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草原上去“疯一疯”

到草原上去“疯一疯”

到草原上去“疯一疯”

我当记者第一次外出采访，是大冬天到海拔3700多米的天山莫托萨拉峰的一个空军边防连队。连队距离团部很远。团部坐落在新疆南疆的戈壁滩上。到乌鲁木齐后，坐一架小型的A2飞机去团部。飞机双层小翅膀，像蜻蜓那样在气流中剧烈颠簸，让我把胃里的食物吐光了，又接着呕胃液……

傍晚到达团部。走出营房，就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戈壁滩，除了沙石和荆棘、杂草，什么也没有。红得既耀眼又温和的太阳正在贴近地平线徐徐下沉。面对眼前的壮观景象，所有坐飞机的疲累全部没有了，我心中只有震撼。王维诗中描写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情景，就活生生呈现在眼前。在如此辽阔的天地之间，那个作为人的“我”显得是那样渺小而卑微。新疆人骄傲地说，“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国之大”。广义地应该这样说，不到西部不知道中国之大。

此后多年，我一直没有机会再次领略那种辽阔壮观的气象。我成天到处奔波，为完成各种指令性的采访任务，为完成每个月都要统计考核的工作指标，业余时间还要满足自己的创作欲望，为职业需要，为名，为利……我感到身心疲惫得如同坐那个小型的A2飞机在气流中剧烈颠簸。

去年冬天，我陪同一位著名小说家到内蒙古师范大学演讲。我很想趁此机会到呼伦贝尔草原看看。但由于行程安排紧张，也因为草原正处于枯草季节，主办单位说不是看草原的最佳时节，就未能成行。这一未能达到的愿望终于在今年7月实现了。中韩第三次作家会议在青海的西宁召开，其中一个议程是到海北草原参观。坐在大巴车上，沿途映入眼帘的是连绵的山群、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和如白云般在绿草地上蠕动的羊群，让你的心胸顿觉豁然开朗。车子在草原边停下，一些皮肤被高原紫外线照射得黝黑却让你感到非常可爱的藏族小姑娘在路边迎候你，要和你合影留念。远处传来牧羊姑娘的歌声。一望无际的草原，如同绿色的地毯铺向天边。世界上有什么样的能工巧匠能织出如此之大的“地毯”？“绿地毯”上点缀着五彩缤纷的无名小花，色彩组合得是那么和谐、精美，这是任何大师级的画家也画不出来的。此一番景象，与多年前我在戈壁滩上看到的又是别一种意境……

在经过了不同的人生阅历后，面对同样辽阔的景观会有不同的感悟。站在草原上，我最大的感觉是什么呢？我想跪在地上大哭一场，我感到我已经萎缩的泪腺功能倏忽间恢复了；我想狂歌大吼，我感到这里才是最适合施展歌喉的地方。难怪草原上每个帐房里都会走出一个出色的歌手。在都市KTV包房里唱歌，那不叫唱歌，那是蚊子在污水沟边呻吟啊！长期吃着牛羊肉的草原人，他们胸中充溢着天地精华之气，肺活量大，歌声也就嘹亮得能穿透云天……我们以为他们生活很清苦，其实，从他们胸膛中喷发而出的优美的歌声，印证了他们发自内心的快乐。晚饭后，当篝火在帐房边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在音乐声中起舞。此时，你会不会跳舞无关紧要，你不用顾虑动作是否规范、雅观，你尽管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之中，没有人关心或在乎你的动作，你只管自己随心所欲地充当自己的舞蹈“编导”；你懂不懂音乐也无关紧要，你的歌喉五音全不全也不用担心受到嘲笑，你尽管哼或吼或唱发自内心的任何声音……你大可以放浪形骸，忘乎所以……似乎天地间只有你的存在。

长期生活在水泥盒子里、生活在车流人流滚滚的逼仄空间的都市人，一定要找机会到草原去“疯一疯”。去了那里，你或许不会再费那么多心思计算工资条上的薪酬的数额；你不会因为同事比你表现出色就在他背后泼污水；你不会因为没有评聘上高级职称而辗转难眠；你或许更不会为了急于得到某些东西干出抄袭等等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会感到你机关算尽、耗费毕生心血追求的某些东西，其实一文不值。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永远如同虫蚁那样渺小。你的“神通”再广大，也无法从阎王爷那里获取一张通向永生的“通行证”。秦始皇费尽心机寻找不死的仙药，反而将自己的“龙体”折腾坏了，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从草原归来，我最大的变化是对来自高原的音乐特别痴迷。那是发自地球心肺深处的天籁之音。听了来自青藏高原的音乐，别的流行音乐都顿觉索然无味。我的车座边堆满了高原音乐的CD，我把汽车变成了一个流动的高原音乐厅。它使我不断回忆难忘的草原之旅；它使我在遭遇堵车时神定气闲，不再心烦气躁；它使我在碰到不快的事情后，很快在它的辽阔、浑厚、清纯而又情深的旋律中，将之抛到九霄云外……

“马头琴拉响的时候，百灵鸟唱起歌来，亲人啊欢聚的时候，诉说我久别的情怀。我从草原来我从草原来，草原那边花正开……无论我像风升腾漂泊在何方，草原啊草原，永远与我同在！”

有机会去草原“疯一疯”吧，或到别的妙境去“疯一疯”，否则，你就可能被那个水泥钢筋堆砌的丛林压“疯”。

200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