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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及佛家的传播智慧

时间:2022-10-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针对俗世陷入名缰利锁之中而不能自拔之蠢相,庄子以深刻的警句点破之:“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万物一体之伟大智慧,既是儒家仁义教的精髓,也是道家葆全自然之说的核心,二者同为中国世界观“天人合一”之义海、生态智慧之圭臬。庄子以玲珑剔透的智慧,为中国人讲了一个千古不朽的故事:“狙公赋,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

二、磅礴万物而为一:庄子及佛家的传播智慧

庄周(约公元前369~前286年)是继老子之后道家伟大的思想家。《庄子》开篇《逍遥游》即以飞扬之姿、汪洋之辞,描写鲲鹏展翅九万里、直冲霄汉、超拔尘俗的伟大气魄,比喻自己的思想见识,以“野马”形容万物氤氲之春气、之生气:“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耶?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庄子想象自己如大鹏般飞临高空,但见游气飞尘飘动,皆受生物的气息吹拂而起,天蓝无际,高远寥廓无极,渺小尘俗之辈焉能有此视野!

庄子分辨“有待”、“无待”之境界不同:待者依赖也。俗人之所重,不过名利而已。而名利皆“有待”于人也。庄子因此赞赏宋荣子“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之境界。美籍华裔历史学家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中认为,数目式的管理是资本主义的精髓,宜乎当代世界“数数然”于金钱权势而陷于疯狂矣。有所依赖即自溺其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顺天地之正气、自然之正理,握阴、阳、风、雨、晦、明六气之变,而与万物之生命游于无穷之境,则人生本来充实饱满,何必汲汲乎名利?

针对俗世陷入名缰利锁之中而不能自拔之蠢相,庄子以深刻的警句点破之:“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鹪鹩者,善于营巢之小鸟;偃鼠者,鼹鼠也,善凿洞而饮河水。鹪鹩营巢,不过占林中一枝;偃鼠饮河,亦不过满腹而止;今人狂妄,以为现代文明可以占尽宇宙生命之千树万枝,最终使自然枯竭、众鸟无枝可依。庄子推崇“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的“神人”境界:“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精神凝聚而不扰乱自然,则万物没有病害而粮食年年丰收,人不自乱其生,而与万物浑然一体,则近乎“磅礴万物以为一”之伟大境界也。

万物一体之伟大智慧,既是儒家仁义教的精髓,也是道家葆全自然之说的核心,二者同为中国世界观“天人合一”之义海、生态智慧之圭臬。《庄子》第二篇《齐物论》首先标举脱离个体自私关怀之高超境界,所谓“吾丧我”者,即个体忘记了时刻萦绕其心的形骸之念,而能倾听自然之生命律动:“夫天籁者,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耶?”万物得其“自己”,则必发而为美妙之天籁,正如海德格尔以哲学语言所形容的:“挺身而与万物的本质相交接”,个体生命真正挺立起来,不被形骸所汩没,而卓然与万物之美相比肩。

《庄子》是摧毁俗世迷情的锐利武器:“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悦之乎?其有私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耶!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茫乎?”人之百骸、九窍、六腑,皆秉受“真宰”(元气)而成形,一旦成形就消耗不止,直到灭尽。身心与外物相互戕害、摩擦、柔靡不断,疲于奔命而不能终止,一生忙碌而不见成功,人生茫昧如死,有何趣味!

人生之茫昧,在于违反自然,妄生是非:“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道通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之谓道……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道无为而成万物,万物分化而成形,也就是毁灭的开始,万物毁其形而复归于道。是故知“未始有物”,则智慧无以复加也;其次知“未始有封”,即知道本没有封畛、界限也;更其次则知“未始有是非”也。人间之是非,是人将主观欲望强加于自然混沌之上,自然之道因此亏损,而引起人间争斗的自私之爱就出现了。

庄子以玲珑剔透的智慧,为中国人讲了一个千古不朽的故事:“狙公赋,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这就是成语“朝三暮四”之来历。庄子论曰:“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中国人标榜“和而不同”,主张调和一切矛盾与冲突,任汹汹之是非因自然之运行而自我消解,最终平息于天然和谐之境,如此物我两便、各得其所,是谓“两行”。中华民族能消解一切纠纷而逐步团结扩大,屹立数千年而不倒,端赖古人之高超智慧培育成之伟大传统也。

“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为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婴儿早夭,不知彭祖。天地随我一起诞生,万物与我本为一体,焉知宇宙之起始、终极?万物一体,夫复何言?中国古人早就对宇宙之终极神秘性有深刻的认识,因此决不会像近代西方人那样狂妄地认为人可以最终掌握、控制宇宙本体,而是尊崇宇宙之终极神秘性,进而爱护自然生命,促进天人和谐。“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矣。”与庄生同一旨趣:人类的知识是有限的,人类的无知是无限的,那不可知的无限,儒家称为“天命”,道家称为“道”。

人生有限,宇宙无穷,故人应当奋然超越世俗利害之上:“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于尘垢之外……傍日月,挟宇宙……参万岁而一成纯。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人能超越世俗名利,则上可与日月共舞、与宇宙同欢,凝聚万千岁月之精华,而成纯一不杂之灵魂;下则穷尽万物本己之生命、蔚成万物之大美,使万物彼此相蕴,生生相依,无穷无尽也。最终,“庄生晓梦为蝴蝶”,与万物完全合一,物各自然,迁化不定,生生不息,此真“天地不言之大美”,生态和谐、绿意葱茏之神妙世界!

《庄子》诸篇,天机烂漫,美不胜收。《天地》中的一则故事,可谓针对2300年后之现代文明困境之预言:子贡南游于楚,反于晋,过汉阴,见一老丈正在菜园里浇灌菜苗,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为圃者仰首视之曰:“奈何?”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溢汤,其名为槔。”老人忿然作色而冷笑道:“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子贡惭然不对。

呜呼!今人诚中国数千年文明传统与智慧之不肖子孙也!若将《庄子》此段故事烂熟于心,何至于今日纯任科技进步、而使自然与社会难以为继也!机者巧也,机械者巧械也,机事者以巧为事也,机心者以巧为心也,有机械必有巧事,有以巧为事必有投机取巧之心,如此则纯朴洁白的天性,必然会被机巧之心染黑,心性污浊则精神、生命惑乱不定,天然之道必然弃之不纳也。今日社会之丛生弊病,根源即在企图以投机取巧之心、物质科技之术,强暴自然、攫取资源、独霸世界,因此置万物于死地,最终使人类自身灭绝。

时至今日,重返原始自然社会已不可能,只有在唤醒全人类的生态良知与生命自觉的基础上,本儒家“正德、利用、厚生”之人文主义精神与道家“道法自然”之自然主义精神,迅速而有效地控制、调整经济增长与科技进步的方向,将之纳入可持续发展的绿色轨道,发扬全球社会共同体中每一成员的生命美德与智慧,挽救人类文明于危亡,为宇宙万物之和谐共存、共生共存,探求长治久安之策。

佛教的核心理论是“缘起说”,即世间万象皆有“缘”(条件)而起,依赖一定条件而存在。众生正是身、心、境三缘和合的产物。佛教徒深知身境等同、人与自然的统一性。经云:“不败自然相,相应度无极”(《菩萨璎珞经》卷七);“清净比丘及诸菩萨,于歧路行,不踏生草,况以手拨。”(《楞严经》卷六)佛徒“五戒”第一就是“不杀生”。佛教主张众生平等:“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佛徒应“以慈眼等观一切众生”,所谓“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众生和谐相处,平等依生。佛教的根本宗旨,是“庄严国土,利乐有情”,即创造一个生态和谐、庄严美丽的世界、一个众生和乐的美好世界。《大方便佛报恩经·序品》描绘曰:“有世界名曰先德……国名善净。其土平匹,琉璃为地,黄金为绳以界,道侧七宝行树,尽一箭道;花果枝叶,次第庄严;微风吹动,出微妙音,众生乐闻,无有厌足。”清净佛土,赖人心清净之维持守护:“欲得净,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维摩经》)

俗语“世上好话书说尽,天下名山僧占多”,余尝游京郊古刹红螺寺、潭柘寺、戒台寺以及香山卧佛寺等,尤其是漫步于红螺寺后青龙山的青松绿霭之间,畅饮那葱翠欲滴的山色与鸟鸣,不禁顿生出尘之想:每当人重返自然,人就不由自主地欢欣、雀跃,因为人从重压他的现代文明的锁链下挣脱了出来,从自然中辨认出了自己最渊深的本源,那种本体的欢乐立刻如山泉一样喷涌而出:这才是人的生活啊!这才是生命最纯净的欢乐啊!陶渊明的诗篇、禅宗“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的名句,分明指示着一个终极真实的世界,一个不受现代文明污染的青青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众鸟和鸣,众生相惜,清净庄严,美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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