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的原真性

二、材料的原真性

至于这一律令所谓“饰面之作为饰面的性质要得到清晰表达”，路斯主要是从材料的角度来论述，因此这一“律令”也便内在地包含了对于材料的原真性（authenticity）的强调。在《饰面的原则》一文的开始，路斯便指出，任何一种材料都有着它独特的形式语言和特征，这便意味着，任何材料都不能套用或是模仿另一材料的形式。事实上，这种论述正是在为他的“饰面的律令”打下伏笔，因为，如果不是这样，又如何能够使得饰面成为饰面本身呢？可以看出，路斯这里对于所谓的“忠于材料”的强调，其实是对于“忠于饰面材料”的强调。并且，如果说材料与形式有一定的对应关系且切不可僭越说的是要忠于材料自身的特质⁽³⁴⁾，那么，这一律令则是要忠实于cladding作为饰面也仅仅是饰面的事实与角色，即不要采用那种会导致“饰面”本身与“被饰面（覆盖）物体”相混淆的做法。

这种“被饰面（覆盖）物体”所包含的范围并不局限于承重与非承重这样的结构关系，而是包含了其他的日常用品领域。也就是说，路斯针对的是当时的一种文化现象，而建筑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当然，是特别重要的一个部分。

路斯以对于木窗的两种不同油漆方式来说明他的这种考虑：一种是20世纪方才发明的给木材着色（去模仿另一种木材）的方法，而另一种则是用一种不透明的纯色调和漆来覆盖在木材表面。他拒绝了前者的“透明”的做法，而认为应该用后者“不透明”的做法，“木材可以被漆成各种颜色，但是除了一种——即（另一种）木材的颜色”⁽³⁵⁾。他反对以一种饰面去掩盖另一种饰面，反对以一种木材去模仿另一种木材，反对以着色的软木来模仿硬木的做法。而针对“环形大道”项目上的建筑外饰面材料的模仿，他更是断言：“粉刷可以做成任何装饰，但是除了一种——那就是粗糙的砖墙。……总之，任何以及所有用来覆盖墙体的材料——墙纸，油布，织品，绣帷——绝不应该企望成为砖墙或者石墙的再现。”⁽³⁶⁾

虽然路斯的饰面理论是基于森佩尔的相关论述而来，但是正如前述，它恢复了饰面的空间内涵，此外，在饰面的具体指向上也有着明显差异。森佩尔晚期对于象征性的强调，使得森佩尔的饰面（Bekleidung）在实际的建造层面事实上成了一种历史主义的装饰，在森佩尔看来，它内在地包含了建筑的象征性。可是在路斯这里，正是象征性成了要被驱除的对象。因为，在一个装饰与其原本的象征和意义相分离的时代，这种象征性已经无可避免地只能成为一种虚假与伪善。

撇除其空间内涵，如果说森佩尔的饰面是象征，那么，在路斯这里，饰面则是材料，一种有着具体物质和知觉属性的材料。

森佩尔的饰面原则虽然在后世尤其是当代，常常被转化为从（墙体的）层叠建造（veneered construction或layered construction）的角度来考虑，但这实在并非森佩尔时代所面对的突出问题。从概念上说来，层叠建造古已有之，不仅是在通常所谓的古罗马和文艺复兴时期，甚至在古希腊时期也是如此，而在森佩尔的考察中，更是从建筑的起源处即已存在。但是这种层叠建造的真正的技术内涵却是直至路斯的时代方才突显，在工业化的加工技术革新中，当面层变得越来越薄，应用也越来越普遍的时候，其所衍生的问题——僭越材料自身属性和制作特性的虚假和浅薄——也才越来越突出。也是针对这一问题，才有了路斯的饰面的律令。而在这种对于材料使用的道德性（ethical）论述中，材料、饰面与装饰则不可避免地纠缠绞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