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造就了西方文化吗

即使我们的道德不是起源于《圣经》，宗教信徒也常常会争论说基督教给了西方文明最重要的那些财产：艺术、建筑、文学、音乐、科学、技术、资本主义、民主、平权和法治。在美国，从保守主义的热线广播到总统演说，你在每一事物的拥护者那里都能听到这样的论调。例如，保守主义总统罗纳德·里根借鉴了自由主义总统约翰F.肯尼迪的比喻，称美国是“山巅的光彩之城”[13]；肯尼迪是引用了17世纪马萨诸塞湾殖民地的共同建立者约翰·温斯罗普的话，“我们必须时刻意识到我们应该是一座矗立山巅的城市——众人的眼睛看着我们。”[14]这段引文源自耶稣在《登山宝训》中向追随者说的话：“你们是世上的光。城造在山上，是不能隐藏的。”（马太福音5:14）

宗教在西方形成过程中的角色是一个经验问题，受欢迎的保守主义基督教辩护士迪尼斯·迪索萨在他2008年的著作《基督教为何如此伟大》中试图以肯定方式回答这一问题，因此他的书名未加问号，以示肯定立场。[15]“西方文明大厦由基督教建造”，迪尼斯·迪索萨声称，“支撑西方的两大支柱是：雅典和耶路撒冷。雅典我意指古典文明，也就是希腊文明和前基督教的罗马文明。耶路撒冷我意指犹太教和基督教。两者中，耶路撒冷更重要。”

黑暗时代，到处劫掠的游牧民族匈奴人、哥特人、汪达尔人和西哥特人颠覆了源自雅典和耶路撒冷的进步进程，把欧洲变成了文化死水，在这之后，基督教用“学问和秩序、稳定和尊严”照亮黑暗的欧洲大陆。而“僧侣们在复制和研究保存了古典时代晚期学问的手稿。”[16]为了支持这一观点，迪索萨引用了历史学家J.M.罗伯茨在《西方的胜利》一书中的看法，“如果不是大概两千年前有少量犹太人相信他们认识了一位伟大的导师，看到他被钉十字架，死亡，被埋，然后复活，今天，我们没有一个人会是我们所是的样子。”[17]迪索萨断言，但丁、弥尔顿、莎士比亚、莫扎特、亨德尔、巴赫、达·芬奇、米开朗琪罗、伦勃朗以及过去半个千年的所有其他天才，都受启于伟大的“基督教主题：受苦、转变和救赎”。迪索萨的意思不仅是说所有这些伟大的艺术家都是基督徒。“不如说，没有基督教就没有他们既有的伟大作品。他们是否会创造出其他的伟大作品？我们不得而知。我们知道的是，他们的基督教背景给了他们表达自己天才的独一无二的方式。人类的抱负未曾在任何地方达到如此高度，也未曾在任何地方比基督教艺术、建筑、文学和音乐杰作更深地打动人的心灵和精神。”[18]

主张的最后一点既是荒谬的也是狭隘的。荷马和莎孚是基督徒吗？古代世界的七大奇迹受到了耶稣的伟大救赎的启发？明白无误的是，我们确实知道古代的天才们在没有基督教时做了什么，包括伟大的前基督教的古代西方文明苏美尔、巴比伦、阿卡德、亚述、埃及和希腊；兴起于现代巴基斯坦和印度境内的印度河流域的古代文明；现代中国境内黄河和长江流域的文明；以及很多其他地方的文明。这些文明中的每一个都创造了灿烂的艺术和建筑、音乐和文学、科学和技术作品——不过应该注意到，基督徒和穆斯林都经常会通过无数文化上的破坏、掠夺和审查行为竭尽所能毁灭这些光辉成就的证据。

没有人怀疑基督教启发下的无数艺术、建筑、文学和艺术作品的辉煌：使得灵魂飞升的伟大教堂，抓住失去的痛楚的安魂曲，团结听众的欢乐诗篇，闪耀着光芒和人类情感的绘画。然而，对生活在基督教世界的艺术家来说，他处在被其他基督徒包围、对基督教以外的事物几乎一无所知、可能获得基督徒资助人赞助的环境中，自然想要创造基督教作品。当欧洲经历文艺复兴和爆炸般的新土地和新能源大发现时，基督教正是历史上这一时期的统治性宗教；不要奇怪基督教最终成了最大的资助者。因此，生活在基督教世界的艺术家受到十字架上的耶稣的生与死的启发，而不是，比如说，受到因毒蘑菇而命悬一线的释迦摩尼的生与死的启发也就不足为奇了。基督教曾是世间唯一的主导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