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和五行的起源

说到阴阳五行的起源。其实，最初阴阳是阴阳，五行是五行，是出自两个文化系统。很难想象两三千年前，在我们这片土地上，已经有了一个全国性的交通网络，一个华夏族共同的意识形态。在交通不便的情况下，社会是非常闭塞的，各地方形成了自己的文化系 统。

为什么阴阳会进入社会生活，跟人的行为方式联系起来呢？这应该跟先民的卜筮有关。卜筮的作用就是决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希望有人替自己来做决定。一般人信不过，最好是占卜。根据这些年的考古发掘，可以知道南方的楚和吴越一带普遍流行的占卜方法是掷筊。这跟中原地区不同，北方一般用龟壳、牛骨来占卜。“筊”是一个竹根或树根剖成半月形的两片，外凸内平，扔出去用正反两面来决疑，凸的一面为阳，平的一面就为阴，一阴一阳为吉。筊的形状可以让我们联想到《老子》说的“万物负阴而抱阳”。后来要占卜的事越来越多，阴阳跟社会生活的联系也就越来越 广。

最初，阴阳并未和《易》结合。《易》属于另一个系统，西部的周人系统。“文王拘而演周易”，周人用八卦。到了周王朝，南方的阴阳和西方的八卦融合，就以阴阳作为两爻的基本符号，并以阴阳两爻不同的叠加组合方式来表示八卦。阴阳最初和八卦的结合时，还只是一种占卜手段。春秋战国时期的思想家开始用阴阳来解释宇宙的构成。例如，老子说 “一阴一阳谓之道”。七个字一句话，道理非常深。一般解释这句话，是说“道”由一阴一阳组成的。其实，一阴一阳不是一剖为二。太极图是相依相偎抱在一起，相反而又相成的。没有阳就没有阴，没有阳就没有阴，两者是对立统一的。这还不够，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阴阳不但共居于一个统一体内，而且是动态存在的。一时阴，一时阳，终始之变，循环上升。阳气上升，阴气下来；阴气上升，阳气下来。这样理解“一阴一阳谓之道”，就知道阴阳学说是一种解释宇宙构成的哲 学。

最初，阴阳学说和五行学说也没有关系。我们见到有关五行之说的文字，最早是《尚书·洪范》：“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这五种元素的性质：“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水是湿润、往下流的；火是热的、往上升；木向外生发，方向不是直就是曲；金的特性就是可以随意铸造、改变；土的特性是包容、承载、运化。万物土中生，例如土地里长庄稼。“稼”指耕种；“穑”指收获，合在一起指农业。过去学者根据《洪范》就认为“五行”是指通用的五种材料，所以有的书上也称为“五材”。其实，“五行”的概念在《洪范》之前很早就有了。只不过“金”没有那么重要，另外四种物质是先民的生活离不开的。金属在人类生活中的重要性很晚才确立，大致在铁器发明之后。青铜器时代，金属还只能作为礼器。所以很难把它提到跟水、火、木、土一样重要的地位。晚近学者的研究表明，“五行”在甲骨文里就有，起源于北方殷商族。殷商族早期是一个迁徙流动的部族，以畜牧业为主。他们很早就有了商业，因为光吃牛羊肉不行，要到农业部落去换粮食，所以这个本来叫“殷”的部族，后来也叫“商”。对一个不断迁徙的游牧部族来说，最重要的是方向感。所以晚近学者就认为，五行的“行”本意应该是道路，五行最早的形态应该是五个方向：东南西北中，这和游牧民族重视方向有关。空间方位对畜牧业发达而屡屡迁徙的殷人来说，是最实际而又最虚幻、捉摸不到的。它既不是一种物质，又不是一种精神。我们现在什么都是物质、精神两极化，不是唯物就是唯心。为什么世界就要这么两分法？事实上没这么简单。“方”这种概念既然在生活中十分重要，在观念上又难以把握，因此显得很神秘。后来慢慢引申为对天地万物的概括，进而形成了解释宇宙结构的五行说，试图说明宇宙万物是多样性的统一，统一到“五行”。这可能是在几百年里慢慢形成的。五行概念从方位到具体物质，又变成五种动态的元素，这个观念是到春秋战国才定型的，就是五行相生相尅，既互相排斥，又互相促进的辩证思想。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这是相生。相尅是隔位的，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后来还在变化，大致到汉以后才确定下来。过去西方人翻译五行，把握不住这个动态。他们把五行翻译成“Five Elements”，五种元素。但是研究深入之后，有些汉学家，比如李约瑟就指出“Elements”不对，应该是“Energies”，五种能量。用“能量”就把这种动态表现出来 了。

阴阳和五行的起源大致是这样，阴阳和五行还没有走到一起。它是远古时代发生在不同地域的两种文化形态，长期处于各自独立的发展状况。这两种学说解释宇宙的结构、生成和变化的规律，各有一套说法。一个是用阴阳，用两种现象来说明；一个是用五种能量来解释。一个是奇数，一个是偶数，这背后还有数的概念。数的概念其实很代表一个文化类型。印度人崇尚7，西方崇尚4，数字其实就是各个不同民族文化的“密码”。阴阳和五行这两个系统，一个奇数一个偶数，怎么走到一起的，很有趣。《管子》初步实现了阴阳和五行的合 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