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疯”年

瑞雪兆“疯”年

语文课本里的峻青散文《瑞雪图》，节选的是文章开头实写自然界瑞雪的部分，语言优美，笔触细腻，读着文字，眼前顿时呈现出一幅奇伟壮丽的北国雪景图。老夫聊发少年狂，我忍不住把儿时读过的段落再抄录一遍：“大雪整整下了一夜。今天早晨，天放晴了，太阳出来了。推开门一看，嗬！好大的雪啊！山川、河流、树木、房屋，全都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雪，万里江山，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落光了叶子的柳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而那些冬夏常青的松树和柏树上，则挂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儿。一阵风吹来，树枝轻轻地摇晃，美丽的银条儿和雪球儿籁籁地落下来，玉屑似的雪末儿随风飘扬，映着清晨的阳光，显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虹。大街上的积雪足有一尺多深，人踩上去，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群群孩子在雪地里堆雪人,掷雪球，那欢乐的叫喊声，把树枝上的雪都震落下来了……”

散文写于1962年12月，按照当年的说法，“那是中国人民在经受了三年天灾人祸的严重考验之后，欢欣鼓舞、乘胜前进的一年”。记得语文老师在讲解课文时进一步阐释，作者触景生情，形象地以瑞雪作比喻，表现了故乡胶东半岛人民在八届十中全会公报精神鼓舞下，涌现出波澜壮阔的农业生产建设新高潮，以及战天斗地的英雄业绩和非凡气概，热情地赞美了党和人民。不是有句谚语这样概括么：“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说到八届十中全会公报，里面的一段话不得不提：“全国城乡人民必须注意勤俭建国，勤俭持家，注意节约，注意保留一定的储备，以便逐步富裕起来，并且为天灾或者其他意外事故的需要而有所准备。”这些源自公报的文字，原汁原味地出现在中国人民银行云南省分行编印的宣传画里。如是描述，其实和银行储蓄传扬的道理如出一辙：“未雨绸缪”、“积谷防饥”、“有备无患”。作为姊妹篇，另一幅宣传画则单刀直入，直奔主旨：“党的教导记心怀，勤俭持家巧安排，节约储蓄留后备，涓涓之水汇成海。”画面中的劳动妇女腕挎菜篮，手持存折，蔬果飘香，喜气洋洋，所谓党的号召“杠杠”的，生活安排妥妥的。

响应党的号召储蓄宣传海报

勤俭持家，节约储蓄

丰衣足食的背后，却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残酷现实。然而，根据专家学者的查考，1959至1961年，全国许多地方都风调雨顺，并未出现重大灾害性气候。由此可见，当时国内经济危在旦夕，农村地区食不果腹，主要是因为政策执行背离了客观规律，盲目地强调所谓“超英赶美”，严重地干扰了社会生产生活。刘少奇在中央工作会议上的分析一针见血：“这几年发生的问题，到底主要是由于天灾呢，还是由于我们工作中间的缺点错误呢？”他引用庄稼汉的说法，肯定了“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判断。

山雨欲来风满楼。1962年9月召开的八届十中全会，重新祭起阶级斗争的武器，痛批“黑暗风”、“单干风”和“翻案风”，“人祸”的原因绝口不提，“三年自然灾害”的说法取代了“三年经济困难”；加上毛主席他老人家不蒸馒头争口气，慨然陈辞：“就算勒紧裤腰带，吃草根，也要把苏联借来的钱还回来”，一度被称为老大哥的苏联也成了这场“灾害”的罪魁祸首。由于高层对形势判断及应对措施的歧见，“变局”似乎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面对艰苦卓绝的时局，公报依然不忘带给民众一个光明的尾巴：“我们生产的物资仍然不能满足城乡人民的需要，必须努力发展生产，同时注意勤俭建国、勤俭持家。目前还存在的一些困难，是完全可以克服的。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

重读峻青的《瑞雪图》，其间还有这样一句描写：“冬天的山村，到了夜里就万籁俱寂，只听得雪花簌簌地不断往下落，树木的枯枝被雪压断了，偶尔咯吱一声响……”1962年飘过的第一场瑞雪，却预示着一个疯狂的时代快要登场了。

“赶英超美”宣传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