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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在阿吉努赛获取阿吉努赛的胜利并没有全歼斯巴达

时间:2022-07-1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雅典在阿吉努赛的胜利并没有全歼斯巴达舰队,但是斯巴达舰队幸存下来并集结在开俄斯的90艘舰船,却都状况糟糕。到了406年,雅典人收复了对双海峡地区的控制权。谴责雅典民众之愚蠢、领导民众的煽动家之莽撞,并非难事,也是惯用思路。公民大会成员完全清楚,雅典的财政已近枯竭,人力资源也几乎流失殆尽。雅典人不能保证在天时地利之际能够主动发起战端。雅典人只要再输一场,就必定迎来末日

雅典在阿吉努赛的胜利并没有全歼斯巴达舰队,但是斯巴达舰队幸存下来并集结在开俄斯的90艘舰船,却都状况糟糕。小居鲁士提供的所有钱财都已经没了,城邦也没有给予任何财政支援。士兵与水手被裁撤;夏季的天气还能为他们带来工作和食物,所以,他们在开俄斯岛上当雇工谋生。然而,天气转寒之后,他们发现自己没有食物,没有衣物,也没有鞋子。其中有些人过于绝望,因而准备叛乱,攻打开俄斯的核心城邦。斯巴达指挥官埃迢尼库斯发现了叛乱阴谋,即时解除了这些人的武装。因为受到叛乱威胁,开俄斯人同意提供他们自己的钱财来支援驻军。士兵们得到了月俸,埃迢尼库斯于是能够令士兵们重新变得忠诚而有纪律,但是在没有波斯金援的情况下,斯巴达在爱琴海地区前途渺茫。[1]

阿吉努赛战役的失败,以及驻开俄斯部队的绝望情境,令斯巴达人不得不再一次向雅典提出议和。[2]如往常情形一样,我们对于斯巴达对此事如何讨论、对于党社和个人对此事有何分歧一无所知。然而,接下来的事件将表明,斯巴达的领导人反感波斯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的角色,不愿斯巴达成为仰人鼻息的小角色,去帮助波斯帝国收复沦丧的行省、继而镇压希腊人,也不愿意坐视莱山德权势日隆,于是支持了卡利科拉提达。(-376,377-)这些斯巴达人认为,与波斯合作,就算能够依照所达成的协议按时得到资助,带来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大败,造成了斯巴达人和伯罗奔尼撒人性命毫无价值的损失,进而伤害了斯巴达的威信。斯巴达人在诺提昂获得的唯一一次重大胜利,成就于雅典人罕见的失误,而敌军不大可能会将自己的整支舰队再次交给一个舵手(kybernetes)了。在阿吉努赛,雅典人甚至利用没什么经验的船员——包括释奴在内——也能够赢得战役。斯巴达将来再次取得海战胜利的前景看起来肯定极为渺茫。这些想法势必能够获得许多人甚或绝大多数斯巴达人的认同。而那些对莱山德的势力感到忧心的人就更倾向于议和了。要求召回诺提昂之役功臣的声音必定已经出现在斯巴达;如果战争继续下去,斯巴达人就仍然需要从小居鲁士那里乞得波斯金援,而小居鲁士很可能会坚持要求他的朋友莱山德出任指挥官。阿吉努赛战役之后,沮丧忧愁气氛弥漫,因此,持有以上这些看法的斯巴达人势必能够再次赢得机会,尝试议和。

斯巴达人为了议和,提出从德西利亚要塞撤军;否则就维持现状,订立和约。[3]这些议和条件与库济科斯战役之后提出来的议和条件相似,但是若论及当下情势,议和条件比先前更加慷慨。410年,雅典人仍然据有派娄斯,能够放弃并以此来换取德西利亚;但是在406年,雅典人根本没有任何要塞可供交换。在库济科斯战役之后,斯巴达人仍然据有拜占庭和迦克墩,还控制了黑海入口博斯普鲁斯海峡,扼住了雅典的生命线。到了406年,雅典人收复了对双海峡地区的控制权。(-377,378-)另一方面,雅典已经被迫采取绝望之举来获取阿吉努赛的胜利,财政仍然极度匮乏。如果斯巴达能够重获波斯金援,战斗时间因而继续拉长,那么雅典财政会进一步枯竭,甚至最终雅典的人力资源也会枯竭。在这样的情况下,斯巴达人的议和提议肯定相当吸引人;然而,雅典人拒绝了议和。诚然,斯巴达人仍然在海勒斯滂占据阿卑多斯,据有重要的岛屿开俄斯,握有重镇以弗所、佛该亚和叙姆。这些地区的沦陷对于雅典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这些地区中没有一个能够直接威胁到雅典的经济、财政、军事安全。在失去了所有这些地区的情况下,雅典人仍然值得与斯巴达尝试议和,这是因为,争取一个真正的持久的和约,甚至在足够长的时间里终止敌对,都能够让雅典稍稍喘息,重建帝国,充实国库,恢复农业生产。

这些好处颇为诱人,那么雅典人拒绝议和,我们该如何解释?谴责雅典民众之愚蠢、领导民众的煽动家之莽撞,并非难事,也是惯用思路。亚里士多德即持这种看法,他说:“有些人迫切希望订立和约,但是暴民不听他们的,因为他们被科辽丰欺骗了。科辽丰阻止了和约的诞生;他闯进公民大会,喝得酩酊大醉,穿着自己的作战胸甲,说除非斯巴达人放弃所有城邦,不然他不会允许与斯巴达达成任何和平协议。”[4]就算我们采信这份看起来对我的观点最不利的事实证据,问题仍然存在:为何公民大会会将多数票投给这个据说酩酊大醉的好战之徒、民众煽动家?公民大会成员完全清楚,雅典的财政已近枯竭,人力资源也几乎流失殆尽。一想到战斗结束,斯巴达人撤退,回归田园生活,绝大部分公民大会成员肯定会受到诱惑;但是,他们却投票反对议和。无论他们有多么愚蠢,他们也必定有这么做的理由。我们再一次发现了他们对敌人的好意有所疑虑的蛛丝马迹。我们不能忽视《尼基阿斯和约》的失效对雅典人所造成的巨大影响。《尼基阿斯和约》刚刚盟誓通过,斯巴达人就拒绝履行条约的头号规定,不肯归还安菲玻里。雅典人竭尽全力,与当时的敌人订立了同盟条约,却发现安菲玻里没有赎回,斯巴达人还准许彼欧提亚人拆除巴那克敦(Panactum)的雅典防事(-378,379-),而此事与原来的条约根本是背道而驰。[5]这些事件给雅典人留下了斯巴达人不可信任的印象,而这种感觉再也没有消失过。

阿吉努赛战役之后,雅典人完全有理由担心,虽然斯巴达人战败颓倦,但是斯巴达会利用停火的机会来重建与波斯的关系,建立一支崭新的舰队,然后在雅典人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攻打他们。雅典人可以选择的替代战略是利用时机,搜剿斯巴达的幸存舰队,并寄希望于小居鲁士不会干涉,一如替萨斐尼和法那巴佐斯之前也没有干涉。雅典人肯定想到,波斯大王总有一天会厌倦这种费而无功的投入的。如果雅典人确实是这样想的,我们就得说,雅典人错了,不仅仅因为我们知道雅典人当下政策的不幸结果,而且因为雅典人本该也能看到这种政策的荒谬之处。雅典人不能保证在天时地利之际能够主动发起战端。小居鲁士仍然是节度使,看起来根本没有改变政策的打算。小居鲁士甚至给不太友好的卡利科拉提达也提供有限的帮助;如果斯巴达指挥官是对他友好的莱山德,那小居鲁士帮助斯巴达的意愿该有多么高呀?斯巴达人有了波斯金援,并不忌惮重拾等待博弈,令雅典的各种资源进一步枯竭,用较高薪给吸引划桨手,并在自己选择的时间和地点展开战斗。雅典人只要再输一场,就必定迎来末日;然而,雅典人又无法长期拒绝出战。因为上述种种原因,所以按照406年议和条件去订立和约是很值得冒险一试的;但是,雅典公民大会并不这么想,战争仍然继续。

雅典拒绝和约之后不久,斯巴达人接待了来自爱琴海盟邦的一个使团。这个使团要求莱山德重新出任舰队司令。[6]406/405年冬天,斯巴达部队在开俄斯日益艰难,要求开俄斯人捐了一大笔钱,来保障他们的安全。赢得了战役的萨摩司雅典舰队在萨摩司横行诸岛与大陆上那些亲斯巴达的城邦,突袭劫掠(-379,380-),而这些地方都毫无还手之力。[7]因此,斯巴达盟邦在以弗所召开会议,要采取协商行动。来自这些盟邦的使节向斯巴达人汇报了情况,要求斯巴达人重新任命莱山德为海军主将;与使团一起来到斯巴达的还有小居鲁士的代表,他们也要求重新任命莱山德为海军主将。[8]因为战争还得打下去,而盟邦与波斯人的支援又必不可少,斯巴达人无法拒绝他们的要求。无论如何,雅典拒绝议和,反对莱山德及其政策的人很可能因此丢了面子,所以大部分斯巴达人应该都会支持莱山德重新出山。然而,有个体制困难横亘于此。律法禁止任何人两次担任这么一个有权力的职务,但斯巴达人轻易绕过,任命阿拉库司(Aracus)为海军主将,任命莱山德为其副将(epistoleus)。字面意义上来看,副将是海军主将的秘书,在海军主将死亡的情况下会承担指挥责任。这次任命是个合法的谎言,实质与表象恰恰相反。无疑,莱山德才是执掌舰队的人。[9]

在406/405年的冬末,莱山德带着从伯罗奔尼撒募得的35艘舰船出发了。莱山德没有在米利都登陆,而是在他的旧指挥部以弗所登陆了。他下命令要求埃迢尼刻斯从开俄斯带着他的舰队前来,并带信给他说,募集他所能募得的所有盟邦舰只,并带领这些舰船一同前来。与此同时,莱山德还下令在暗滩渚(Antandrus)建造新船,并着手修复、改进以弗所舰队的舰船。[10]这一次变更海军基地,与莱山德上一次变更海军基地所具有的意义是一样的:就通达海勒斯滂的便利性而言,以弗所位置更好;莱山德在以弗所与小居鲁士取得联系更加容易;以弗所对斯巴达和莱山德都十分友好。[11]然而,在这个时候,以弗所还有更加深层的一项意义,那就是莱山德要放弃卡利科拉提达的政策路线,移师以弗所就是开端。莱山德首先需要的就是钱。他未及多等,就去撒尔狄司(Sardis)见小居鲁士。年轻的王子不得不向莱山德汇报说,波斯大王拨付的所有款项已经花光。事实上,小居鲁士还花费了(-380,381-)不少自己的梯已。小居鲁士向莱山德展示了他给斯巴达海军将领付钱的账目,证明自己所言不虚。[12]普鲁塔克说,小居鲁士给了莱山德捐款和保证来博取欢心,说就算他的父亲波斯大王拒绝援助斯巴达,他也会利用自己个人的小金库来提供补给,在必需之时哪怕砸碎自己的金银宝座。[13]

尽管小居鲁士言辞浮夸,但我们仍无需质疑他的真心,因为他立即就给了莱山德一大笔钱。莱山德拿着这笔钱付了自己部下的所欠军饷。[14]小居鲁士的承诺和忠诚是真实的。他乐见莱山德复职,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之间关系不错、之前也合作得好,同时也是因为他自己需要一支希腊重装步兵的可靠支持。小居鲁士在对未来的谋划中,可能是需要这样一支武装力量的,同时,他当前所卷入的波斯宫廷政治令他迫切想要拥有一位可靠的得力朋友。407/406年冬天,小居鲁士处死了他的两位表兄弟,大流士姐姐及其丈夫希耶剌墨涅(Hieramenes)的两个孩子,理由是这两个人不肯在小居鲁士面前将手缩进袖子里去,而这礼数在正常情况下是唯有波斯大王可以享受的。这场争端的根源很可能是政治性的;无疑,这对表兄弟挑战了这位非常年轻的节度使的傲慢,而他的要求可能是为了要维护自身权威。不管怎么说,处决的消息和这场争端的传言传到了波斯宫廷,传到了受害者父母的耳朵里。受害者的父母自然要控诉,而大流士也避免不了要对此进行调查。大流士托称染疾,传话到撒尔狄司,要小居鲁士回到他身边。[15]小居鲁士在离开之前,采取了一些步骤来保护自己。他在撒尔狄司没有可以信任的波斯人;确实,政敌党羽可能无处不在。因此,小居鲁士把莱山德召到撒尔狄司,指定莱山德代行节度使之职,把自己手中所有的钱都交给莱山德,还允许莱山德从他自己的行省收取贡赋。这样便可保护小居鲁士不受波斯阴谋戕害,但是小居鲁士知道莱山德的目标和野心,害怕他在自己去美狄亚见父亲的时候以另一种方式威胁自己的领地和财产:攻打雅典而失败,会摧毁小居鲁士依靠的这支部队,令雅典人有机可乘,夺取他的行省。因此,小居鲁士提醒莱山德说波斯财源充足,时间于他们这一方有利,(-381,382-)敦促莱山德不要挑起战事,除非莱山德的舰队在数目上大大超过雅典人的舰队。这番劝诫等于是在要求莱山德,在小居鲁士回来之前不要打仗,因为斯巴达人在好几个月的时间里都无法取得数目上的优势。小居鲁士给了莱山德一个热情的拥抱,提醒他他们之间有很好的私人情谊,然后就启程去美狄亚了。他的权柄交给了他的斯巴达朋友。[16]

莱山德手里有了他所需要的全部钱款,没有在以弗所逗留很长时间;相反,他向南航行,驶去了米利都。途中,莱山德很可能驶过了萨摩司岛与陆地之间的狭窄水域,但是我们既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莱山德躲避侦察的努力,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雅典人拦截莱山德的企图。这支斯巴达舰队的规模应该超过了125艘舰船,也许多达150艘舰船。[17]然而,因为莱山德还没有来得及对其进行充分训练,这支舰队很可能并不处于其最好的状态。转年夏季,在萨摩司的雅典舰队规模达到了180艘舰船。[18]所以,是年春季,雅典舰队的规模应该不会比180艘少太多。雅典的战略肯定是在财源耗尽、人员叛逃、莱山德有机会改进、扩张其海军并威胁到海勒斯滂地区之前,尽力搜寻敌舰,尽快展开战斗。雅典人应该是去了某个地方突袭劫掠,但这并不是他们没能密切监视莱山德的以弗所舰队、还坐视这支舰队安全驶入公海的充分理由。指挥权分散,数名海军将领经验匮乏,以及阿吉努赛将军被审事件使得现任将军胆怯又疑惧,都造成了雅典人坐视该舰队入海之事实。

米利都自从413年叛离雅典以来,一直是斯巴达的得力盟友。斯巴达事业在此并无特别的行动需要,但莱山德的事业有。米利都曾是卡利科拉提达的基地,这位年轻的海军主将成功削弱了此地对莱山德的政治支持。卡利科拉提达的雄辩才能与政治才干说服了莱山德的友人捐钱给他的金库,与当地的民主政权取得和解,(-382,383-)而这些莱山德的旧友原本是希望在莱山德的帮助下推翻这个民主政权的。[19]这并非莱山德所乐见;莱山德想要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团结的城邦,一个忠于斯巴达的城邦;在他想要的那个城邦里,他能够自行其是,照料自身利益。莱山德需要的那种城邦最好被一小撮人所统治,受到民众反对的威胁,于是不得不依靠莱山德来寻得鼓励与获得安全。因此,莱山德在米利都煽动了一场革命,好达到自己的目的。正是在这个事件当中,普鲁塔克记载了被认为是莱山德说的最广为人知的两段话。据说,莱山德对那些对斯巴达人使用欺骗而提出批评的人说:“狮子的皮遮不住的地方,就得用狐狸皮来盖上。”在另一份古代文献中,莱山德自己夸口说,“哄孩子用掷距骨,骗大人用誓言”。[20]像莱山德一样起自微末的人,如果严格遵守斯巴达贵族行为的一般规范的话,那就没有人可以达到莱山德为他自己所设定的那个最终目标。莱山德在米利都公开赞成派别和解,但是私下却严苛责骂自己的同党,敦促他们叛变。在酒神节庆期间,人们聚集在一起,放松了警惕,莱山德的同党就开始攻击他们的政敌。他们在一些人的家里杀死了40人,还在公民市集上杀死了300名最富有的米利都人。亲民主政权的1000名“最受尊重的公民”因害怕生命安全受到威胁而流亡。这个搞谋杀和叛乱的派别摧毁了米利都的民主政权,以寡头政权取而代之。[21]莱山德彰显了其权势,同时也表明了他的支持对于那些愿意为了他的利益来组建派别的人很有价值。

流亡米利都人在波斯节度使法那巴佐斯那里寻得了庇护。法那巴佐斯亲切接待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些钱,还把他们安置在吕底亚的布劳达堡垒(Blauda)。[22]很明显,(-383,384-)这是为了削弱莱山德的影响而支持其敌人的举动。不久,替萨斐尼帮助反莱山德的米利都人回到城邦,米利都于是成为了敌对小居鲁士与莱山德的中心。[23]正当法那巴佐斯准备制衡莱山德影响力的时候,替萨斐尼假扮友善,陪着小居鲁士去了美狄亚。[24]事实上,替萨斐尼是在监视这位年轻的王子,因为他父亲病重,继位危机似乎迫在眉睫。两位波斯要人,法那巴佐斯和替萨斐尼,都警觉地意识到了野心勃勃的波斯王子与其斯巴达同党结盟所带来的危险。

莱山德从米利都继续航程,向南驶向卡里亚(Caria)。在那里,莱山德攻打了伊阿苏(Iasus)。伊阿苏在412年被斯巴达人征服,但后来又一次倒向了雅典一方。[25]莱山德猛攻城墙,杀人,将妇女和儿童卖为奴隶,并荡平了整座城邦。从伊阿苏,莱山德沿着塞拉米海湾(Ceramic Gulf)向赛德利亚(Cedreiae)驶去。赛德利亚也是雅典盟邦,莱山德使用强攻取得了这座城邦,奴役了这座城邦的人口。[26]这些针对希腊人城邦的恐怖行径与卡利科拉提达的泛希腊政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疑,莱山德是故意为之。莱山德自复职以来的所有行径都意在表明,与他合作裨益多多,与他作对则十分危险。这种区别并不在于希腊人与蛮人之间,而在于敌友之间。从卡里亚,莱山德向西航行,横渡爱琴海。他在途中控制了一些岛屿,蹂躏了埃基纳岛(Aegina)和萨拉米斯岛(Salamis),最后在亚狄珈登陆。阿吉斯从德西利亚过来与其会师。[27]古代作家没有解释莱山德这次航程的目标,而一些现当代学者则认为根本没有这次航行。[28]无疑,莱山德很乐意有机会来耀武扬威,这样既可以恐吓雅典人,又可以与他的政治同盟阿吉斯来商定平等的合作战略。[29]然而,莱山德可能还有一个更为迫切的战略动机。莱山德的最终目标是海勒斯滂。(-384,385-)尽管莱山德在前往米利都的途中躲开了雅典的萨摩司海军基地,但他不能保证下次向北航行的时候能够再次安全通过这里。莱山德出人意料地闯入爱琴海,抵达亚狄珈海岸,肯定把雅典人从萨摩司岛和小亚细亚海岸那边吸引过来了,这样,莱山德就能够安全航行到双海峡地区。普鲁塔克说,“当他知道雅典人在追击他的时候,他逃向了亚细亚,走的是另一条位于诸岛之间的路线”。[30]这很可能就是莱山德出发之际所想要达到的目的。看起来,莱山德已经安全到达了罗德岛,从罗德岛他又沿着爱奥尼亚海岸航行去了海勒斯滂,“阻止商船驶出,对抗那些叛离斯巴达人的城邦”。[31]如果雅典人不被莱山德的迂回航行战术牵制在爱琴海的另一侧,那么斯巴达人再一次通过萨摩司肯定会很不容易。

莱山德在海勒斯滂的阿卑多斯登陆,这是海勒斯滂地区唯一仅存的斯巴达基地。莱山德的到来明显受到了该地区许多民众的热烈欢迎,因为莱山德能够从阿卑多斯及临近城邦筹集一支重装步兵部队。在斯巴达统帅托剌克司(Thorax)的指挥下,这支重装步兵部队从陆地行进到兰璞萨库(Lampsacus),同时,莱山德带着舰队从海上攻击兰璞萨库。海陆联合突袭致使该城沦陷;士兵们得到允许,尽情劫掠这座富饶的城邦,但是这座城邦的自由公民却得到许可,自行离开而未遭阻拦。[32]对兰璞萨库俘虏的处置与对伊阿苏、赛德利亚人民的残暴处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许,莱山德正在改变他的策略。他已经在南方地区展现出不惮使用恐怖手段的意愿,也许会想到,在北方地区展示温和节制会显得比较明智,希望这种暴力与温和相结合的政策能够使得双海峡地区的城邦更加易于投降。征服兰璞萨库使得斯巴达人能够去往普罗滂涕海(the Propontis)。斯巴达人从此处出发,可以袭击海岸两侧的许多城邦,同时威胁着拜占庭和迦克墩这两座博斯普鲁斯海峡两岸的大城邦。

莱山德已经躲开雅典人并带领一支大舰队成功到达海勒斯滂的消息,必定令雅典人惊恐万分。雅典人历经万分艰难险阻、通过犬坟、阿卑多斯、库济科斯等战役在411/410年取得的那些成果,因为莱山德的这次远征失去了意义。他们自己的城邦危在旦夕,只有通过追击敌军、迫使敌军迎战,(-385,386-)摧毁莱山德舰队,把莱山德从双海峡地区驱逐出去,才能消除对雅典城邦本身的威胁。雅典人追击莱山德之路看起来是从开俄斯出发的。[33]但是,雅典人落后了莱山德舰队至少一、两天的航程,因为兰璞萨库沦陷的消息传来,雅典人还只追赶到海勒斯滂入海口处的伊拉乌斯(Elaeus)。雅典人连忙赶到自己在塞斯图斯(Sestos)的海军基地,接着在海勒斯滂对岸海滩上的羊河口(Aegospotami)驻军扎营。羊河口离塞斯图斯大约3英里远(参见地图13)。[34]理解事件发生过程的关键在于,羊河口不过是个海滩,没有像样的港口,在羊河口古镇东边不远的地方。羊河口古镇在今天土耳其的苏特鲁斯镇(Sütlüce),其希腊语名字是加莱塔(Galata)。[35]雅典舰队由180艘舰船组成,[36]因此船员大约有36000人。羊河口这样一个小镇无法为这样庞大的人群提供充足的食物、水源及其他补给。

能够获取补给的最近的地方是塞斯图斯,大约在12英里之外。所以,雅典人不得不常常将他们的部队分散开来,去获取补给,兵员为了去找食物和水,也常常四散。为什么雅典人要在如此不便的地方建立他们的海军基地?答案似乎在于战略需求压倒了后勤困难。雅典人迫切希望尽快与敌军展开大战,在他们的钱财(-386,387为地图13,388-)耗尽之前,在狡猾的敌人找着机会躲开之前。塞斯图斯确实是个良港,此处还有充足的补给;但退守塞斯图斯有两个重大战略劣势。其一,如果退守塞斯图斯,雅典人就得划大约12英里的船才能到达挑衅敌军的位置,这样一来,他们到达战场、准备开战的时候就会很疲惫、很脆弱。[37]其二,如果退守塞斯图斯,雅典人就将无法密切监视斯巴达舰队。雅典人已经不止一次让斯巴达人从眼皮底下溜走躲开,这很丢人。如果莱山德驶入普罗滂涕海,而雅典人从塞斯图斯是无法阻止莱山德驶入普罗滂涕海的,这样,莱山德就可以在雅典人未及阻止的时候,像取得兰璞萨库一样唾手取得其他城邦,甚至可能取得拜占庭和迦克墩。雅典将军们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尽管缺点重重,但雅典人在羊河口海滩至少能够近距离挑衅敌军,还能够防止莱山德从他们眼前潜入普罗滂涕海。[38]

此时,雅典人似乎并无最高统帅,如同在阿吉努赛战役当中一样;他们通过开会来协调意见,取得共识,作出决策。我们所知道的参与了羊河口战役的6名雅典将军——阿德曼托斯(Adeimantus),塞弗索多卢(Cephisodorus),刻农(Conon),米南德(Menander)、菲洛克勒斯(Philocles),泰德乌斯(Tydeus)——每日轮流担任最高统帅。[39]他们的首要战略是清晰的:每天清晨驶入兰璞萨库港口的河口,挑衅斯巴达人出来应战。我们不知道斯巴达舰队的规模,但是按理说,这支舰队的规模应当同雅典舰队的规模差不多。[40]然而,莱山德决定不上钩。他把自己的舰船按照战斗阵型排好,但是把舰船都控制在离海岸很近的地方。[41]同样的做法持续了4天,这无疑令雅典的将军们气馁烦恼。在这4天里,阿尔喀比亚德的出现使得双方对峙的紧张气氛加剧;阿尔喀比亚德是过来准备提供建议与帮助的。

地图13 羊河口战役

根据玛尔西亚·莫格隆斯基(Marcia Mogelonsky)为巴里·施特劳斯(Barry Strauss)发表于《美国古典语文学期刊》第108卷第4期(American Journal of Philology)的论文“关于羊河口战役地形与战术的一则注解”(A Note on the Topography and Tactics of the Battle of Aegospotami)所绘制的地图改编。

这位雅典流亡者从自己在附近的一个城堡里(-388,389-)看见了情势,于是从城堡里下来,骑着马来到羊河口的军营里。[42]阿尔喀比亚德指出这个地点作为军事基地的不足,建议将军们移师塞斯图斯,因为塞斯图斯好歹有个城邦,有个港口,还有充足的补给,那才是雅典人能在自己愿意的任何时候展开战斗的地点。阿尔喀比亚德还声称,他与色雷斯的两位国王梅多库(Medocus)和塞乌提斯(Seuthes)有私谊,而这两个人——据阿尔喀比亚德说——同意给他一支大军,让他完成与斯巴达人的战争。[43]这意向看起来前景不错,对于阿尔喀比亚德能够想到这点,我们也不该感到意外。雅典最大的海战胜利是在库济科斯战役。在那场战役中,阿尔喀比亚德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库济科斯战役就是通过海陆联合作战来取得胜利的。411年到407年期间在海勒斯滂的战斗已经表明,舰队需要来自陆地部队的支援。如果雅典人能够在兰璞萨库对岸拥有一支实力较强的陆军,那么,雅典人就能够强迫莱山德接受当下这一糟糕的开战时机。如果这城邦被夺走,斯巴达舰队就会因失去补给而饿死。因此,斯巴达人要么就得应战,以求出路,要么就得投降。如果斯巴达人选择战斗,他们被封锁在港口之内,几乎肯定会失败;被雅典舰队封锁,陆地上又被敌军控制,斯巴达舰队因此会被全歼,正如库济科斯战役的情况一样。

然而,雅典的将军们拒绝阿尔喀比亚德变更基地地点的建议,也拒绝接受他的军事援助。阿尔喀比亚德变更基地地点的建议并没有阿尔喀比亚德自己所设想的那样好,因为羊河口作为基地来说尽管有很多缺陷,但雅典人也还是必须近距离监视莱山德的舰队。另一方面,军事援助意向倒是个重要的机遇,但是将军们拒绝阿尔喀比亚德的意向提议也在情理之中。第一个理由肯定是将军们不相信阿尔喀比亚德能够履行其承诺。在过去,阿尔喀比亚德作出了无数他所不能兑现的承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阿尔喀比亚德承诺要把替萨斐尼争取到雅典这一方来。阿尔喀比亚德很可能许诺带来一支大军,重获在雅典重装步兵部队的要职,然后只兑现承诺中的一小部分。(-389,390-)第二个理由,与第一个理由紧密相关的,是对其动机的质疑。狄奥多罗斯告诉我们说,阿尔喀比亚德的条件是他要分有指挥权。[44]尽管这个要求遭到了质疑,可看起来完全是可信的。[45]狄奥多罗斯告诉我们说,阿尔喀比亚德如此行事“是因为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为他的国家做到一些伟大的事情,通过自己的成就再次赢得雅典人民对他一贯的喜爱”。[46]如果将军们同意了的话,那么他们的行径与411年在萨摩司的雅典部队的行为就没有什么区别了,那次,萨摩司的雅典部队在没有知会雅典的情况下就接受了阿尔喀比亚德,并将他选举为将军。

然而,阿尔喀比亚德405年在羊河口所面临的情况与411年在萨摩司很不一样。兵营并未被其朋党把持——411年的萨摩司兵营则是被色拉叙布卢斯和塞剌墨涅斯(Theramenes)控制的;相反,大部分将军似乎对他抱有敌意。阿德曼托斯是阿尔喀比亚德的旧友和同党。[47]但是刻农却是那个在诺提昂战役之后被派去取代阿尔喀比亚德的人,那时,阿尔喀比亚德及其同党都极为不受欢迎。同样,泰德乌斯和米南德很快也表现出了他们对阿尔喀比亚德的敌对情绪,还有菲洛克勒斯,他已经向阿德曼托斯表露了敌意。[48]无论这些人之前的情感和政治倾向是什么,这些将军们至少很清楚,只要阿尔喀比亚德在场,他们就无从置喙。[49]除了阿德曼托斯之外,将军们也许还很害怕与这样一个争议性人物有什么牵连;如果他们与之合作、而事情就搞糟了的话,那么肯定要吃苦头。正如狄奥多罗斯说的那样,“雅典将军们认为,一旦失败,他们这些人就会受到谴责,而一旦有任何成功,那功劳和荣誉肯定会归于阿尔喀比亚德”。[50]因此,将军们在泰德乌斯和米南德的带领下,拒绝了阿尔喀比亚德变更地点的建议,也回绝了阿尔喀比亚德提供军事援助的意向,态度颇为粗鲁无礼。“他们是将军,而他不是”,雅典将军们如是说,然后下令阿尔喀比亚德离开军营。[51]

几天时间过去了,而莱山德仍然拒绝应战,(-390,391-)雅典人变得轻敌和散漫起来。他们习惯了在舰船一回到羊河口的时候,就出去寻找补给。雅典人的基地位于这样一个极为不便的地点;补给短缺,获取补给很是需要花费一番力气。敌人呢,因为时间是站在他们一边的,所以他们拒绝出战,将军们对此束手无策。雅典的将军们仍然沿用他们最初的战略,而那个最初的战略现在看来已经毫无获胜的可能了,同时,士兵们肯定会认为,他们每天的行动是如此无用而没有意义。对于任何将军来说,在当前这种情势下维持士气和纪律都必定十分困难;同时,指挥权不集中,阿吉努赛审判犹在去年,将军之间难免相互猜忌,他们的问题进一步恶化。到了第5天,最高统帅职务轮换到菲洛克勒斯身上,僵局终于被打破。菲洛克勒斯从岸边出发,带着由30艘舰船组成的小舰队,下令除了这些之外的其他三列桨战舰都装备好人员,跟上来。[52]我们不知道菲洛克勒斯的意图,但是我们可以作出三种猜测:菲洛克勒斯可能是按照前几日的管理,去兰璞萨库作惯常航行,但他蔑视敌军,粗心大意地只带走了自己的分舰队,把大部队留在了后面;菲洛克勒斯也可能是在这时才接受阿尔喀比亚德变更基地地点的建议,开始着手往塞斯图斯撤退;[53]菲洛克勒斯也可能是在尝试将莱山德引出来作战,如雅典人在库济科斯战役中所做的那样,也如雅典人在诺提昂战役中尝试去做的那样。[54]尽管我们无法确切知道菲洛克勒斯头脑中所勾勒的是怎样的计划,但是我们必须理解其局面,评估其可能。如果说菲洛克勒斯是要进行雅典舰队的惯常航程——去兰璞萨库——的话,那么出发时只带着30艘舰船而不带大部队,没有任何好处可言。如果这确乎是菲洛克勒斯想做的事情,那我们只能说他和其他的雅典将军真是粗心大意,能力欠佳。第二个计划看起来也不大可能是菲洛克勒斯真实所想,因为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令移师塞斯图斯突然看起来更加明智。第三个谋划,如果我们仅仅将它理解为引(-391,392-)莱山德出来攻打那30艘舰船、然后再令余下舰队入水启航来攻打莱山德的话,那未免也太过愚蠢。莱山德很清楚雅典舰队的规模,不会被这种战术谋划所欺骗。[55]

也许,我们可以综合第二种可能和第三种可能,来更好地理解这些事件。同时考虑第二种计划和第三种计划,这样一来,整个计划就是通过佯装移师塞斯图斯来引诱莱山德从兰璞萨库出来。面对30艘舰船、又是正在撤退的小舰队,斯巴达人可能并不会认为这支小舰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于是会大胆攻击之。如果菲洛克勒斯所构思的是这样一个计划的话,还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计划,因为莱山德在诺提昂战役中就是这么做的:莱山德攻打了雅典的指挥官安提奥库斯(Antiochus),而安提奥库斯正领着一支很小的舰队;莱山德击沉了安提奥库斯的船,在其舰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打败了舰队的其余部分。[56]菲洛克勒斯可能希望引诱莱山德出来重复他在诺提昂的辉煌胜利,然后从雅典的主舰队突袭他,这样就可展开战斗了。

要成功执行这样一个计划,就得机密行事,纪律严明,舰队的各个部分之间必须合作天衣无缝。然而,在战斗那日,所有这些条件都不存在。后来,在羊河口战役之后,数名将军被控叛国。[57]莱山德呢,时刻准备用一番狐狸伎俩和誓言欺骗成年人的这个人,肯定愿意贿赂敌军当中的某个人,获取计划内容。狄奥多罗斯告诉我们,莱山德从雅典舰队的逃兵那里知道了菲洛克勒斯的计划。[58]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从那个狭窄的海峡这一侧逃到另一侧,对个逃兵来说并不困难。实现知晓雅典的战术意图肯定大有裨益,但并非决定性因素。毕竟,雅典人也不会永远待在羊河口。他们要么会整支舰队一起撤退到某个地方去,令莱山德有机会收复沿岸城邦,要么就总会尝试些计谋。莱山德所要做的,不过是耐心等待这个时刻的到来,密切监视敌军,维持部队纪律,做好利用任何作战良机的准备。事实上是,事先了解雅典意图并不会(-392,393-)让莱山德确切知道,雅典人是不是真按计划行动了。只要雅典人准备好出击,在莱山德一攻打菲洛克勒斯分舰队的时候就行动,雅典人的计谋完全可以成功。有无安全漏洞并不能成为羊河口战役的决定性因素,有天分的将军能否施行统一的指挥权、获得良好训练、严明纪律并有效执行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莱山德希望得到他在诺提昂战役所得到的那样一个机遇,一旦这个机遇出现了,他会立即抓住。莱山德迅速启航,切断了菲洛克勒斯前往塞斯图斯的航路。所以,莱山德攻打并击溃菲洛克勒斯分舰队之后,就追击着往雅典在羊河口的剩余舰队那边去了(参见地图13)。在羊河口的雅典人于是遭到突袭;他们没有预料到斯巴达舰队大举进发,追着菲洛克勒斯的分舰队,已经来到了他们的基地。雅典军营一团混乱,许多舰船仍然泊于海滩,一些还没来得及装备人员,还有一些就只来得及装备一部分人员上船。莱山德很快抓住局面,向岸上派遣了埃迢尼库斯所率领的重装步兵军团,控制了雅典的部分军营。与此同时,莱山德击败了出来挑战他的每一艘雅典舰船,并用抓钩去拖走海滩上的雅典舰船。因为雅典人没有成建制的陆地部队来抵抗埃迢尼库斯,他们大部分的舰船又不能下水入海,雅典人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在短暂抵抗后,雅典人从兵营里跑出,从船舰上跑下来,往四周逃散;绝大部分雅典人最后逃到了塞斯图斯。10艘雅典舰船得以逃脱。刻农指挥着其中一艘;刻农还记得阿吉努赛诸将的遭遇,又“害怕民众的怒火”,于是,他没有回雅典,径直去了塞浦路斯,向他的朋友、僭主埃瓦哥拉斯(Evagoras)寻求庇护。其余剩下的170艘雅典三列桨战舰或被摧毁,或被俘虏。[59]莱山德在库济科斯胜利者的身上重演了库济科斯战役,并夺取了胜利,但是雅典人,他们不像410年的斯巴达人,并没有任何能够前去求助的盟友,对改变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雅典的财源已经枯竭;他们再也建造不出一支舰队,来替代他们在羊河口所失去的那一支。雅典人输掉了伯罗奔尼撒战争;剩下的问题不过是在投降之前,还能撑多久,以及他们能够获得什么样的议和条件。

羊河口战役之后,莱山德回到兰璞萨库,带着他俘虏的(-393,394-)舰船和3000到4000名俘虏,还有其余战利品。[60]首要任务,就是要把这了不起的消息捎回斯巴达。莱山德装备了他最快的舰船——那是由米利都海盗提奥蓬普(Theopompus)指挥的一艘私掠船,带着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缴获武器、最昂贵的战利品,立即出发。速度比船长地位重要,提奥蓬普在出发后第三天就到达了斯巴达,宣布了胜利的消息。[61]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该如何处置俘虏。雅典俘虏人数达到他们在羊河口全部部队的十分之一。为了作出决定,莱山德在兰璞萨库召开所有盟邦参加的同盟大会。莱山德晚近以来的行动表明,他有可能会残暴地处置战俘。他有可能杀掉了所有人,一如他在伊阿苏所做的那样,他也有可能将所有人卖为奴隶,一如他在赛德利亚所做的那样。然而,莱山德的残暴似乎是一种冷静务实的残暴,一直有所图谋。在米利都屠杀其政敌是为了将他自己的人安全地送上掌权者的地位,为了恐吓其他城邦里的潜在政敌。[62]同样,莱山德在伊阿苏和赛德利亚的恐怖行径是为了不让亚细亚的其他小城邦抵抗他。然而,杀掉或奴役雅典的俘虏们,并没有上述案例中的那些用处。在羊河口战役之后,莱山德接下来的目标是要雅典投降。谋杀或奴役数千名战役当中俘获的雅典俘虏,很可能不会促使他们的公民同胞投降。相反,这大概会激起雅典人的反抗。莱山德很快就显示出,他是乐意饶恕很多雅典人性命的,因为他要恶化雅典的饥馑状况,加速雅典投降。[63]

我们可以猜到,只要是莱山德来作这个决定,他就会释放俘虏,放他们回家。然而,雅典俘虏的命运取决于斯巴达的同盟国,而盟友们作出处置决策时的气氛充满了愤怒与复仇之心。毕竟,伯罗奔尼撒战争早已来到第三个十年,许多盟友承受了无法复元的痛苦,许多公民丧失了性命。像是科林斯、墨伽拉(Megara)和埃基纳,她们都曾经是骄傲而富庶的地区,这些地区的土地遭到反复毁坏,(-394,395-)贸易被摧毁,内争冲突不休,人们甚至被迫离开自己出生的土地。经过战火蹂躏之后,这些城邦被永久地削弱了。如果这些控诉还不够的话,那么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件则完完全全让人们丧失了谨慎,只记得复仇。暴行自从伯罗奔尼撒战争初期就开始出现了,随着战争推进,暴行日益恐怖。尽管与战双方都有错,但是雅典在司基昂(Scione)和弥罗斯(Melos)等城邦屠杀并奴役其人口的行径早已为世人所知,更糟糕的是,胜者往往骄横,他们在迫害他人以后常常为自己寻找借口,原谅自己的行为,而在自己遭受同等磨难时,却怒不可遏。此外,晚近以来,雅典人采取了一些特别令人不快的举动。他们投票决定砍掉每个俘虏的右手,这动议是由将军菲洛克勒斯提出来的。[64]无疑,这个血腥的提议是在雅典逃兵不断、敌军人数坐大的情形下愤怒作出的。怒火未消的菲洛克勒斯在俘虏了一艘科林斯三列桨战舰和一艘安德罗斯(Andrian)三列桨战舰之后,甚至僭越了自己刚刚提出的那个血腥律法,下命令把两艘战舰上的所有船员都从船的两侧丢出去。[65]残暴景象犹历历在目,于是,斯巴达人和他们的盟友投票决定杀死所有雅典俘虏,其中包括了菲洛克勒斯。阿德曼托斯也是被生擒的雅典将军之一,他是唯一一个被饶恕的雅典人。色诺芬告诉我们,这是因为当初在公民大会,阿德曼托斯是唯一一个反对菲洛克勒斯动议的人,但是色诺芬也告诉我们,阿德曼托斯被控背叛了雅典舰队。[66]其余雅典俘虏,大约在3500人左右,全数被处死。[67]

我们并不确切知道斯巴达人如何对待胜利的消息,尽管我们不难想象,斯巴达民众是怀着喜悦得到了这个意味着漫长的战争终于能够彻底胜利结束的消息。然而,色诺芬,这个几乎肯定是亲眼见证了这些的人,告诉我们,雅典人是这样接受他们大败的消息的:

报信船帕拉鲁斯号夜里到达雅典,宣布了惨败的消息,一阵哭嚎从比雷埃夫斯港传来,穿过长墙,传到城邦里,人们一个一个(-395,396-)传递着消息,所以在那一晚,没有人入睡。人们不仅为阵亡的人哭泣,更为他们自己哭泣,他们想,他们将要遭受他们曾经强加给斯巴达殖民者弥罗斯人——雅典人通过围城战征服的那些弥罗斯人——还有希斯提亚人(Histiaeans)和司基昂人、陀罗尼亚人(Toronaeans)和埃基纳人、还有许许多多其他希腊人那样的命运了。[68]

考虑到雅典人自己曾经犯下的暴行和莱山德对雅典俘虏的处置方法,我们很容易理解雅典人的恐惧。愤怨的邻国,如墨伽拉、科林斯、埃基纳、忒拜,很可能会敦促要求摧毁雅典整座城邦,杀死或奴役所有雅典民众,同时,羊河口战役之后的经验显示,莱山德及斯巴达人是会同意盟邦的这些要求的。因此,次日,雅典人召开公民大会,投票决定封锁所有港口,只留下一个港口开放,修整他们的长墙,设立守卫。雅典人决意战斗,抵抗即将到来的围歼战。[69]

与此同时,莱山德在双海峡地区也没闲着。安定了兰璞萨库事务之后,他航行去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切断了向雅典运送粮食的所有船只的去路。那些城邦的民众迅速与莱山德达成协议,将莱山德迎入城墙之内。斯巴达人没有遭受到来自异见者的反对和抵抗,因为莱山德当前又一次采取了务实政策,而非复仇政策。也许,盟邦复仇的欲望已经被雅典俘虏的死亡所抚平;也许,盟邦也不想打那种耗时耗力的城邦围歼战;也许,莱山德更愿意在战斗时而不是战斗之后来强调自己的权威。无论是哪种情况,和约条款规定,盟邦里的雅典驻军和附近的所有雅典人都能够安全撤退,只要他们不是去其他地方,而是径直回到雅典。这成为了莱山德的普遍政策,适用于所有有雅典人存在的城邦。莱山德知道雅典的长墙能够抵抗攻击,莱山德也知道只有通过围歼战和围歼战所引发的饥馑才能迫使雅典投降。因此,莱山德希望雅典、比雷埃夫斯港以及两者之间的长墙之间尽可能多地挤满人,众口嗷嗷待哺,这样就能缩短雅典抵抗的时间。[70]

在驶回爱琴海之前,莱山德指派(-396,397-)斯提尼劳斯(Sthenelaus)为布政司(harmost),掌管拜占庭和迦克墩的驻军。拜占庭和迦克墩所具有的重要战略意义、以及要确保没有一艘船能通过此地前往雅典的需求,都足够用来解释为什么要在此处驻军。事实上,莱山德还发布了一道政令,任何胆敢向雅典运输谷物粮食的人都要被判死刑,尽管还是少数雅典人想办法阻截了正前往伯罗奔尼撒的一些粮食运输船,并把这些带到了比雷埃夫斯港。[71]莱山德向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城邦派遣了布政司和驻军来加以控制,后来,莱山德以这种做法为模板,向希腊人的其他城邦——包括曾经与斯巴达敌对的城邦和曾经是斯巴达盟友的城邦——强加了这种控制手段。[72]在405年的斯巴达,布政司与驻军并非新鲜事物。自从420年代开始,布政司和驻军就有许多用途,但是这些用途都与作战紧密相连。羊河口战役之后,战事消弭,布政司和驻军需要新的合法性;然而,莱山德仍旧在原地保留了布政司和驻军机制,并在以前没有建立类似机制的地方安置了新的布政司和驻军。与此同时,莱山德也采取了推翻民主政权、代之以自己的支持者所构成的寡头政权的政策,一如他在米利都所做的那样。这种形式的政府往往是人数非常少、执政基础非常狭窄的寡头政体,被称为十人治政府(decarchy),而这10个人都是从他个人的朋党当中挑选出来的。[73]莱山德挑选统治者并不考虑其意识形态,也不考虑其阶级属性;正如普鲁塔克告诉我们的,“他不是按照贵族出身或财富的基础来任命统治者,而是把对各项事务的控制权交到他那个政治派别的成员、以及与他个人有联系的人手中,然后,他让这些人总理刑赏事宜”。[74]不久,斯巴达人将会向他们所控制的城邦收取贡赋,就此完成雅典帝国统治向斯巴达帝国建立的转型,而这个新的斯巴达帝国就是由莱山德建立的。这些政策发展需要一定时间,当然不能马上完成。可以肯定的是,直到404年的某个时候,在雅典投降之后,斯巴达的监察官(ephors)才代表斯巴达政府正式首肯这种政治安排形式,但是莱山德在羊河口战役之后已经在第一时间就开始着手打造这种战后机制的基础了。[75](-397,398-)

完成了他在拜占庭和迦克墩的政策安排之后,莱山德向爱琴海驶去。他在途中很可能停经塞斯图斯,顺便夺取了雅典人的海军基地,在塞斯图斯,莱山德再次赦免了雅典驻军军人的性命,放他们回雅典。[76]莱山德带着200艘舰船组成的舰队离开了海勒斯滂,来到列斯堡。在列斯堡岛,莱山德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了密提林及其他城邦的事务。莱山德派遣埃迢尼库斯从列斯堡带着10艘舰船去了色雷斯的海岸。这一色雷斯沿岸必定是此时仍然忠于雅典的少数几个地区之一,但是不久,所有这些城邦都转而投向了这位斯巴达统帅莱山德。[77]到了这个时候,几乎整个雅典帝国都已经崩溃,所有盟邦都向莱山德打开了城门,除了萨摩司岛。在萨摩司岛,强烈的派系对立情绪和萨摩司民主党人对雅典的高度忠诚使得这里的抵抗无人可及。民主党人屠杀了他们的贵族党政敌,拒绝向斯巴达人投降。雅典人对此万分感激,甚至颁布了一道非常特别的政令:在萨摩司仍然维持自治的情况下授予萨摩司人雅典公民权。[78]在采取下一步措施之前,莱山德留下了一支40艘舰船组成的舰队,围歼萨摩司岛。[79]在前往雅典的途中,莱山德经停了弥罗斯和埃基纳,着手将这两座城邦交给她们的本地公民,也就是被雅典人驱逐的那些人。[80]至少这些行动是与斯巴达人当初进入战争的那个高尚理由——自由、自治——是相互一致的。因为这些高尚的目标与莱山德的利益并无冲突,而且还能够为他带来政治上的好处,莱山德做起这些事情来才毫不迟疑。

10月初,莱山德正驶向雅典,带着目前由150艘舰船组成的舰队;斯巴达人从陆地上派遣了一支大军,与其里应外合,震慑雅典人,劝说他们早日投降,避免长期围歼。除了阿尔戈斯以外的伯罗奔尼撒国家的整支重装步兵部队——通常情况下,他们只派出三分之二的部队——由国王泡珊尼阿斯(Pausanias)带领着,向亚狄珈行进。在城邦外的学园(the Academy)那里,他们与(-398,399-)阿吉斯带领的德西利亚驻军会师并扎营。自公元前6世纪以来,两位斯巴达国王第一次同时出现在战场上。[81]尽管前所未有的堂堂大军兵临城下,但雅典人仍然拒绝投降,决意保卫他们的城邦。色诺芬说:“雅典人,从陆地上和海洋上都被包围了,手足无措,因为他们没有船,没有钱,没有吃的。”色诺芬对雅典帝国主义民主政权素无好感。对于这个不顾一切、抵抗到底的决策,色诺芬将其道德化了。他说,雅典人看不到出路,只能忍受他们曾经强加给其他许多人的那种命运。[82]更可能的情况是,雅典人在恐惧中苦苦支撑,因为他们害怕投降会带来色诺芬所说的那种可怕命运,并且他们也真的有理由恐惧。如果雅典人想要个预示,那么羊河口战役之后,因为战胜国盟友的怒火而导致雅典俘虏悉数被杀就是这样一个预示。在羊河口战役之后的好几个月时间里,忒拜人、科林斯人、还有斯巴达其他盟友的公民都清楚表示过,他们想要摧毁雅典城邦,把亚狄珈变成一片荒原,杀光雅典人,或把他们卖为奴隶。[83]

雅典人想到这样的命运,就算抵死抵抗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但事实上,雅典人的动机当中,除了恐惧,应该还有希望。盟邦的目的和利益未必就是斯巴达人的目的和利益。特别是,忒拜人已经显现出自身的野心,有时还会与斯巴达产生利益上的冲突。[84]忒拜乐见雅典被摧毁,乐见亚狄珈蔓草荒烟,因为忒拜是雅典的强邻,他们乐于利用这个机会,向那丢荒的土地扩张,增加自身的权势。也许,随着时间流驶,斯巴达人会意识到他们不会因为这样一个结局而得到什么好处,因而提出更加有利于雅典人的议和条件。雅典人同样应该知道,斯巴达的政策几乎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莱山德和其他一些人的目标可能是野心勃勃的“超越伯罗奔尼撒政策”,但是国王泡珊尼阿斯——和他的父亲普雷斯托阿纳克斯(Pleistoanax)一样——可能青睐那种更加传统的政策:退守伯罗奔尼撒半岛,与一个友好且可靠的雅典合作。无论怎样,雅典人等下去,看看是否会有于己有利的良机出现,也没什么可冒险和失去的了。(-399,400-)他们将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交还给那些在此前的政治斗争中——特别是四百人议事会政府掌权期间——失去这些权利的公民,试图实现国内和解。[85]他们也决定不要投降。

斯巴达人看到雅典人决意抵抗,泡珊尼阿斯所率领的伯罗奔尼撒大军撤退了,只留下阿吉斯的部队继续陆地上的围歼战。[86]与此同时,莱山德出发去围歼萨摩司,留下了足够的舰船来进行他所下令进行的封锁战。[87]在开始的几个星期时间里,雅典人坚守住了,没有与敌军进行一丝一毫的交流,但是到了11月,食物开始短缺。[88]也许雅典人还因为斯巴达主力陆军和舰队的撤退而受到鼓舞,并相信斯巴达人准备给他们一个可以接受的和约,因为斯巴达人逼迫雅典迅速投降的指望已经落了空。[89]斯巴达人很可能在这个时候——也就是在泡珊尼阿斯带领的伯罗奔尼撒大军撤退和莱山德离开前往萨摩司之前不久——召开了同盟大会来讨论雅典陷落以后的命运。[90]肯定是忒拜、科林斯、以及满怀复仇愿望的这些城邦首先提出,要完全摧毁雅典。[91]在这个情形下,如果保塞尼亚斯记载无误,那么这些满怀仇恨的盟邦的要求同时得到了阿吉斯和莱山德的支持,而莱山德“在阿吉斯和他自己的倡议下,没有经过斯巴达公民大会同意,就在盟邦面前动议,要连枝带叶彻底摧毁雅典”。[92]无论雅典人是不是清楚同盟大会此刻的气氛和情绪,他们向正在德西利亚的阿吉斯派遣了一个使团,提出议和,加入斯巴达联盟,条件是雅典人保留他们的长墙和比雷埃夫斯港。[93]暗含的意思就是,雅典人放弃他们的帝国——他们已经失去了这个帝国,但是(-400,401-)这样的议和条件——雅典仍然维持自治、自卫——也实在是温和得太配不上敌人当前的情绪了。阿吉斯的回复从技术上来说是正确的,他说自己没有权力商定和约,雅典人要议和的话,必须前往斯巴达。[94]但是我们也完全可以认为,阿吉斯的回复意在表明他自己并不赞成这样的议和条件。雅典人当然知道阿吉斯无法在不咨询斯巴达政府的情况下擅自商定和约。他们接近阿吉斯是为了试探一个斯巴达要人的反应,同时,如果可能的话,争取他对他们的提议的支持。

阿吉斯的冰冷回绝并不能使雅典人气馁;雅典人派这些使节继续前往斯巴达,去看看什么样的和约条款是斯巴达人可以接受的。但这些使节甚至都没被允许进入城邦。相反,监察官们走出城邦,在拉戈尼亚(Laconia)边界上的塞拉西亚(Sellasia)会见了雅典使团,问他们带来了什么样的提议。监察官们听到的是与阿吉斯听到的一样的议和条件。监察官们的回答充满了粗暴的恫吓,要雅典使节“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然后,如果他们真想要个和约的话,再来的时候带个好点儿的提议。”[95]但是,有一点他们说得很明白,那就是,条件最少也要包括拆除长约10个斯塔迪亚(stadia)、6000英尺的长墙。[96]雅典人认为这回复令人不寒而栗,因为他们害怕接受这样的议和条件就意味着他们自身被毁灭或者被奴役。然而,和谈迟迟不进行,就意味着许多人行将饿死。[97]在贵族议事会开会时,一个名叫阿奇斯特拉图斯(Archestratus)的人站起来,提出要雅典人接受斯巴达的议和条件,但是雅典民众并不打算接受。我们可以理解,他们的行为完全是出于恐惧;无论斯巴达人说什么,雅典人都认为,只要斯巴达人有了自如出入城邦、比雷埃夫斯港、还有长墙的权限,斯巴达人就会趁机杀死或奴役他们。因此,雅典人以该动议为罪名,将阿奇斯特拉图斯丢进监狱,并通过了科辽丰的动议,禁止任何人提出类似提议。[98](-401,402-)

这样一样,没有人胆敢再讨论寻求议和,但是随着时间流逝,雅典人距离饥馑又进了一步。僵局不能再持续下去了,塞剌墨涅斯站了出来。根据色诺芬的记载,塞剌墨涅斯提议说,去找莱山德,看看斯巴达人坚持要拆除长墙是要来奴役雅典人,还是仅仅是需要雅典人表达一个良好的意愿。[99]吕西阿斯(Lysias)的叙述版本与此不同。吕西阿斯记载说,塞剌墨涅斯承诺,如果他被授予全权去进行协商的话,他将会带回和约,同时不会放弃人质和舰船,也不会拆除长墙;他说,他发现了“城邦的另外一些好东西”,或“很有价值的事情”。大家逼迫塞剌墨涅斯说出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塞剌墨涅斯拒绝了,他只是要求雅典人务必信任他。[100]吕西阿斯对塞剌墨涅斯深为怨愤,我们要理解其演说,就要理解其语境。塞剌墨涅斯曾是四百人政权和那可怕的三十僭主政权的一员,演说中要把他的名誉说得越坏越好。因此,应当谨慎对待吕西阿斯提供的证据,但首次发表于1968年“塞剌墨涅斯纸草”却印证了吕西阿斯的一些说法。这份纸草文献将塞剌墨涅斯描述成这样:塞剌墨涅斯拒绝泄露自己的秘密是为了事先不向雅典人承认他将要对斯巴达人作出重大让步,正因为如此,公民大会才选他为全权议和代表。[101]那么现在,看起来比较有可能的情况是,就算吕西阿斯说得不对,塞剌墨涅斯并没有作出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承诺,但雅典人还是派遣他出使,那么色诺芬说塞剌墨涅斯出使仅仅是为了搞清莱山德和斯巴达人的意图就是错误的。因为,如果只是为了弄清对方的意图,塞剌墨涅斯并不需要被授予他自己所要求和后来实际所得到的那种全权。他肯定认为,他知道些什么,而这些事情能够让他带回一个能够接受的和约。

塞剌墨涅斯启程前往萨摩司,他在那里停留了3个多(-402,403-)月,与莱山德在一起。[102]塞剌墨涅斯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3月初,他解释说他消失了这么长的时间,是因为莱山德强行扣留了他,只同他说了阿吉斯说过的那些话:他自己无权讨论和约条件;如果塞剌墨涅斯想要得到问题的答案,那他应该前往斯巴达,去问监察官们。[103]如果莱山德想要雅典人尽快投降的话,他长时间扣留塞剌墨涅斯应该是无济于事的:这是因为,雅典人在他们的使节仍未结束协商、仍在寻求更好议和条件的时候,不太可能会投降;而如果雅典人的使节很快就回来了、雅典人的希望也很快就破灭了,他们反倒更加容易投降。色诺芬和吕西阿斯都不相信塞剌墨涅斯的故事,我们也不该相信他这故事。色诺芬和吕西阿斯都认为塞剌墨涅斯离开了这么久完全是自愿的,他想要借此令雅典陷入饥馑,这样,无论斯巴达人提出什么样的议和条件,雅典人都会接受。[104]这个解释被广泛接受。[105]此外,这个观点也被很多学者认可。塞剌墨涅斯花了一些时间与莱山德谋划,在雅典建立一个寡头政权,对他们两人都是有裨益的。[106]然而,要接受这样的解释,就要解释两个很实际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拖延时间更像是为了推迟投降,而不像是为了加速投降。塞剌墨涅斯敦促雅典人议和的最快方法——如果这是他唯一目标的话——应该是,几个星期内就赶回雅典,向雅典人报告,说斯巴达人没有意愿要摧毁雅典,也没有意愿要摧毁雅典人,说斯巴达人只是对于和约条款比较坚持。

第二个需要解释的问题是:经过了特别长的时间和特别痛苦的拖延,塞剌墨涅斯才从莱山德那里回来,而他所带回来的——用色诺芬和吕西阿斯或其他人的话来说——是任务的彻底失败;在这个时候,雅典人为什么还立即再次选他为全权使节,派他带领一个10人使团去斯巴达继续议和?[107]要说所有这一系列事情都是真的,未免轻信过度,这不大合理。最起码,我们也不应该采信吕西阿斯所说的塞剌墨涅斯作了完全不可能兑现的承诺,因为只要他这么说了最后还空手归来(-403,404-),让雅典人在他不在的这3个月时间里忍饥挨饿,我们可以肯定,雅典的公民大会定会给他好看。此外,雅典人此刻势必饥饿并且十分失望,他们怎么会相信塞剌墨涅斯被莱山德强行扣留这个故事,这一点我们很难理解。色诺芬和吕西阿斯就根本不信。然而,就算他们相信塞剌墨涅斯这番故事,接下来的发展也更加难以解释:这个人刚刚空手而归,雅典人为什么会再次任命这样的人担任使团团长,派他去斯巴达商议协定呢?

色诺芬与吕西阿斯的记载都存在偏见,并不完整,究其根本是不可信的;要理解这时的情势,我们必须尝试超越这两份古代文献。很可能的情况是,塞剌墨涅斯于12月来到雅典公民大会,要求雅典人派他去莱山德那里并授权他全权商谈和约,但只承诺说,看看莱山德和斯巴达人的意图是什么,并告诉雅典人,他发现了“很有价值的事情”,而这件事情能够帮助他取得一个可以接受的协定。雅典人应该会答应保密,原因很明显,公开此事会削弱塞剌墨涅斯随机应变、利用时机的能力。无论如何,我们应该还记得,虽然塞剌墨涅斯拥有协商议和之全权,但是雅典公民大会仍然保有通过或拒绝通过塞剌墨涅斯所议定之协议的权力。我们不知道塞剌墨涅斯不在雅典的时间是3个多月,还是比这要短。[108]但是,要说塞剌墨涅斯不在雅典的时间是如此之长,我们却不该感到意外。有很多事情需要讨论,也有许多意见分歧需要弥合。塞剌墨涅斯要劝说莱山德接受他的观点,势必经历了重重困难,而这位斯巴达统帅不会很快让步屈服,因为莱山德知道,时间每过去一天,雅典的粮食供应和雅典人民的抵抗能力就更被削弱一些。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相信莱山德强行扣留塞剌墨涅斯的这个说法。

塞剌墨涅斯与莱山德谈了什么?塞剌墨涅斯的意图是什么?塞剌墨涅斯希望用来换取可接受的和约条件的那个“很有价值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同样,我们目前所拥有的证据不足以给我们以十分确定的答案,但是这些证据能够给出一些有可能成立的答案。明白塞剌墨涅斯的一系列目标并不难;头三个目标对于任何雅典人来说都是一样的,除非他是个顽固的极端寡头党人:城邦与民众得以保全,公民享有自由,(-404,405-)国家享有内部的自治。无论前去议和的是谁,挽救帝国、长墙、舰队、还有雅典在外交政策上的行动自由,都已经办不到了,而我们也大可相信,塞剌墨涅斯并没有在这些议题上白费口舌。需要据理力争的是后面的其他条件。敌对的盟邦,如忒拜和科林斯,反对前面两点,莱山德自己则倾向于打造一个由其私人朋党所统治的雅典,这样他自己就可以牢牢控制住雅典。塞剌墨涅斯的任务则是劝服莱山德,让他认为答应雅典人的要求符合他自己的利益。

最为重要的目标定是挽救城邦、挽救民众。忒拜人、科林斯人、还有其他城邦的人要求摧毁雅典城邦,杀光雅典民众,我们也已经知道,莱山德开始的时候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然而,要提醒莱山德注意到这一点并不难:摧毁雅典未见得能够有益于斯巴达,但肯定有益于忒拜,而忒拜势必会因此变成敌人而不再是盟友。在阿奇达慕斯战争期间,因为普拉提阿被摧毁、几个彼欧提亚城镇被合并,忒拜因此控制了彼欧提亚同盟,权势大为增长。[109]德里昂战役(Delium)的胜利增加了忒拜对自身军事权势的信心,也增加了其施行自主政策的信心。419年,忒拜人甚至深入希腊本土,控制了赫拉克利亚的斯巴达殖民地,还驱逐了斯巴达的布政司,令斯巴达人极为愤怒。[110]在《尼基阿斯和约》生效期间,忒拜人挑衅斯巴达人,施行独立自主的政策,拒绝接受《尼基阿斯和约》。更为糟糕的是,忒拜人还拆除了巴那克敦要塞,拒绝将巴那克敦要塞交还给雅典人,于是令斯巴达人收复派娄斯的希望落空。[111]不管忒拜人有什么样的理由,总之,在斯巴达自身安全遭到严重威胁的时候,他们没有出现在418年曼提尼亚战役的战场上。[112]在德西利亚战争期间,忒拜人劫掠亚狄珈乡下,获得了最多的物质好处。[113]到了最后,忒拜人已经厚颜到要求取得要奉献给德尔斐的阿波罗的德西利亚战利品的十分之一。然而,忒拜人仍然万分不满,怨恨斯巴达人没有同他们分享更多的战利品。[114](-405,406-)

在忒拜城邦之内,两个政治派别为了争夺政策主导权针锋相对,其中的一个政治派别极为敌视斯巴达。[115]在接下来的两年之内,忒拜人将会在多个场合反对、甚或断然挑衅斯巴达的相关政策。当一些雅典人不堪斯巴达人强加给他们的雅典政权而选择流亡的时候,忒拜人给予他们庇护与支援。当斯巴达人下令雅典流亡者回国的时候,忒拜人发布政令,要求他们自己城邦的公民庇护雅典流亡者,帮助他们逃脱逮捕。[116]后来,雅典的流亡者推翻了斯巴达用来统治他们城邦的那个傀儡政权,使用的基地就是忒拜,而当斯巴达人纠集大军、准备镇压这些流亡者的时候,忒拜人和其他彼欧提亚人拒绝参加这支大军。[117]在塞剌墨涅斯前去会见莱山德的时候,忒拜还没有做出这些挑衅与敌对行为;但是在忒拜,那个反对斯巴达的派别已经存在,足够强大,几乎可以控制政策走向。要说塞剌墨涅斯已经意识到了这个派别的影响力,并指出了他们会对斯巴达和莱山德的政策所产生的威胁,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忒拜权势坐大,斯巴达在战争期间积累了不少民怨,再加上这样一个政治派别很可能即将控制忒拜,这些情况都可以有力劝说莱山德,不要答应忒拜人的要求去摧毁雅典,不如留着雅典,将其置于斯巴达能够信任的政权的统治之下,作为应对忒拜发展野心的屏障。不管怎么说,这确实就是莱山德最终在决定雅典命运的同盟大会上所给出的看法。[118]我们完全可以相信,是塞剌墨涅斯令他想到了这一点。[119](-406,407-)

说服莱山德饶恕雅典城与雅典民众已经万分艰难,而塞剌墨涅斯势必接下来还会发现,要劝服莱山德,让雅典人保留高度自治、能够自行安排政体,则是难上加难。莱山德希望也需要在所有可能的地方——尤为重要的是雅典——强加忠于他个人的政府,这是他在斯巴达攫取权力之野心的一个组成部分。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莱山德中意统治集团人数很少的寡头政体,完全由他的私人朋党组成。而在另一边,塞剌墨涅斯仍然坚持寻求一个温和政权,不同于旧有的极端民主政体,将国家事务的有效参与权留给有财产的阶层,但又绝非莱山德所希望见到的那种十人治政府和统治集团人数极少的那种寡头政体。[120]雅典的交涉人塞剌墨涅斯该如何劝服权力与名望正达巅峰的斯巴达统帅莱山德、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一些让步呢?

一个答案可能关乎莱山德在斯巴达的政治地位的潜在脆弱性。尽管莱山德比其他任何斯巴达人都有权力、受尊敬,但是这样崇高的地位本身就会带来危险。年轻的国王泡珊尼阿斯,将用穷其一生来证明,自己是斯巴达帝国主义的敌人和斯巴达传统价值与政策的捍卫者。[121]泡珊尼阿斯一定会反对莱山德的政策,一定会对这样一个强大的下属所拥有的权力产生嫉妒,对他所拥有的野心产生恐惧。就算是阿吉斯,这个与莱山德合作并且比较倾向于侵略性政策的国王,同样一定会对莱山德产生嫉妒和厌恶。好些古代作家都作证,两位国王对莱山德产生了嫉妒情绪,对莱山德的权力和野心产生了恐惧。事实上,就在403年,阿吉斯和泡珊尼阿斯联手褫夺了莱山德在斯巴达派去雅典重建秩序的那支军队的职权,这一举措导致莱山德朋党四散,雅典民主政体得以重建。[122]这些事情发生在塞剌墨涅斯与莱山德对谈一年多以后,但是其背后的情绪必定已经开始显露。塞剌墨涅斯可以说,莱山德在斯巴达的政敌可能不会同意在雅典建立一个统治集团人数极少的寡头政权(-407,408-),因为这样一个政权会屈从奉承莱山德,一如帝国版图内的那些十人治政府。如果要坚持在雅典建立寡头政权,那么斯巴达城内政治斗争在所难免,在这场斗争中,两位国王也势必会站到莱山德的对立面去。相反,塞剌墨涅斯可以提出,接受亲莱山德的政治流亡者返回雅典,并将这些人纳入到一个温和且驯服、对斯巴达和莱山德友善、代表权广泛的政府当中去,这样一个政府民望足够,不会立即引发抵抗斯巴达的行动,也不会引发雅典内争,因而不会令他难堪。[123]

塞剌墨涅斯与莱山德对谈的结果很可能是这样一个协定,和约当中包含一项规定,接收政治流亡者;和约当中包含一项条款,指明雅典人能够保存他们“祖先的政制”(patrios politeia)。措辞含糊两可,应该是故意为之。这样,不同用心的人就会听到不同的意思。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一条款意指完全民主政体,自462年埃斐亚提斯(Ephialtes)改革以来、中断过但时间极为短暂的雅典民主政体。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这一条款会让他们想起更为古老、更为温和的民主政体,那是在508年克里斯提尼改革与埃斐亚提斯改革之间的雅典民主政体。还有一些人会想起公元前6世纪的梭伦政体,或许还有那么几个人甚至会念及业已幽微的那段历史中,公元前7世纪的德拉科(Draco)律法。[124]无疑,塞剌墨涅斯相信,缔结和约之后,那些拥有政治权力的人将立即明晰这番模糊措辞的含义,而他希望自己和友人能够成为这些人当中的首领。另一方面,莱山德定会认为,既然实际权力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缔结和约之后,他就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明确这番措辞的含义。[125]

塞剌墨涅斯可能还说出了另一番理由,来劝服莱山德做出让步。这位斯巴达统帅的权势当然部分地基于斯巴达城邦对他的支持,但莱山德权势更重要的基础也许是小居鲁士给予他的财政与军事支援,还有会因为二人私谊而在未来给予他支援的承诺。然而,羊河口战役之后,小居鲁士的当下影响与未来前景都遭遇了严重问题。甚至早在羊河口战役之前,小居鲁士就因为政敌的控诉而从自己在小亚细亚的职位上被召回。[126]当小居鲁士回到美狄亚,回到父亲身边(-408,409-)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缠绵沉疴。我们知道,波斯大王将死于404年3月。[127]可以想见,那病情之严重程度已经昭然若揭,而大王染疾的消息也必定在405/404年冬季传到了希腊人那里。大流士二世驾崩,波斯王位将落入阿尔塔薛西斯二世之手,他是小居鲁士的哥哥,也是小居鲁士的死敌。这就意味着小居鲁士在小亚细亚的指挥权行将终结,他帮助莱山德的能力也就此终止。我们知道,事实也确乎如此。新的波斯君主可能回归之前的政策,在雅典与斯巴达之间挑拨离间,甚或支持雅典反对斯巴达,而斯巴达正在快速成长为爱琴海地区新的帝国权势。事态如是发展,雅典大概仍然不会有机会取胜,但是波斯至少能够帮助雅典人继续撑一阵子,撑到获得更佳议和条件的时候。波斯人还会削弱莱山德所能发挥的作用。莱山德的个人利益在于:雅典在他手上投降,在他影响力达到顶峰的时候投降。打败雅典的光荣一定要属于莱山德,而为此对塞剌墨涅斯所提的议和条件做出一些让步,在莱山德看来肯定并不过分。

也许,塞剌墨涅斯所说的“很有价值的事情”指的是他对波斯事务之现状的了解。[128]又或许,指的是他对莱山德在斯巴达政治中之脆弱地位的了解。无论如何,当塞剌墨涅斯于3月初最终回到雅典时,他带回来的,是他赢回来的重要的、甚或是攸关性命的让步。当然,雅典仍旧必须放弃她的帝国、长墙、舰队,同时必须召回先前流亡的人。然而,整个城邦及其民众将被饶恕,雅典将享有父祖政体之下的自治。如果说是这样一番磋商成果说服了雅典人,再次任命塞剌墨涅斯为使团团长,前往斯巴达,履行与斯巴达及其盟友缔结正式和约必不可少的步骤,我们不应对此感到意外。

在斯巴达,科林斯人、忒拜人、还有许多其他城邦的人敦促要摧毁雅典。在此情形下,据说是曾经参与羊河口战斗的忒拜统帅伊里安修斯(Erianthus)提出建议,要奴役所有雅典人,荡平雅典城,把亚狄珈变成(-409,410-)一片大荒原。[129]然而,在同盟大会召开之前,莱山德就已经向监察官们报信,汇报了他与塞剌墨涅斯的对谈。[130]莱山德大约会说,自己已经改了主意,不再想要摧毁雅典,因为摧毁雅典只会牺牲斯巴达利益,坐视忒拜强大。我们可以断定,监察官们和两位国王同意他的判断,或者至少不反对他的判断,因为没有文献显示斯巴达人中间就此爆发了争论。相反,斯巴达人倒是如何为宽恕雅典想个更加清明公正的理由而争论起来了。色诺芬记载说,斯巴达人回忆了雅典人在波斯战争中的英勇功绩,拒绝奴役“这个当最大的危险威胁着希腊时作出了巨大贡献的希腊城邦”。[131]查士丁告诉我们,斯巴达人拒绝“破坏这希腊之眸”。[132]为雅典说话的浪潮逐渐平息之后,斯巴达人提出了议和的条件:拆除长墙及护卫比雷埃夫斯港的港墙;莱山德作为斯巴达统帅,现场决定雅典可以保留多少艘舰船;流亡者可以归国;雅典人离开所有城邦,只保留自己的土地;雅典由其父祖的政体所统治;雅典人与斯巴达人同敌共友,在陆地上和海洋上都惟斯巴达人马首是瞻。[133]

塞剌墨涅斯及其他使节带着这个和约回到正翘首以盼和约条件的雅典。到了这个时候,雅典饿殍遍地,众人怀着恐惧围绕到使团身边,害怕斯巴达人拒绝与雅典协定、坚持要雅典无条件投降。仅仅过了几年时间,一些雅典人——他们不是已经忘记了当时的情势,就是选择性地忘记了当时的情势——谴责这份和约,说这和约是颠覆民主政权阴谋的一部分,还坚称原本可以缔结一个更好的和约。[134]然而,在此时此刻,绝大多数雅典人的首要考虑不是他们的政体,而是他们的城邦和性命。这时的雅典人忧虑的不是没能缔结更好的和约,而是能不能与敌人缔结和约,以及如果不能与敌人缔结和约就即将面临的饥馑、奴役、流亡。(-410,411-)即便如此,仍然有一些雅典人拒绝接受使团从斯巴达带回的这份和约。在塞剌墨涅斯与斯巴达人磋商的那几个月时间里——塞剌墨涅斯先是自己单枪匹马作战,接着是与同行的使节一起努力——准备议和的人与希望坚持抵抗的人在雅典展开了殊死斗争。抵抗派主要是完全民主政体的狂热信徒,如科辽丰,科辽丰知道,此时缔结的任何和约都将终结当前这个彻底民主的政权,并召回当前民主政权的死敌流亡者。这些流亡者一定会与这个极端民主派别的政治领袖作对。尽管如此,无需以任何方式去质疑他们对其所献身之事业的真心实意,我们也可以相信,这些人清楚缔结和约之后自己可能要面对的命运,这使得他们对和约的抵抗更加激烈、更加不屈不挠。

民主党人在雅典的反对派发现,他们不仅需要为缔结和约争辩,同时还需要为了缔结和约去驱逐其最强大的反对者。在塞剌墨涅斯不在雅典的某个日子里,他们捏造了个罪名控诉科辽丰,审判了他,然后把他处决了。[135]然而,就算最顽固的反对者已经不在,反对缔结和约的人们仍然没有放弃。一些将军,一些三列桨战舰舰长,还有一些雅典公民——其中包括斯特罗姆庇西德(Strombichides)、狄奥尼所多鲁斯(Dionysodorus)和游科拉底(Eucrates)——找到塞剌墨涅斯,抗议这和约条件。而和约的支持者们,因为害怕公民大会动摇和改变意见,所以控诉了所有他们所能够认定的和约反对者,控诉他们阴谋反对雅典民众,并把他们投入监狱。[136]这些举措实施得是如此之快,实在不同寻常,或许还不太合宪,因为,在塞剌墨涅斯及其他使节回到雅典之后的那一天,雅典公民大会就召开会议,考虑是否接受斯巴达的和约条件。[137]塞剌墨涅斯代表使团发言,表示应该接受斯巴达人的条件。就算到了这最后一刻,当结局已经无可避免,一些雅典人仍然投票反对这个动议。然而,绝大多数雅典人投了赞成票。在404年3月的那一天,27年“又短短几天之后”,如修昔底德所说,雅典帝国与斯巴达同盟之间的这场大战结束了。[138]不久,在亚狄珈历美尼奇翁月(Munychion)月的第16天,(-411,412-)也就是3月行将结束的时候,莱山德驶入了比雷埃夫斯的港口,执行和约的条款,流亡者们回到了雅典,期待雅典历史迎来新纪元。俄尔,伯罗奔尼撒人就开始着手拆除雅典人的防事。这些防御工事是雅典人在四分之三个世纪以前匆匆修建的。这些防御工事令雅典人享有安全与独立,组织起他们的海洋帝国,无论斯巴达人同意与否。伯罗奔尼撒盟友们自己给自己带上了花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139]色诺芬告诉我们,“他们开始着手拆除长墙,热情澎湃,伴随着长笛少女的音乐,满怀着这就是希腊人自由之开端的想法”。[140]

[1] Xen.Hell.1.2.1—5.

[2] Arist.Ath.Pol.34.1.

[3] Arist.Ath.Pol.34.1. 一些学者对此提出质疑,但我们没有理由质疑这段记载的真实性(参见罗德斯,《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评注》,第424页所列出的质疑声音)。质疑的理由主要是,1)库济科斯(Cyzicus)战役之后斯巴达人所提议和条件与亚里士多德所记载的阿吉努赛战役之后斯巴达人所提议和条件高度相似,2)这两次,都是科辽丰带头拒绝了议和。然而,亚里士多德清清楚楚指明,这些议和条件是与阿吉努赛战役相关的,没有容错余地。此外,狄奥多罗斯所记载的库济科斯战役之后的议和条件(Diod.13.52.3)与亚里士多德所记载的阿吉努赛战役之后的议和条件并不完全一样。狄奥多罗斯所记载的库济科斯议和条件提及了双方裁撤驻军,而亚里士多德所记载的阿吉努赛议和条件则仅仅提及了斯巴达从德西利亚撤离;这一点与实际情况的要求是一致的。狄奥多罗斯所记载的库济科斯议和条件提及了双方释囚,而亚里士多德所记载的阿吉努赛议和条件则没有提及这个问题;这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交换俘虏的协议已经在408/407年达成(Androtion,FGrH III,324,Fr.44)。此外,科辽丰没有理由不在410至405年间拒绝每一次议和提议,一如老加图(Cato the Censor)反复要求摧毁迦太基,一如温斯顿·丘吉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的那10年里持续要求再武装并抵抗希特勒。

[4] Arist.Ath.Pol.34.1.

[5] 参见Thuc.5.21—46;亦可参见卡根,《尼基阿斯和约与西西里远征》,第19—59页。

[6] Xen.Hell.2.1.6;Diod.13.100.7;Plut.Lys.7.1. 因为色诺芬与狄奥多罗斯这两位叙事史家都没有提到斯巴达提出议和,而亚里士多德又单单将此次议和提议与阿吉努赛战役联系在一起、并未说明议和与其他事件之间的时间关系,所以我们无法确定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此处我们所使用的时间顺序是比较明显并且被学界普遍接受的:议和提议与斯巴达在以弗所的同盟会议、雅典拒绝议和、爱琴使团到达斯巴达、以及莱山德再次被派到爱琴海地区任职等一系列事情都是同时发生的。参见,例如,布索特,《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610—1612页;鲍墨莱耶(J.-F.Bommerlaer),《斯巴达的莱山德》(Lysandre de Sparte),巴黎,1981年,第96—98页。

[7] Diod.13.100.

[8] Xen.Hell.2.1.6—7;Diod.13.100.7—8;Plut. Lys.7.1.

[9] Xen.Hell.2.1.7;Diod.13.100.8;Plut.Lys.7.2. 色诺芬说,“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将船舰交给了莱山德”;普鲁塔克说,“事实上,他是指挥一切的”;狄奥多罗斯说,斯巴达人“要求阿拉库司在所有事情上都服从莱山德”。狄奥多罗斯有一点搞错了,他说莱山德是作为一名普通公民跟在阿拉库司身边的。

[10] Xen.Hell.2.1.10;Diod.13.104.3.

[11] 参见本书,第301—302页(原书页码)。

[12] Xen.Hell.2.1.11.

[13] Plut.Lys.9.1.

[14] Xen.Hell.2.1.12;Diod.13.104.3.

[15] Xen.Hell.2.1.8—9.

[16] Xen.Hell.2.1.13—14;Diod.13.104.4;Plut.Lys.9.2. 色诺芬没有特别提到小居鲁士将行省职权交给莱山德,但是色诺芬提及小居鲁士将岁入交给了莱山德,这明显印证了其他史家更加详细的叙述。普鲁塔克说小居鲁士承诺莱山德说,会从腓尼基和西里西亚带回更多的舰船,但是莱山德应该不会想同一支波斯舰队分享指挥权、分享战争胜利的功劳和荣誉,所以我相信狄奥多罗斯所提供的这条独家信息是弄错了。

[17] 这其中应当包含了埃迢尼刻斯从开俄斯带来的大约90艘舰船,从伯罗奔尼撒来的35艘舰船,以及其他地区募得的20艘或20多艘舰船。

[18] Xen.Hell.2.1.20.

[19] Xen.Hell.1.6.12;Plut. Lys.8.1.

[20] Plut. Lys.7.4;8.4.

[21] Diod.13.104.5—6;Plut.Lys.8;Polyaenus 1.45.1. 色诺芬没有提到这次事件。普鲁塔克提到莱山德第二次去撒尔狄司之前所发生的事件,但是普鲁塔克在此处所使用的结构是典型的文学和道德结构,而不是史述结构。狄奥多罗斯所描写的事件顺序相对较佳。对于时序问题的有用探讨,参见庇拉贝尔(F.Bilabel),《语文学家》(Philologus)增刊,1920年,第95页;莱赫,“莱山德与斯巴达秩序的确立:公元前407—前403年”,第76页,注释1。

[22] Diod.13.104.6. 关于布劳达的位置,参见Strabo 12.5.2;以及布索特,《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614页,注释2。因为狄奥多罗斯在其史书第13卷中多次混淆替萨斐尼与法那巴佐斯,所以也有许多学者提出,接待流亡米利都人的是替萨斐尼。然而,这次接待米利都流亡者的确乎是法那巴佐斯,因为替萨斐尼正陪着小居鲁士一同前去见波斯大王(Xen.Anab.1.1.1—2),此刻人在美狄亚。参见莱赫,“莱山德与斯巴达秩序的确立:公元前407—前403年”,第78页,注释5。

[23] Xen.Anab.1.1.6;9.9;7.18.2;Polyaenus 7.18.2.

[24] Xen.Anab.1.1.2.

[25] Diod.13.104.7. 伊阿苏被斯巴达人征服:Thuc.8.28.3。我认可诸抄本(MSS)将“塔索斯”(Thassos)或“塔索斯”(Thasos)订正为“伊阿苏”(Iasos)的做法。

[26] Xen.Hell.2.1.15.

[27] 罗德岛,Xen.Hell.2.1.16;亚狄珈,Diod.13.104.8;诸岛与亚狄珈:Plut.Lys.9.2.3。

[28] 色诺芬没有提到发生在罗德岛以西的任何事情,狄奥多罗斯则只写了一个句子。唯独普鲁塔克对此算是有所着墨。贝洛赫(《希腊历史》,第2卷,第2册,第1423—1424页)与布索特(《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617页)不认为这次爱琴海航行真实存在过。

[29] 这些动机都是由莱赫提出来的,他还提出了其他动机:“莱山德与斯巴达秩序的确立:公元前407—前403年”,第80—82页。

[30] Plut.Lys.9.3.

[31] Xen.Hell.2.1.16,18.

[32] Xen.Hell.2.1.18—19.

[33] Xen.Hell.2.1.18.

[34] Xen.Hell.2.1.20—21. 关于羊河口的地点,参见鲍墨莱耶,《斯巴达的莱山德》,第111—113页;以及书末地图。提及羊河口战役的古代文献有Xen.Hell.2.1.22—30;Diod.13.105—6;Plut.Lys.10—11及Plut.Alc.36—37;Frontinus 2.1.18;Polyaenus 1.45.2;Paus.9.32.9;Nepos,Alc.8。对我们帮助最大的现当代学术著述包括:罗茨(D.Lotze),《莱山德与伯罗奔尼撒战争》(Lysander und der Peloponnesische Krieg),柏林,1965年,第32—37页;厄尔哈特(C.Ehrhart),《凤凰学刊》,第24卷,1970年,第225—228页;施特劳斯(B.S.Strauss),《美国古典语文学期刊》(American Journal of Philology,AJP),第104卷,1983年,第24—35页;以及鲍墨莱耶,《斯巴达的莱山德》,第101—115页。

[35] Plut.Alc.36.5. 关于雅典的海军基地和羊河口古镇,参见Strabo 7.8 fr.55。鲍墨莱耶(《斯巴达的莱山德》,第111—113页)对这个问题的讨论很有帮助。鲍墨莱耶认为,该地点位于今天土耳其的苏特鲁斯镇东边,在一条名叫“大溪”(Büyük Dere)的溪流的河口,近邻该地点的南边的是苏特鲁斯河口(Sütlüce Burnu)(参见地图13)。施特劳斯在一篇即将发表的论文(“关于羊河口战役地形与战术的一则注解”[“A Note on the Topography and Tactics of the Battle of Aegospotami”],《美国古典语文学期刊》,第108卷,第4期,第741—745页)中——他非常慷慨地允许我提前阅读了此文——指出了这个地点的一些优势:“这里有两条溪流流过(因此,该地地名写作‘potam—i’),海滩适于三列桨战舰停泊,确与兰璞萨库直接对峙。”此外,如果选择西南方向更远处的地点,那么雅典人就需要冒着激流和逆风划船前往兰璞萨库。“风是强烈的东北风,洋面平均流速大约为相对于岸边1节,方向向南……这甚至比海峡中心的水流速度还要快。”最后,其他可能的地点都距兰璞萨库更远,再加上前述理由,无疑,雅典舰队从任何一个其他的地点出发,都有可能会在最终遭遇敌军时已经精力竭尽。

[36] Diod.13.105.1.

[37] 参见上页注释②。

[38] 施特劳斯(《美国古典语文学期刊》,第104卷,1983年,第28页)强调,离战场较近这一点十分重要,而鲍墨莱耶(《斯巴达的莱山德》,第11页)则极为重视近距离监视斯巴达舰队的重要性。

[39] 施特劳斯,《美国古典语文学期刊》,第104卷,1983年,第29页,注释19。

[40] 羊河口战役之后,莱山德能够带领200艘舰船出海(Xen.Hell.2.2.5),但是其中有些船应该是在羊河口战役中从雅典人那里俘获的完好无损的船。另一方面,如果斯巴达舰队的规模明确显著小于雅典舰队,那么雅典人也不太可能期望莱山德会接受挑战,出来应战。

[41] Xen.Hell.2.1.22—23.

[42] Plut. Alc.36.5;Xen.Hell.2.1.25;Diod. 13.105.3;Nepos 7.8.2.

[43] 色诺芬(Xen.Hell.2.1.25)仅仅提到了变更基地的建议。狄奥多罗斯(Diod.13.105.3)仅仅提到了提供色雷斯兵员的意向。奈波斯(Nepos 7.8)这两条建议都提到了,说阿尔喀比亚德先提议军事援助,遭到拒绝后又提出了变更基地的建议。普鲁塔克(Plut.Alc.36.5—37.2)同样是这两条建议都提到了,但他叙述的方式和奈波斯不一样。阿尔喀比亚德建议变更基地地点遭到拒绝后就离开了,告诉其友人说,如果他不是受到了将军们的无礼对待的话,他会去逼迫斯巴达人出来应战,不然的话,斯巴达人就会失去他们的舰船——因为他的色雷斯部队可以去攻打斯巴达人的军营。无论这些事件的顺序和细节如何,没有理由认为阿尔喀比亚德不是同时提出了变更基地的建议和军事援助的意向。

[44] Diod.13.105.3.

[45] 哈茨菲尔德,《阿尔喀比亚德:关于公元前5世纪末的雅典之研究》,第337页。

[46] Diod.13.105.4.

[47] 施特劳斯,《美国古典语文学期刊》,第104卷,1983年,第30页及注释23。

[48] 施特劳斯,《美国古典语文学期刊》,第104卷,1983年,第29—31页。

[49] 奈波斯(Nepos Alc.8.4)说,特别是菲洛克勒斯有这个想法。

[50] Diod.13.105.4.

[51] Xen.Hell.2.1.26;Diod.13.105.4;Plut.Alc.37.1—2.

[52] Diod.13.106.1. 关于战斗细节,我采信狄奥多罗斯,一如厄尔哈特、施特劳斯和鲍墨莱耶(参见本书第431页,注释①)。色诺芬(Xen.Hell.2.1.27—29)叙述的战斗情况与狄奥多罗斯完全不同,今人不予采信是有道理的。色诺芬完全没有提到雅典主动挑起战端,但是提到了他们惯常的航程:从羊河口出发,然后回到羊河口。然而,这一次,色诺芬说,莱山德利用了雅典人缺乏纪律这一情况攻打了队形分散、纪律散漫的敌军。接着,莱山德在海滩上俘虏了差不多整支雅典舰队,根本未及一战。关于为何色诺芬所述之事不大可能是真实情况,参见厄尔哈特的简明分析:《凤凰学刊》,第24卷1970年。

[53] 这种可能性是由罗茨(《莱山德与伯罗奔尼撒战争》,第34页)提出来的。

[54] 这是厄尔哈特(《凤凰学刊》,第24卷,1970年,第227页)与鲍墨莱耶(《斯巴达的莱山德》,第110页)的观点。

[55] 施特劳斯,《美国古典语文学期刊》,第104卷,1983年,第25页,注释5。

[56] 参见本书,第316—317页(原文页码)。

[57] 阿德曼托斯、阿尔喀比亚德、还有泰德乌斯相继被控叛国。我们没有见到审判刻农的任何文献,但是刻农小心谨慎,战役之后根本不回雅典。参见布索特,《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623页,注释1。

[58] Diod.13.106.2.

[59] Diod.13.106.1—6.

[60] Xen.Hell.2.1.30. 色诺芬或狄奥多罗斯都没有给出雅典俘虏的具体数目。普鲁塔克(Plut.Alc.37.3)说,雅典俘虏大约3000名,保塞尼亚斯(Paus.9.32.9)认为是4000名。雅典俘虏的真实人数可能在3000至4000名之间,普鲁塔克或其信源可能四舍了,而保塞尼亚斯或其信源则可能五入了。参见施特劳斯,《美国古典语文学期刊》,第104卷,1983年,第34页。

[61] Xen.Hell.2.1.30;Diod.13.106.7.

[62] 参见本书,第382—383页(原文页码)。

[63] 参见本书,第396页(原文页码)。

[64] Xen.Hell.2.1.32;Plut.Lys.13.1—2.

[65] Xen.Hell.2.1.31.

[66] Xen.Hell.2.1.32.

[67] 因为狄奥多罗斯仅仅只提到了处死菲洛克勒斯、而没有提到处死其他任何人的情况,在此处采信狄奥多罗斯叙述而不采信色诺芬叙述的那些学者们就怀疑,其他人是否真的有被处死;参见厄尔哈特,《凤凰学刊》,第24卷,1970年,第228页;维尔,《希腊世界与东方:第1卷,公元前5世纪[510—403]》,第389页。然而,施特劳斯(《美国古典语文学期刊》,第104卷,1983年,第132—134页)在这个问题上为色诺芬所作的辩护很有说服力。

[68] Xen.Hell.2.2.3.

[69] Xen.Hell.2.2.4.

[70] Xen.Hell.2.2.2.

[71] Isoc.18.61.

[72] Plut.Lys.13.4.

[73] 关于十人治政府的建立,参见Diod.14.10.1—2,13.1;Plut.Lys.13.3—5;加崴邑(E.Cavaignac),《历史研究评论》(Revue des études historiques),第90卷,1924年,第285—316页。

[74] Plut.Lys.13.4.

[75] 关于斯巴达帝国建立的一个精妙讨论,参见哈密尔顿,《斯巴达的惨胜》,第56—62页。

[76] Diod.13.106.8. 后来,在雅典投降之后,莱山德甚至把塞斯图斯的当地公民都赶走,把城邦交给自己的下级军官,但是这在斯巴达政府看来实在是太过分了,所以斯巴达政府把塞斯图斯交还给了她自己的人民。参见Plut.Lys.14.2;罗茨,《斯巴达与伯罗奔尼撒战争》,第38页;以及哈密尔顿,《斯巴达的惨胜》,第44页。

[77] Xen.Hell.2.2.5.

[78] 密格斯(R.Meiggs)与刘易斯:GHI,94,283.

[79] Xen.Hell.2.2.5—6;Diod. 13.106.8. 关于斯巴达舰队的分流和萨摩司封锁战的具体日期,参见罗茨,《莱山德与伯罗奔尼撒战争》,第40—41页;科伦茨(P.Krentz),《三十僭主在雅典》(The Thirty at Athens),纽约州绮色佳市,伦敦,1982年,第30页,注释2。

[80] Xen.Hell.2.2.9.

[81] Xen.Hell.2.2.8;Diod. 13.107.2;Plut.Lys.14.1. 两位斯巴达国王第一次同时出现在战场上这个现象,是由科伦茨(《三十僭主在雅典》,第30页)所观察到的。

[82] Xen.Hell.2.2.10.

[83] Xen.Hell.2.2.19;Plut.Lys.15.2;And.1.142,3.21;Isoc. 14.31,18.29;Justin 5.8.4.

[84] 参见本书,第405—406页(原书页码)。

[85] Xen.Hell.2.2.11;And.1.73—79;Lys.25.27.

[86] Diod.13.107.3.

[87] 哈密尔顿,《斯巴达的惨胜》,第45页。

[88] 色诺芬(Xen.Hell.2.2.11)说食物已经完全分发完毕了,人们陆续饿死,但是色诺芬肯定搞错了,因为雅典人又撑了3个月才投降。关于时序问题,参见罗茨,《莱山德与伯罗奔尼撒战争》,第42页。

[89] 这是哈密尔顿的建议给我带来的启发(《斯巴达的惨胜》,第45页),科伦茨(《三十僭主在雅典》,第30页)也支持这种观点。

[90] 讨论此事的时间是由哈密尔顿(《斯巴达的惨胜》,第52页)提出来的,而且盟友们想要在部队解散之前同斯巴达人讨论这个问题,这看起来是完全可能的。

[91] 参见本书第441页,注释①。

[92] Paus.3.8.6. 哈密尔顿对保塞尼亚斯此番记叙的历史真确性作了辩护,他同时也为柏律安努斯(Polyaenus)作品当中(Polyaenus 1.45.5)与保塞尼亚斯完全相反的记叙作了辩护。参见哈密尔顿,《斯巴达的惨胜》,第50—52页。

[93] Xen. Hell. 2.2.11.

[94] Xen. Hell. 2.2.12.

[95] Xen.Hell.2.2.13.

[96] Xen.Hell.2.2.15;Lys.13.8.

[97] Xen.Hell.2.2.14. 埃斯基涅(Aeschines 2.76)提到,斯巴达人提出了一个和约,这个和约保障雅典自治,允许雅典人保留他们的民主政体、以及莱姆诺斯岛(Lemnos)、因布罗斯岛(Imbros)和叙罗斯岛(Scyros)。因为埃斯基涅还将这些议和条件与科辽丰拒绝任何形式的和约提议联系起来,那么埃斯基涅提到的这些议和条件必定是在405年的那次议和讨论中提出来的。科伦茨(《三十僭主在雅典》,第33页,注释11)认为,这样一个和约提议在此刻被提出来貌似是可信的,但在我看来,在当前的情绪影响下,这种和约提议是完全不可能被提出来的。

[98] Xen.Hell.2.2.15;Lys.13.8. 埃斯基涅(Aeschines 2.76)甚至说,科辽丰威胁大家,要对任何提出缔结和约的人割喉。

[99] Xen.Hell.2.2.16.

[100] Lys.13.9,14,12.68;科伦茨,《三十僭主在雅典》,第34页,注释16。我对于塞剌墨涅斯的莱山德之行的讨论是基于科伦茨那极为吸引人的观点与讨论(《三十僭主在雅典》,第34—43页)。

[101] 这份文献是“密歇根纸草第5982号”(Michigan papyrus no.5982),由默克尔巴赫(R.Merkelbach)和尤替(H.C.Youtie)整理发表出来:《纸草学碑铭学期刊》(Zeitschrift für Papyrologie und Epigraphik,ZPE),第2卷,1968年,第161—169页。该文献的可靠程度曾经遭到质疑(参见安德鲁斯,《纸草学碑铭学期刊》,第6卷,1970年,第35—38页),安德鲁斯认为,该文献是一本亲塞剌墨涅斯的小册子的一部分,同时,亨利希(A.Henrichs)(《纸草学碑铭学期刊》,第3卷,1969年,第101—108页)认为,这是位依靠吕西阿斯材料写作的某位二流史家的作品,但我同意西里(《纸草学碑铭学期刊》,第11卷,1975年,第279—288页)和科伦茨(《三十僭主在雅典》,第34页,注释17)的看法,认为该纸草文献源于某部比较可靠的4世纪史书。

[102] Xen.Hell.2.2.16. 吕西阿斯(Lys.13.11)说,塞剌墨涅斯去了斯巴达,在那里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塞剌墨涅斯纸草(1.41)显示,吕西阿斯弄错了,而莱山德当时是在萨摩司。

[103] Xen.Hell.2.2.17.

[104] Xen.Hell.2.2.16;Lys.13.11.

[105] 相关讨论,参见科伦茨,《三十僭主在雅典》,第36页,注释21。

[106] 参见,例如,布索特,《希腊历史》,第3卷,第2册,第1631页。

[107] Xen.Hell.2.2.

[108] 正如科伦茨所指出:《三十僭主在雅典》,第36页。

[109] 卡根,《尼基阿斯和约与西西里远征》,第23页。

[110] 卡根,《尼基阿斯和约与西西里远征》,第76—77页。

[111] 卡根,《尼基阿斯和约与西西里远征》,第23—24页,第56—58页。

[112] 卡根,《尼基阿斯和约与西西里远征》,第107—108页。

[113] Hell.Oxy.12.4—5.

[114] 哈密尔顿,《斯巴达的惨胜》,第149页。

[115] 关于这一时期忒拜政治的上佳探讨,参见哈密尔顿,《斯巴达的惨胜》,第145—160页。

[116] Diod.14.6.1—3;Plut.Lys.27.2. 关于狄奥多罗斯所记叙的这些内容的真实性,参见哈密尔顿,《斯巴达的惨胜》,第149—150页。

[117] 雅典把忒拜作为基地:Xen.Hell.2.4.2;Diod.14.32.1;[Lys.] frg.120;Justin 5.9.8。忒拜拒绝参战:Xen.Hell.2.4.30。

[118] Polyaenus 1.45.5.

[119] 斯巴达人在思考如何处置雅典的过程中,斯巴达人向特尔斐阿波罗的神谕寻求神意指示。斯巴达人得到的回应是,警告他们“勿毁希腊人之共爨”。这番回应来自于以下文献:对阿里斯提德[Aristides 341]和克劳狄乌斯·埃里阿努斯[Aelian,Varia Historia 4.6]的一条注疏,收录在帕尔克[H.W.Parke]和沃梅尔[D.E.W.Wormell]的《特尔斐神谕》[The Delphic Oracle],第2卷,牛津,1956年,第74页,注释171中。哈密尔顿(《斯巴达的惨胜》,第53页)指出,“早在议和大会之前”,莱山德就派人去了特尔斐,得到的正是他希望得到的回应。因为莱山德一直用各种方法影响神谕(同上,第92—95页,特别是第94页,注释95),这一点广为人知,所以哈密尔顿的看法似乎是可信的。我认为,最有可能向特尔斐进行咨询、决定雅典命运的那个时间,是塞剌墨涅斯同莱山德待在萨摩司的时候。如果真是如此,塞剌墨涅斯就不得不推迟回雅典的时间,至少部分原因是因为他需要等待神谕回复的到来。

[120] 麦柯伊(W.J.McCoy),《耶鲁古典学研究》(YCS),第24卷,1975年,第131—145页,特别是第137页;科伦茨,《三十僭主在雅典》,第36—37页。那些坚持认为塞剌墨涅斯是在阴谋建立一个寡头政权、并因此与克里提亚斯的极端寡头党人合作的学者,必须面对以下诸项事实:塞剌墨涅斯在推翻四百人政权的时候,个人担着极大的风险;他尽快建立了一个温和政权;在担任“三十僭主”之一员的时候,他抵抗极端寡头党人在雅典建立一个真正寡头政体的企图,并因此献出了生命。

[121] 哈密尔顿,《斯巴达的惨胜》,第82—83页。

[122] Xen.Hell.2.4.29.

[123] 科伦茨,《三十僭主在雅典》,第40页。

[124] 麦柯伊,《耶鲁古典学研究》,第24卷,1975年,第139—141页;福克斯(A.Fuks),《父祖的政体》(The Ancestral Constitution),伦敦,1953年;芬利,《父祖的政体》(The Ancestral Constitution),剑桥,1971年。

[125] 麦柯伊,《耶鲁古典学研究》,第24卷,1975年,第139页。

[126] Xen.Hell.1.8—9.

[127] 科伦茨,《三十僭主在雅典》,第32页,注释8。

[128] 这是科伦茨的观点(《三十僭主在雅典》,第36—41页)。科伦茨的观点很有意思,他认为,接下来的大流士之死非常重要,我也认同这一观点。科伦茨还指出,塞剌墨涅斯与莱山德相处了如此之长的时间,不是为了不让雅典人投降,而是恰恰相反:阻止雅典人投降,指望大流士之死会带来转机。我自己的观点是,塞剌墨涅斯拖延了这么久,是因为磋商艰难,也可能是因为他们需要时间去特尔斐咨询神意、等待神意的指示回到斯巴达。

[129] Xen.Hell.2.2.19;Plut.Lys.15.2;Paus.10.9.9.

[130] Xen.Hell.2.2.16.

[131] Xen.Hell.2.2.20.

[132] Justin 5.8.4.

[133] Xen.Hell.2.2.20;Diod.13.107.4,14.3.2;Plut.Lys.14.4;Lys.13.14;Arist.Ath.Pol.34.3. 我不认为提及莱姆诺斯、因布罗斯、叙罗斯的那个条款存在于和约当中,因为除了安多基德斯(And.3.12)之外无人提及。

[134] Lys.13.15—16.

[135] Xen.Hell.1.7.35;Lys.13.12,30.10—14. 科伦茨,《三十僭主在雅典》,第36页,注释23。

[136] Lys.13.13—20,47—48,84;18.5.

[137] 事件发生得如此紧凑,这样的描述是否可信?科伦茨结合吕西阿斯和色诺芬的叙述,认为这样紧凑的事件进程是可信的。参见科伦茨,《三十僭主在雅典》,第43页,注释35。

[138] Thuc.5.26.1—3.

[139] Plut.Lys.15.4.

[140] Xen.Hell.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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