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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恨芳菲无寻处

时间:2022-12-05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词作于稼轩闲居瓢泉期间。稼轩词中率先拈出鹈,当有伤春之意。史载汉武帝时李陵身经百战,最后无奈投降匈奴,身败名裂。这种英雄意已摆脱别离之情而上升为家国之恨,这样词也就超越了送别,演化为历史和民族的壮烈悲剧。如许恨,指前面所列举的人间怨恨。“几于神者”则是言其贯通以气,气象浑同的自然造化。

(明 叶欣 山水图册)

辛弃疾《贺新郎》

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算未抵人间离别。

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

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

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这是一首送别词,题作“别茂嘉十二弟”,在稼轩词中评价甚高,陈廷焯甚至讲:“稼轩词自以《贺新郎》一篇为冠,沈郁苍凉,跳跃动荡,古今无此笔力。”(《白雨斋词话》)这当然有点过甚其词。但就其笔力雄浑、感情沉挚、寄意高远来看,也不无道理。

词作于稼轩闲居瓢泉期间。本来落寞愁怅,满腹浩荡情怀已是无法寄托,更何况族弟茂嘉贬官桂林,又牵扯起了心中的悲愤。满怀怨恨,一寄于词。因此与其说这是一首别离之作,倒不如看作充满激情的历史与人生的悲剧画卷。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更易于理解王国维所称道的“章法绝妙,且语语有境界,此能品而几于神者”(《人间词话》)。

初读原作,会产生两个明显的感受:一是善于摹写物象来烘托气氛;二是通过铺排典故来寄托思想。这固然是此词的特点,但实际上仅仅凭着这些,并不足以构成浑成天然的悲剧创造,达到状物用词水乳交融的境界。所以更深一层的理解还在于揭示贯通于词中的激情。

(宋 刘松年 秋景

有了前面三鸟悲鸣的外在氛围,又点明了离别,接下来的一系列典故便可看作是具体事因在特定氛围中的延伸。“马上琵琶关塞黑”用的是汉元帝时昭君出塞的故事。元帝为实行和亲政策,把宫女王昭君远嫁匈奴呼韩邪单于。相传昭君一路上伤情无限,把对故国的怀念寄于一声声令人肠断的琵琶。关塞黑,是形容大漠穷塞荒凉阴冷。“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用的是汉武帝时陈皇后阿娇的故事。陈皇后失宠之后远居长门宫。翠辇,是指饰有翡翠羽毛的宫车。金阙,皇帝居住的宫殿。这句写阿娇黜居长门辞别武帝时的依恋和伤痛。“看燕燕,送归妾。”典出《诗经·邺风·燕燕》。据汉代人注释,这首诗是卫庄公夫人庄姜送庄公毫戴妫归陈时所作。戴妫在卫国的遭遇很惨,儿子被杀,不得已回归故国,其情自是凄然无比。

转入下片继续用典。“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史载汉武帝时李陵身经百战,最后无奈投降匈奴,身败名裂。苏武出使匈奴被羁留十二年,世传归汉时与李陵相别,李陵赠答诗中有“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句,感慨涕零,掩泪去别。“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史记·刺客列传》载燕太子丹遣荆轲入秦刺杀秦王,在今河北西部的易水河边为之饯行,满座人皆白衣白帽,“衣冠似雪”。太子命高渐离击筑(一种乐器),荆轲和乐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其声悲壮苍凉。以上凡五典,尽写离别之事。清人周济谓:“前片北都旧恨,后片南渡新恨。”(《宋四家词选》)似乎说昭君、阿娇、庄姜三典是指金兵入侵,靖康之乱,徽钦二宗并皇后嫔妃尽数被掳,辞宫北去之事。而李陵、荆轲之典则讲宋室南渡之后,对金称臣求和,北伐之事难以奏功。这一说法看上去似乎有些道理,但就全词的悲剧意蕴来讲,则稍嫌落实。作者所用诸事皆缘于送别,然“别虽一绪,事乃万族”(江淹《别赋》)。观其上下片所写别离之差异,上片盖写妇人美女,其中别离多是依依恋情,凄凄肠断;下片则是英雄失路,壮士长辞,别中莫不含有“志”意。之所以这样写,实在是与作者内心情怀有关。辞本起于别离,然不惟讲别离。所以上片的妇人之别,虽然哀婉,还只是停留在痛楚阶段,没有完全摆脱一己之别的离情。只有到了下片,“别”作为一种意绪,已完全扩张成内心愤懑浩荡的激情,所以别离就不止是歧路沾巾的儿女情,而是一种苍凉激越、悲愤失声的英雄意。这种英雄意已摆脱别离之情而上升为家国之恨,这样词也就超越了送别,演化为历史和民族的壮烈悲剧。

从章法上看,这首词先以物象表现氛围,随后铺排用事注入深沉思想。这中间从移情式象征到悲恨情感的直接显示,都是通过作者浩荡激情所贯通的,因而从隐到显就共有一种契合一致的意脉。这种意脉从物到人,长歌当哭,随后必然又归于作者的现实环境。“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如许恨,指前面所列举的人间怨恨。但就作者诉说恨事的本意讲,显然不仅是诉前人之恨。“正壮士悲歌未彻”,似乎也在说这种悲愤回环无限,今古相一,这自然是作者深沉挚切恨古人之恨的原动力。惟其如此,才讲“料不啼清泪长啼血”,才会追续古人的悲歌,“谁共我,醉明月。”唐圭璋谓此词“妙在大气包举”(《唐宋词简释》),所谓大气,也就是自始至终贯之如一的激情,激情磅礴,乃会浑涵沉郁,顿挫跌宕。至若王国维之谓“语语有境界”,实是讲个中每一寄托皆超然象外,不只是具体,更在于无限。“几于神者”则是言其贯通以气,气象浑同的自然造化。本来一般词作虽多有故实,但词家往往忌于故实太多易见板滞。稼轩此词连用三鸟五事,就故实上不可谓不多,但通篇仍于沉郁中显出潇洒,凝重间见其空灵,这不能不说是作者激情内潜、浑涵无限的结果。

(宋 刘松年 冬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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