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为了告别的聚会

为期一周的“书香中国”上海书展闪亮落幕。2011年上海书展进入第8季，且首次以“国字号”的名义出场，赢得了许多掌声。这次上海书展，共推出15万余种图书、各类活动440余项，有500余家出版单位参展，有300多位海内外知名人士现场亮相，入场人数达到28．2万。这些数字撑起了一个盛况空前的图书“嘉年华”。

身临“书香中国”书展现场的读书人，会被盛大的文化气场吸进去，脑子里可能会嗡一下，失去选择的方位感。眼前突然间出现一片浩瀚的书海，身陷其中，我们的感觉往往是比较复杂的：好奇、惊喜、晕熏、沮丧，乃至自卑……不到这样的大书展上转一转，不会真正感到自己肚子里的图书“存量”究竟有多么寒碜。十几万种图书，这是多么庞大的信息量呀。书海无涯，而人生有涯。即便我们没日没夜地泛舟书海，也不能阅尽好书的无限风光。匆促的人生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的东西呢？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书展上堆放的东西再多，也只能取沧海一粟。即便那些书对我都是有益的，我只能吃下那么多。余下的，皆与我无缘。我们逛书展，不可能将所有图书一网打尽，不可能把目光撒向每个角落。我们的选择性带有运气的成分，靠缘分牵线搭桥。缘分好，会与好书撞个满怀。一种书，如果与它无缘，哪怕近在咫尺，也远似天涯。所以说，对书的选择，往往是遗憾的艺术。

书展创造了一种当代文化仪式。读书是人类悠远的文化惯习。在传统中国，读书带有某种仪式性色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远离“窗外”世俗纷扰，心向圣贤，这种仪式化的情境，以及这种情境唤起的仪式感，向来为传统读书人所津津乐道。

但是，随着现代图书业的普及，以及知识传播的大众化，读书不再是一个稀缺的活动了。这在相当程度上稀释了读书的仪式性，读书的神圣感也被打了折扣。现代书展创造了一种特殊的情境。读者沉浸于其中，参与一系列文化活动，会唤起一种超越凡俗的仪式感，产生某种心照不宣的集体归属感。不过，这种仪式感是短暂的、脆弱的。读者在书展上体验读书仪式，属于一种情境化的体验。一旦离开书展现场，这种体验可能就不再持续。一个真正的读者，不能仅靠书展来打发日子。真正读书，是从离开书展开始的。在书展之后，大段寂寞的时间留给了读书人。这时候，书与读者结缘，面对面，心连心。读者在属于自己的时间与空间里，享受着阅读的过程，享受着书的馈赠。

对于出版者而言，书展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集贸市场。出版者把他们生产的图书产品拿到书展平台上，集体亮出，供消费者选择、消费，接受市场检验。今年上海书展销售码洋高达5500万，其中主会场销售码洋4040万，分会场销售码洋1430万，创下了历史新高。我认为，书展现场的交易成果固然是重要的，但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书展仅仅盯着几个铜板，致使“书香”变味，散发出浓浓的“铜臭”味，会把书展引向歧路。如今的书展，存在一个值得担忧的趋向，就是：重利忘义，卖方过度看重图书的市场效益，忽视书的品味和韵味，忘记了图书生产的本义。“书香中国”上海书展，强调“书香”的重要性，淡化书展的功利性。这一努力具有可贵的纠偏意义。

人间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不散的书展。书展之后，出版者如何设计他们下一步的出版战略？这是十分重要的。书展作为图书信息集散地，生产并传播着大量图书资讯。精明的出版者，可以通过对这些信息的集纳、分析，判断未来的出版走势，进而准确把握自己的出版行动。对于出版者来说，展示在书展上的图书，是属于过去时的收成。已经出炉的东西，好也罢，坏也罢，已成过去。关键是下一步如何行动。出版者书展之外的功夫，决定着他们的未来。

书展上还有一群活跃的角色，就是图书的作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离开作者们的规模作业，也就撑不起书展的洋洋大观。本次上海书展有很多著名作者亲临现场，与读者零距离交流和对话。组织者精心策划，为名作者们度身定做了一系列活动。这种创意与其说是造福读者，不如说让作者更加受益。因为，作者深入书展现场，近距离获知供求信息，以便在图书丛林里精准把握自己的写作方位感，这对他们以后的写作会有很大助益。

来自五湖四海的出版者、读者、作者，为了一个共同的书展走到一起。他们在经过短暂的相聚之后，各走一方，走进各自的生活，进入生活的常态。从这个意义上说，书展是一场为了告别的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