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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铺子(节选)

时间:2022-07-21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此处节选部分是写林家铺子惨淡经营,债主蜂拥而至,商会会长要林先生的女儿做卜局长的小老婆以解围,逼得林先生携女儿出逃的故事。这一晚上,林家铺子里直忙到五更左右,方才大致就绪。第二天清早,开门鞭炮响过,排门开了,林家铺子布置得又是一新。只有一点,使林先生扫兴;恒源庄毫不顾面子地派人来提取了当天营业总数的八成。她又死不放林小姐出那对蝴蝶门儿,说是

茅 盾

茅盾(1896-1981),原名沈德鸿,字雁冰。浙江桐乡人。中国现代作家及文学评论家。常用的笔名有茅盾、玄珠等。于1928年发表首部小说《蚀》(《幻灭》《动摇》《追求》三部曲)。著名的作品有《子夜》《农村三部曲》(《春蚕》《秋收》《残冬》)《林家铺子》。除此之外,著有《西洋文学通论》。

这篇小说讲述了林氏杂货铺的兴衰,以林老板为中心,为读者描绘了20世纪30年代江南小镇社会各阶层人物,淋漓尽致地展现了旧中国乡镇小资产者在遭受战乱、党部敲诈、高利贷剥削和同行打压的困境下最终破产的社会现实,给我们展现了一幅精彩生动的民生凋敝图。此处节选部分是写林家铺子惨淡经营,债主蜂拥而至,商会会长要林先生的女儿做卜局长的小老婆以解围,逼得林先生携女儿出逃的故事。

这一晚上,林家铺子里直忙到五更左右,方才大致就绪。第二天清早,开门鞭炮响过,排门开了,林家铺子布置得又是一新。漏夜赶起来的广告早已漏夜分头贴出去。西栅外茧厂一带是寿生亲自去布置,哄动那些借住在茧厂里的逃难人,都起来看,当做一件新闻。

“内宅”里,林大娘也起了个五更,瓷观音面前点了香,林大娘爬着磕了半天响头。她什么都祷告全了,就只差没有祷告菩萨要上海的战事再扩大再延长,好多来些逃难人。

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不出寿生的预料。新正开市第一天就只林家铺子生意很好,到下午四点多钟,居然卖了一百多元,是这镇上近十年来未有的新纪录。销售的大宗,果然是“一元货”,然而洋伞橡皮雨鞋之类却也带起了销路,并且那生意也做的干脆有味。虽然是“逃难人”,却毕竟住在上海,见过大场面,他们不像乡下人或本镇人那么小格式,他们买东西很爽利,拿起货来看了一眼,现钱交易,从不拣来拣去,也不硬要除零头。

林大娘看见女儿兴冲冲地跑进来夸说一回,就爬到瓷观音面前磕了一回头。她心里还转了这样的念头:要不是岁数相差得多,把寿生招做女婿倒也是好的!说不定在寿生那边也时常用半只眼睛看望着这位厮熟的十七岁的“师妹”。

只有一点,使林先生扫兴;恒源庄毫不顾面子地派人来提取了当天营业总数的八成。并且存户朱三阿太,桥头陈老七,还有张寡妇,不知听了谁的怂恿,都借了“要量米吃”的借口,都来预支息金;不但支息金,还想拔提一点存款呢!但也有一个喜讯,听说又到了一批逃难人。

晚餐时,林先生添了两碟荤菜,酬劳他的店员。大家称赞寿生能干。林先生虽然高兴,却不能不惦念着朱三阿太等三位存户要提存款的事情。大新年碰到这种事,总是不吉利。寿生忿然说:

“那三个懂得什么呢!还不是有人从中挑拨!”

说着,寿生的嘴又向斜对门呶了一呶。林先生点头。可是这三位不懂什么的,倒也难以对付;一个是老头子,两个是孤苦的女人,软说不肯,硬来又不成。林先生想了半天觉得只有去找商会长,请他去和那三位宝贝讲开。他和寿生说了,寿生也竭力赞成。

于是晚饭后算过了当天的“流水账”,林先生就去拜访商会长。

林先生说明了来意后,那商会长一口就应承了,还夸奖林先生做生意的手段高明,他那铺子一定能够站住,而且上进。摸着自己的下巴,商会长又笑了一笑,伛过身体来说道:

“有一件事,早就想对你说,只是没有机会。镇上的卜局长不知在哪里见过令爱来,极为中意;卜局长年将四十,还没有儿子,屋子里虽则放着两个人,都没生育过;要是令爱过去,生下一男半女,就是现成的局长太太。呵,那时,就连我也沾点儿光呢!”

林先生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难题,当下怔住了做不得声。商会长却又郑重地接着说:

“我们是老朋友,什么话都可以讲个明白。论到这种事呢,照老派说,好像面子上不好听;然而也不尽然。现在通行这一套,令爱过去也算是正的。——况且,卜局长既然有了这个心,不答应他有许多不便之处;答应了,将来倒有巴望。我是替你打算,才说这个话。”

“咳,你怕不是好意劝我仔细!可是,我是小户人家,小女又不懂规矩,高攀卜局长,实在不敢!”林先生硬着头皮说,心里卜卜乱跳。

“哈,哈,不是你高攀,是他中意。——就这么罢,你回去和尊夫人商量商量,我这里且搁着,看见卜局长时,就说还没机会提过,行不行呢?可是你得早点给我回音!”

“嗯——”

筹思了半晌,林先生勉强应着,脸色像是死人。

回到家里,林先生支开了女儿,就一五一十对林大娘说了。他还没说完,林大娘的呃就大发作,光景邻居都听得清。她勉强抑住了那些涌上来的呃,喘着气说道:

“怎么能够答应,呃,就不是小老婆,呃,呃——我也舍不得阿秀到人家去做媳妇。”

“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

“呃,我们规规矩矩做生意,呃,难道我们不肯,他好抢了去不成?呃——”

“不过他一定要来找讹头生事!这种人比强盗还狠心!”林先生低声说,几乎落下眼泪来。

“我拼了这条老命。呃!救苦救难观世音呀!”

林大娘颤着声音站了起来,摇摇摆摆想走。林先生赶快拦住,没口地叫道:

“往哪里去?往哪里去?”

同时林小姐也从房外来了,显然已经听见了一些,脸色灰白,眼睛死瞪瞪地。林大娘看见女儿,就一把抱住了,一边哭,一边打呃,一边喃喃地挣扎着喘着气说:

“呃,阿囡,呃,谁来抢你去,呃,我同他拼老命!呃,生你那年我得了这个——病,呃,好容易养到十七岁,呃,呃,死也死在一块儿!呃,早给了寿生多么好呢!呃!强盗!不怕天打的!”

林小姐也哭了,叫着“妈!”林先生搓着手叹气。看看哭得不像样,窄房浅屋的要惊动邻舍,大新年也不吉利,他只好忍着一肚子气来劝母女两个。

这一夜,林家三口儿都没有好生睡觉。明天一早林先生还得起来做生意,在一夜的转侧愁思中,他偶尔听得屋面上一声响,心就卜卜地跳,以为是卜局长来寻他生事来了;然而定了神仔细想起来,自家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又没犯法,只要生意好,不欠人家的钱,难道好无端生事,白诈他不成?而他的生意呢,眼前分明有一线生机。生了个女儿长的还端正,却又要招祸!早些定了亲,也许不会出这岔子?——商会长是不是肯真心帮忙呢,只有恳求他设法——可是林大娘又在打呃了,咳,她这病!

天刚发白,林先生就起身,眼圈儿有点红肿,头里发昏。可是他不能不打起精神招呼生意。铺面上靠寿生一个到底不行,这小伙子近几天来也就累得够了。

林先生坐在账台里,心总不定。生意虽然好,他却时时浑身的肉发抖。看见面生的大汉子上来买东西,他就疑惑是卜局长派来的人,来侦察他,来寻事;他的心直跳得发痛。

却也作怪,这天生意之好,出人意料。到正午,已经卖了五六十元,买客们中间也有本镇人。那简直不像买东西,简直像是抢东西,只有倒闭了铺子拍卖底货的时候才有这种光景。林先生一边有点高兴,一边却也看着心惊,他估量“这样的好生意气色不正”。果然在午饭的时候,寿生就悄悄告诉道:

“外边又有谣言,说是你拆烂污卖一批贱货,捞到几个钱,就打算逃走!”

林先生又气又怕,开不得口。突然来了两个穿制服的人,直闯进来问道:

“谁是林老板?”

林先生慌忙站了起来,还没回答,两个穿制服的拉住他就走。寿生追上去,想要拦阻,又想要探询,那两个人厉声吆喝道:

“你是谁?滚开!党部里要他问话!”

那天下午,林先生就没有回来。店里生意忙,寿生又不能抽空身子尽自去探听。里边林大娘本来还被瞒着,不防小学徒漏了嘴,林大娘那一急几乎一口气死去。她又死不放林小姐出那对蝴蝶门儿,说是:

“你的爸爸已经被他们捉去了,回头就要来抢你!呃——”

她只叫寿生进来问底细,寿生瞧着情形不便直说,只含糊安慰了几句道:

“师母,不要着急,没有事的!师傅到党部里去理直那些存款呢。我们的生意好,怕什么的!”

背转了林大娘的面,寿生悄悄告诉林小姐,“到底为什么,还没得个准信儿,”他叮嘱林小姐且安心伴着“师母”,外边事有他呢。林小姐一点主意也没有,寿生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头。

这样又要招顾外面的生意,又要挖空心思找出话来对付林大娘不时的追询,寿生更没有工夫去探听林先生的下落。直到上灯时分,这才由商会长给他一个信:林先生是被党部扣住了,为的外边谣言林先生打算卷款逃走,然而林先生除有庄款和客账未清外,还有朱三阿太,桥头陈老七,张寡妇三位孤苦人儿的存款共计六百五十元没有保障,党部里是专替这些孤苦人儿谋利益的,所以把林先生扣起来,要他理直这些存款。

寿生吓得脸都黄了,呆了半晌,方才问道:“先把人保出来,行么?人不出来,哪里去弄钱来呢?”

“嘿!保出人来!你空手去,让你保么?”

“会长先生,总求你想想法子,做好事。师傅和你老人家向来交情也不差,总求你做做好事!”

商会长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又端相着寿生半晌,然后一把拉寿生到屋角里悄悄说道:“你师傅的事,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只是这件事现在弄僵了!老实对你说,我求过卜局长出面讲情,卜局长只要你师傅答应一件事,他是肯帮忙的;我刚才到党部里会见你的师傅,劝他答应,他也答应了,那不是事情完了么?不料党部里那个黑麻子真可恶,他硬不肯——”

“难道他不给卜局长面子?”

“就是呀!黑麻子反而噜哩噜嗦说了许多,卜局长几乎下不得台。两个人闹翻了!这不是这件事弄得僵透?”

寿生叹了口气,没有主意;停一会儿,他又叹一口气说:

“可是师傅并没犯什么罪。”

“他们不同你讲理!谁有势,谁就有理!你去对林大娘说,放心,还没吃苦,不过要想出来,总得花点儿钱!”

商会长说着,伸两个指头一扬,就匆匆地走了。

寿生沉吟着,没有主意;两个伙计攒住他探问,他也不回答。商会长这番话,可以告诉“师母”么?又得花钱!“师母”有没有私蓄,他不知道;至于店里,他很明白,两天来卖得的现钱,被恒源提了八成去,剩下只有五十多块,济得什么事!商会长示意总得两百。知道还够不够呀!照这样下去,生意再好些也不中用。他觉得有点灰心了。

里边又在叫他了!他只好进去瞧光景再定主意。

林大娘扶住了女儿的肩头,气喘喘地问道:

“呃,刚才,呃——商会长来了,呃,说什么?”

“没有来呀!”寿生撒一个谎。

“你不用瞒我,呃——我,呃,全知道了;呃,你的脸色吓得焦黄!阿秀看见的,呃!”

“师母放心,商会长说过不要紧。——卜局长肯帮忙——”

“什么?呃,呃——什么?卜局长肯帮忙!——呃,呃,大慈大悲的菩萨,呃,不要他帮忙!呃,呃,我知道,你的师傅,呃呃,没有命了!呃,我也不要活了!呃,只是这阿秀,呃,我放心不下!呃,呃,你同了她去!呃,你们好好的做人家!呃,呃,寿生,呃,你待阿秀好,我就放心了!呃,去呀!他们要来抢!呃——狠心的强盗!观世音菩萨怎么不显灵呀!”

寿生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怎样回话。他以为“师母”疯了,但可又一点不像疯。他偷眼看他的“师妹”,心里有点跳;林小姐满脸通红,低了头不作声。

“寿生哥,寿生哥,有人找你说话!”

小学徒一路跳着喊进来。寿生慌忙跑出去,总以为又是商会长什么的来了,哪里知道竟是斜对门裕昌祥的掌柜吴先生。“他来干什么?”寿生肚子里想,眼光盯住在吴先生的脸上。

吴先生问过了林先生的消息,就满脸笑容,连说“不要紧”。寿生觉得那笑脸有点异样。

“我是来找你划一点货——”

吴先生收了笑容,忽然转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是一张横单,写着十几行,正是林先生所卖“一元货”的全部。寿生一眼瞧见就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把戏呀!他立刻说:

“师傅不在,我不能作主。”

“你和你师母说,还不是一样!”

寿生踌躇着不能回答。他现在有点懂得林先生之所以被捕了。先是谣言林先生要想逃,其次是林先生被扣住了,而现在却是裕昌祥来挖货,这一连串的线索都明白了。寿生想来有点气,又有点怕,他很知道,要是答应了吴先生的要求,那么,林先生的生意,自己的一番心血,都完了。可是不答应呢,还有什么把戏来,他简直不敢想下去了。最后他姑且试一试说:

“那么,我去和师母说,可是,师母女人家专要做现钱交易。”

“现钱么?哈,寿生,你是说笑话罢?”

“师母是这种脾气,我也是没法。最好等明天再谈罢。刚才商会长说,卜局长肯帮忙讲情,光景师傅今晚上就可以回来了。”

寿生故意冷冷的说,就把那张横单塞还吴先生的手里。吴先生脸上的肉一跳,慌忙把横单又推回到寿生手里,一面没口应承道:

“好,好,现账就是现账。今晚上交货,就是现账。”

寿生皱着眉头再到里边,把裕昌祥来挖货的事情对林大娘说了,并且劝她:

“师母,刚才商会长来,确实说师傅好好的在那里,并没吃苦;不过总得花几个钱,才能出来。店里只有五十块。现在裕昌祥来挖货,照这单子上看,总也有一百五十块光景,还是挖给他们罢,早点救师傅出来要紧!”

林大娘听说又要花钱,眼泪直淌,那一阵呃,当真打得震天响,她只是摇手,说不出话,头靠在桌子上,把桌子捶得怪响。寿生瞧来不是路,悄悄的退出去,但在蝴蝶门边,林小姐追上来了。她的脸色像死人一样白,她的声音抖而且哑,她急口地说:

“妈是气糊涂了!总说爸爸已经被他们弄死了!你,你赶快答应裕昌祥,赶快救爸爸,寿生哥,你——”

林小姐说到这里,忽然脸一红,就飞快地跑进去了。寿生望着她的后影,呆立了半分钟光景,然后转身,下决心担负这挖货给裕昌祥的责任,至少“师妹”是和他一条心要这么办了。

夜饭已经摆在店铺里了,寿生也没有心思吃,立等着裕昌祥交过钱来,他拿一百在手里,另外身边藏了八十,就飞跑去找商会长。

半点钟后,寿生和林先生一同回来了。跑进“内宅”的时候,林大娘看见了倒吓一跳。认明是当真活的林先生时,林大娘急急爬在瓷观音前磕响头,比她打呃的声音还要响。林小姐光着眼睛站在旁边,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寿生从身旁掏出一个纸包来,放在桌子上说:

“这是多下来的八十块钱。”

林先生叹了一口气,过一会儿,方才有声没气地说道:

“让我死在那边就是了,又花钱弄出来!没有钱,大家还是死路一条!”

林大娘突然从地下跳起来,着急的想说话,可是一连串的呃把她的话塞住了。林小姐忍住了声音,抽抽咽咽地哭。林先生却还不哭,又叹一口气,哽咽着说:“货是挖空了!店开不成,债又逼的紧——”

“师傅!”

寿生叫了一声,用手指蘸着茶,在桌子上写了一个“走”字给林先生看。

林先生摇头,眼泪扑簌簌地直淌;他看看林大娘,又看看林小姐,又叹一口气。

“师傅!只有这一条路了。店里拼凑起来,还有一百块,你带了去,过一两个月也就够了;这里的事,我和他们理直。”

寿生低声说。可是林大娘却偏偏听得了,她忽然抑住了呃,抢着叫道:

“你们也去!你,阿秀。放我一个人在这里好了,我拼老命!呃!”

忽然异常少健起来,林大娘转身跑到楼上去了。林小姐叫着“妈”随后也追了上去。林先生望着楼梯发怔,心里感到有什么要紧的事,却又乱麻麻地总是想不起。寿生又低声说:“师傅,你和师妹一同走罢!师妹在这里,师母是不放心的!她总说他们要来抢——”

林先生淌着眼泪点头,可是打不起主意。

寿生忍不住眼圈儿也红了,叹一口气,绕着桌子走。

忽然听得林小姐的哭声。林先生和寿生都一跳。他们赶到楼梯头时,林大娘却正从房里出来,手里捧一个皮纸包儿。看见林先生和寿生都已在楼梯头了,她就缩回房去,嘴里说“你们也来,听我的主意”。她当着林先生和寿生的跟前,指着那纸包说道:

“这是我的私房,呃,光景有两百多块。分一半你们拿去。呃!阿秀,我做主配给寿生!呃,明天阿秀和她爸爸同走。呃,我不走!寿生陪我几天再说。呃,知道我还有几天活,呃,你们就在我面前拜一拜,我也放心!呃——”

林大娘一手拉着林小姐,一手拉着寿生,就要他们“拜一拜”。

都拜了,两个人脸上飞红,都低着头。寿生偷眼看林小姐,看见她的泪痕中含着一些笑意,寿生心头卜卜地跳了,反倒落下两滴眼泪。

林先生松一口气,说道:

“好罢,就是这样。可是寿生,你留在这里对付他们,万事要细心!”

赏 析

《林家铺子》以林氏杂货铺的兴衰为主线,以林大娘打呃病重和女儿林明秀的婚事为副线,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主线与副线之间有平行,有交叉,最终以林氏杂货铺倒闭、林先生带着林明秀逃走避难、林大娘病重告终。

作为主线的林氏杂货铺兴衰的过程,情节跌宕起伏,紧密相接,一张一弛,引入入胜。本文讲述了林家商铺用“一元货”招徕生意,当铺子正有所起色时,债主就蜂拥而至,恒源钱庄甚至提走了八成的收入,林老板向商会会长求救,却受到了要求女儿林小姐做卜局长小老婆的威胁,林家再次陷入困境。另一条暗线是林大娘打呃,她的病情始终与杂货铺的兴衰紧密相连,两条线相辅相成。文中多次写到林大娘打呃,打呃是受铺子生意衰败和局长逼婚影响的,“打呃”似乎成了她表达情绪的一种手段。最后局长逼婚成了林老板携女逃走的重要原因之一。这条副线最后与主线汇合。另外,小说中活灵活现、各具特色的人物形象,具有鲜明的代表性,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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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铺子》不仅是杰出的革命现实主义作家茅盾的优秀短篇,而且也是五四以来我国优秀的短篇创作之一。它以鲜明的政治倾向性和艺术真实性相统一的特点,赢得国内外文艺界和广大读者的重视和好评。作品通过生动的艺术形象,从广阔的时代背景和复杂的阶级关系中,揭示了林家铺子倒闭的社会根源。它虽然只写了一个小商人破产的悲剧,但表现的却是三十年代初期千千万万城镇小商人的共同处境和命运;它叙述的虽然只是一家小店铺从挣扎到倒闭的故事,但反映的却是旧中国社会城镇小工商业的暗淡前景和整个国家经济的凋敞,它是三十年代初期中国社会变动的一个鲜明的侧影。

作者在《林家铺子》中,对资本家之间互相嫉妒和互相倾轧的情形给予了深刻的揭发和暴露。互相竞争和互相排挤,原是资本主义的经济规律。为了在竞争中得到胜利,资本家们不但使用了各种经济方面的投机手段,尽量利用广告等等方法来欺骗消费者,而且往往勾结政治势力来给自己撑腰,打击同行,以达到个人卑鄙的自私自利的目的。关于这种现象作品给予了生动展示。

——任建林王才路《三十年代中国社会变动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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