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与人类的幸福

资本主义物质财富的极大丰富并不能给人类带来终极的幸福，原因在于以下几个方面。

1.在以私有制为基础的商品经济中，商品、货币从手段变成目的

资本家作为人格化的资本，狂热地追求价值的增值，肆无忌惮地迫使人类去为生产而生产，追求金钱成了资产阶级唯一的生活目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了赤裸裸的金钱关系。不仅劳动产品变成了商品，而且劳动力及其所有者也变成了商品，甚至良心、人格、名誉、爱情等本身并不是商品，但是也可以被它们的所有者用来换取金钱，并通过它们的价格取得商品形式。资本家作为商品生产者，他们的命运取决于他们所生产的商品在交换中的命运。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被到处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绞首的危险。”

由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价值规律作为异己的力量操纵着商品生产者的命运，人们日益丧失自己的个性和尊严，更深地陷入对物的依赖关系之中。于是，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一方面科学技术、物质文明高度发展；另一方面精神危机日益加深，吸毒、犯罪、性解放到处蔓延。《焦虑的时代》一书提出一种理论认为，人类实际经历了3种不同形式的焦虑:在古代是一种对死亡和命运的焦虑；在中世纪，是一种犯罪感的焦虑；而在现代社会，则是一种失去意义和价值之后所产生的焦虑，这种焦虑的根源在于对存在的意义无法加以回答，人失去了用以指明生活意义的精神核心。这正说明了由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人被异己的力量所支配，成了物质和金钱的奴隶。因此，资本主义从它确立的时候起就注定:它将首先在精神的层面、在主观世界的领域危及人类生存的意义、价值和幸福。

2.资本主义道德中的个人主义缺陷

资本主义社会的道德原则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反映。个人主义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最根本的内容。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和理论家，如亚当·斯密、边沁，都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个人主义道德没有问题。他们认为，虽然人人追求自己的私利，但社会并不存在大的道德问题；人人追求自己的私利，资本主义依然是和谐的。边沁认为，在资本上义社会里，“个人的利益是一切行动的动力。然而，一切利益，如果正确加以理解，又处于内在的和谐状态中”。亚当·斯密也认为，每个人追求自己的私利，但在追求私利时必须同时达到公共利益，只有为别人提供了好的服务，才能追求到自己的私利，所以每个人追求自己的私利比刻意追求公共利益更能达到公共利益。

虽然在资本主义发展中，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力图在理论上将利己与利他统一起来，但是在实践上却无法真正解决由利己到利他的矛盾，在实际生活中与利他相结合的利己主义常常表现为极端利己主义。资本主义是以血与火的文字被载入人类编年史的。这不仅是说资本主义原始积累过程的残酷，也揭示着人心的叵测。亚历山大·布洛克曾勾勒出这一时代的特征:残酷的世纪，你把无忧无虑的人投进了星斗无光的黑夜，没有血色的灵魂，罪恶无形增长的世纪。资本原始积累时期赤裸裸的剥削、掠夺，甚至罪恶及劳苦大众的贫穷，无法解决资本利己本性和利他的矛盾。后来出现了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的空想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2008年金融危机导致的全球灾难，始作俑者是华尔街资本大佬们的利己和贪婪。这种贪婪带来的巨大收入差距正在吞噬着美国中产阶级向上流动的美国梦，再次证明了利己和利他的难以调和。

3.资本主义创造了巨大的财富，同时又带来了社会财富的巨大浪费和破坏

资本的本质是增值，资本一旦没有利润，就不能存活。要保证资本主义的正常运行，就要保证资本的利润，也就必须保证资本的无限扩张。资本的无限扩张就必然需要无限扩张的市场，也就是说，必然需要较高的消费水平。如果社会消费水平较低，市场没有了，资本的利润就会大大降低，以利润为中心的生产体系就会停滞甚至崩溃。因此，市场经济有扩大消费市场的要求，在刺激需求的消费狂欢中，人类的生态环境被永久破坏。所谓的资源最佳配置，就是消费者最大满足，就是浪费有功，因此资本主义从它确立的时候起就注定它将危及人类的生存。

在近300年现代化进程中，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一方面带来了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和极大丰富的物质财富，使西方人得以在物质丰饶中纵欲无度；另一方面也导致了当今世界日益严重的环境问题、生态问题、资源问题等严重危及人类生存的全球性危机。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和在全球的扩展，在它还不到300年的时间里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对自然生态的破坏、对自然资源的掠夺，比以往全部人类社会所破坏、所掠夺的总量还要多。现代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已经在物质的层面，在客观世界的领域，严重危及了人类的生存安全。

资本主义能实现经济最优状态，但这种最优状态是和社会最优状态不相容的，甚至和最低限度的社会稳定也不相容。经济学家认为，最优的经济状态可以通过自由贸易实现，即商品、资本和人口可以自由流动到最有效增加其收入的地方。全球化是其中的一步，但在经济效率达到最优之前，自然、社会已经无法承受。

4.财富和价值失去联系

财富和价值失去联系，首先体现在人类的生产并不完全真实反映人类的需求。现代资本主义国家已经非常发达了，以至于生产明显过剩。有些消费领域的奢华令人咋舌，但那些涉及普通社会公民利益的最基本社会保障问题，仍然没有办法解决。自由市场并不真实地反映供求关系，它只反映资本最大化的可能性。在现代的经济危机中，人们看到的是:一方面是人的闲置；另一方面是机器设备的闲置，同时失业者的生存基本无法保障，人真实的需求不能得到满足。真实的人类需求只要不能达到资本最大化的目的，是不会被自由的市场响应的。

其次，财富和资本失去联系体现在消费上。由于资本的自我增值作用，许多生产只是为了生产而生产，为了利润而生产，而不是为了人类的正常生活的需要而生产；而反过来，为了推销生产出来的商品而去推行畸形的、被迫的，甚至是强制性的消费，用来带动所谓的已经脱离了人性的经济发展。为了刺激消费，生产者不断推出新款的并加进一些并不实用的功能的花样翻新的产品，用广告宣传、潮流引导等鼓励人们购买。结果是，人们的生活质量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提高，反而却已经浪费了人类大部分宝贵资源。实际上，从人本身来说，为了追赶潮流和时尚，为了能够购买，就必须得到金钱，人们为了能够得到金钱，而没日没夜地、高度紧张地、拼命地工作，甚至坑蒙拐骗、制假售假，完全找不到人类生存的意义和价值，同时疯狂地掠夺、破坏和毁灭这个养育我们的世界和自然。从精神层面上讲，人类的生活质量反而下降了。人类已沦为金钱和物质的奴隶，人类的精神被慢慢泯灭。

再次，财富与价值失去联系体现在人仅仅等同于商品。市场侵入了我们的生活的很多方面，市场经济把人首先作为生产要素，人仅仅被当做生产要素之一，跟土地、森林、矿山没有什么区别。人作为生产要素，在劳动力市场获得自己的价值。通常市场会对一个交易的东西设定一个价格，市场价格取决于供给和需求，而与人的精神或美学价值无关，甚至有无价值也无关，只要人们对其有需求。一个商品，当供大于求时，价格下跌；而当供给小于需求时，价格上涨。人也是如此。比如，劳动力的价格，即工人的工资也是由工人的供给和对工人的需求决定的。一个国家劳动力数量的多寡决定了这个国家工人工资的高低。在经济全球化时代，工人的工资甚至由全球的劳动力数量决定，然而在精神和美学上人是独一无二的。市场化使人本身的价值被忽略。对赚钱的人来说，产品好不好是产品能不能卖得好，而产品卖得好不好和它是不是好产品不完全是一回事，包装、广告、宣传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在市场经济中，如果一个人会投机钻营，笼络当权者，这是一种才能，在市场中可以获胜，他就有市场价值，但却不是人类追求的价值。在人类真正的价值体系中，伟大的人和有能力的人不一定是有钱人，而是有伟大之举的人。有能力的人是真正为人类进步创造的人，而不是做虚假广告，卖暴利商品的人，或靠投机钻营一夜暴富的人。渺小的人不是没有机会的穷人，也不是不善于钻营的普通人，而是道德败坏、说一套做一套的小人。然而市场拣选的不是真正有价值的人，市场拣选适应市场的人。

市场把个人利益看做唯一可靠的动机，将人与人之间的竞争看做能最有效发挥他们才能的途径。竞争使工作场所充满硝烟，通常无助于营造快乐的工作场所。通常而言，相互帮助比钩心斗角让人感觉更好，但是为了利益，为了成功，人们选择争斗。商品社会已变得过于个人主义，有着过多的争斗，过度崇拜成功和地位，从而削弱了彼此间的尊重。

自由市场所自然形成的价值，和人类利益的价值是矛盾的。推崇资本主义制度下自由市场的价值是对人类自身价值的一种蔑视。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不论是在生产上，还是在消费上，都是与人类社会的最高利益背道而驰的，尤其把人仅仅看做商品，这极大地异化了人的本质。

5.商品化和消费文化导致文化的衰落

资本主义创造出一个从前不存在的大众文化市场，这个市场吸收、挪用了那些本来会对高雅文化、有价值的文化做出贡献的人士。现在他们向大众市场供货，而不去创造更有美学价值，在经济上无利可图的独具匠心的作品。天才人物分流到大众市场，导致非大众市场的艺术和艺术家的边缘化。我们比以前的生活更富足了，但我们的生活却没有更宜人。我们迎合大众市场，只能享受大众市场上的产品，这种局面耗尽社会创造性能力，使我们所有人，尤其是知识分子的生活处于物质上更舒服但精神上更加令人难以满意的状态^[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