;正是通过这一概念，黑格尔方始能够在对主观意识的批判中，使社会现实的一度积极地显现出来。所以恩格斯在谈到黑格尔的法哲学时说，它在形式上是唯心主义的，但在内容上却是实在论的。

在这里几乎无需补充说，对于社会现实的真正发现和揭示是通过马克思对黑格尔的批判性纠正才得以实现的。当黑格尔把所谓现实的内容最终转变为理性思辨的形而上学本质时，马克思将它导回到人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之中。“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3]历史唯物主义的全部深刻洞见都是由重新开启通达社会现实的道路而发源的。就此我们不可能详细展开，而只能简单地提一下海德格尔的评论。他说，马克思主义关于历史的观点比其余的历史学优越，因为它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的一度”(即社会现实)中去了。胡塞尔的现象学没有、萨特的存在主义也没有深入到那一度中;而只有达到了那一度，才可能有资格和马克思主义对话。^[4]在另一处，他又说，现今的“哲学”只是满足于跟在知性科学后面亦步亦趋，而完全不理解我们这个时代的双重独特现实——经济发展以及这种发展所需要的架构，而马克思主义懂得这双重的现实。^[5]

我们之所以在这里要突出地强调黑格尔和马克思之发现社会现实一事，是因为这件事对于经济伦理学——乃至于整个社会科学——的研究来说，其意义是太过重大了，以至于无论怎样估计都不会太高。只要主观思想依然占据统治地位，就不可能有社会现实的真正绽出，经济伦理学的研究领域就不能不重蹈抽象空疏、软弱无力和极度贫乏的覆辙。揭示和切中社会现实，应当成为经济伦理学研究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基础。而当今中国的社会现实，既与我国近代以来的现代化任务相联系，又与这一任务在相当不同的文化基础上的实际开展相联系。在这个领域的研究中，经济伦理学的前景是十分广阔的，而这方面的研究者也可以是大有作为的。

【注释】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4～275页。

[2]［德］伽达默尔:《哲学解释学》，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版，第113页。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3页。

[4]《海德格尔选集》上卷，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版，第383页。

[5]《晚期海德格尔的三天讨论班纪要》，《哲学译丛》200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