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有内幕

六、我擦有内幕

1

出了大马夜店，俩人上了车。田迹墨问：“菅子，你觉得这事行吗？”

“田哥，我说你可别生气呀……说心里话，我不太赞同。”

“那你跟来干吗？”

“我……”

“想见才才是不是？”

“我……”

“瞧你那点出息，不就相亲不太圆满吗？这不战斗还没结束嘛，吃一次败仗就退缩了？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一下就蔫儿了。实话跟你说，于子凯那主意就是个馊主意。齐兵那是给他面子，看他张罗得那么欢生不好意思说什么。人家一不差钱，二不想多生事端，用得着干这画蛇添足的事嘛。我之所以没多说什么，就是想趁这机会让你多跟才才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弥补弥补。你也是这个意思，对吧？”

“田哥……”菅鹏举被感动得眼泪汪汪的，恨不得抱着田迹墨的脑袋使劲亲两口。

一路无话。二人到了地方，一层的健康体验馆已经人去楼空了，灯黑着。菅鹏举很失望。还好，门是关不上的。田迹墨钻进去就喊：“林妹妹在不在？林妹妹——”

“才才。田哥，叫才才。”菅鹏举小声提醒。

“谁啊，鬼哭狼嚎的。”才才还真出现了。她从二楼走下来，边上跟着她爸。一看到她爸，菅鹏举立马转身，田迹墨拽都没拽住，只好任由他回到了车上。

见是田迹墨，才才一脸诧异，她爸一脸警觉。

“才叔叔，您好啊！我们又见面了。”田迹墨冲上前去握手。

“小伙子，咱们协议上可是说得好好的，你那个朋友也签过字了……”才才她爸一眼就认出了田迹墨，立刻心生敌意。

“您别误会，我们没想反悔。现在又来找您，是有点别的事情。”田迹墨简要地陈述了一下，“您看能不能帮一下忙？”

“这事……那是要影响我营业的呀！我这每天上百个客户……”

“才叔叔，您放心，耽误一天算一天钱。一天三千，您看行吗？不行咱们再商量。”这老头，整个一财迷啊，那所谓“上百客户”不都是免费来体验的么，又不是来消费！田迹墨恨得牙根直痒，嘴上却依旧客气。

“三千……三千……这个……小伙子，我可不是图这几个钱……算了，叔叔也是个热心肠的人……”

“才叔叔，还有件事，才才和您说了吧？就是今天相亲的事情……”田迹墨拉着才才她爸走到旁边，小声说。

“哦……我知道一点。你才叔叔可不是老封建！你们年轻人有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老啦，管不了那么多了！女大不由父咯……”才才她爸眼含笑意地看着才才，又仔细地冲田迹墨上下打量了一番，亲热地拍了拍田迹墨的肩膀。心想：这该死的丫头，还说人家长得难看，又矮又胖的，这不明明挺好的嘛，斯文有礼，一表人才！

“你们谈吧，我看电视去了！”才老汉对未来女婿挺满意，一路碎步上楼去了。

“林妹妹，咱们上车说吧。这门坏着，风挺大的，多冷啊。”

“田作家，还有什么事？有事情就在这儿说吧，你别想再骗我上车了！”

“我知道你恨屋及乌，连带着把我也给划到‘阶级敌人’的阵营去了。咱们说话可得有根据啊，我们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今天这事完全是一场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孙悟空点着了花果山。这更说明咱们有缘，有缘千里来相撞啊……”

“得了吧你。不愧是文人，真能贫！”才才笑出声来。

“走吧。没别的，就是请你吃口饭。李三姐他们也都在。”

“三姐也在？你怎么认识她？”

“今天后来来的那个小平头，个子不高，有点鹰钩鼻的那个人，是我朋友，他是你‘三姐夫’。走吧走吧，上车再说。——才叔叔，我们出去吃口饭，您老也一起去吧。”

“不了不了，我这小米粥都热上了，你们去吧。”嘿，这老头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呢！

才才一上车就后悔了：“这不会是历史悲剧的重演吧？就不该迷恋王菲的那首《传奇》！这一下午，也太传奇了。那个‘草菅人命的菅’像个白痴一样，看着自己就知道咧着大嘴傻笑。我这是穿越回三国，见着阿斗了？”

田迹墨二话不说，开足马力，直奔大马夜店。

2

大马夜店这会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不知道什么风那么不长眼，愣是吹过来仨蓝眼睛、黄头发、大鼻子的外国人，两男一女，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齐兵和刘星去了包间，好半天没出来了；吴大非吐了三四次，在楼上老刘床上趴着呢；剩下的三个人里面学历最高的就属于子凯了，可他的英语口语也就停留在初中水平。“我擦有内幕、好肚有毒、鼓捣猫呢……”鼓捣半天也没鼓捣明白。其他人跟着着急，可除了一通瞎比画也使不上劲。小丁没办法，干脆赶鸭子上架似的把三个外国人按在了椅子上。

田迹墨一到，老刘可算盼来了救星：“快帮我问问，他们要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想听点什么歌曲？”

“我？就我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别丢人了。兄弟，还是你上吧。”田迹墨往前推了推菅鹏举，对他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才才嘴角一撇，瞟了菅鹏举一眼，显然不信这个中国话都说不明白的主，还能对付国际友人。除非有奇迹！

可是奇迹真就发生了！菅鹏举不但能说外语，还一口气说了三四种！虽然到最后其实也还是英语，可菅鹏举那英语跟于子凯的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所有人都看傻了，十全大补丸也没这么神奇的功效啊，菅鹏举此刻自信满满、风度翩翩，整个一外交家！国际友人这下可乐了，他们跟菅鹏举勾肩搭背，叽里咕噜地相谈甚欢。过了一会儿，菅鹏举开始像个司令——不，像个神一样发号施令：

“酒，郎枫葡萄酒，有没有？没有就来南极星！也没有？二锅头？二锅头不行……”

“随便上点果盘。鱿鱼丝，开心果……反正有什么上什么。”

“哈喽！”于子凯这会总算找回了点自信，虽然人家说的他依旧听 不懂，但还是热情地冲国际友人打招呼。

“你看，姐夫，我刚才就跟你说他们不是新西兰人就是爱尔兰人。”于子凯边上坐着个陌生人，眯缝着小眼，看到田迹墨他们过来，忙起身打招呼。

“我小舅子，李光，人没得说！”于子凯一一介绍他们认识。和所有做保险的推销员一样，李光逮谁给谁发名片，跟谁都是自来熟，热情得像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烧得大家燥热无比。他一会儿夸田迹墨主持得好，是李咏、老毕、朱军的灵魂一起附体；一会儿赞菅鹏举语言大师，这次扬眉吐气，为国争光；一会儿说才才貌美如花，一笑倾城……拍着胸脯保证这回骗保的事情肯定没问题，唠到最后，话题还是归结到他的保险业务上来，听得三个人一阵恶心。不过菅鹏举刚才那一番表现的确可称为乌鸡当场变凤凰式的惊艳，至少在才才心里的印象不再是负分了。菅鹏举在自己这桌和老外那桌间往来穿梭，上传下达，沟通信息，忙得不亦乐乎。才才不时看他两眼，真没想到就这么个貌不惊人的小胖子还有这路武功，这么个没几根毛的大脑袋还能装下那么多外语细胞，难道真的是大智若愚，聪明绝顶？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相亲的时候衣冠不整那样子看着都让人倒胃口，现在还真好多了。

“我这兄弟绝对是人才。论智商，咱们刚才也都看到了，人大外语、工商管理双学位的研究生绝对不是白给的；论财商，创业到现在，半年不到垄断出租车广告市场。就像大非说的，他也是一没背景二没关系，真正的白手起家啊！还真就是情商不高，不会玩那些花言巧语的骗女孩。唉，绝世小处男，黑马潜力股。就看有没有人慧眼识英雄了！”田迹墨由衷地感叹着，边说边看才才。

“你看我干吗？”才才瞪了他一眼。

“是啊是啊。菅哥威武！对了菅哥，差点把正事忘了。走，咱们去那边谈谈。”李光忽然想起了什么，拽着菅鹏举去了角落里的一桌。于子凯也跟了过去。

3

这边老刘唱了几首国内流行歌，下台后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这也不行啊，人家都没鼓掌，不稀罕咱这玩意。”

“齐兵？”

“这么跟你说吧，国外那些著名摇滚乐队的歌，没他不会唱的。不怕伤你心，他唱得比你还有范呢！”

“真的假的，从来没听说他会唱歌呀！”老刘挠着他的光头说。

“他是音乐天才。不过，他当兵转业回来之后，我就从没听他唱过了。你跟他认识他得晚，当然不会知道。他爸安排他进了银行的第一天，他就把家里的吉他、架子鼓、钢琴什么的全砸了，发誓这辈子都不唱歌了。”

“为什么？”

“他砸的是他的梦。有关音乐的梦，有关青春的梦，永不再来的梦。每个男人年轻的时候，可能都做过这样不切实际的梦吧。”田迹墨点了根烟，悠悠地说着，似乎心下也有些惋惜，“咳，你看看，我还在刘哥面前装沧桑呢！你试试吧，看他能不能给你面子。”

眼看着没了翻译，酒不对味，歌不对口，几个老外待得有点不耐烦。老刘生怕他们拍拍屁股，说走就走，硬着头皮进了齐兵的小包厢。

几分钟之后，齐兵和刘星走了出来。齐兵慢慢地走上了台，拿起话筒。老刘紧随其后，喜形于色。音乐响起来。重金属的气息弥漫着整个酒吧。齐兵仰着头，双手交叉在胸口，紧紧地闭着眼，像是一种虔诚的仪式。

“当最后的歌唱起/那歌声多悲壮/把所有痛苦掀起/那悲伤让别人去唱/烈火在和我一起焚烧/熔化这躯体/丰满起翅膀/烈火在和我一起舞蹈/宁静的旋律旋转/我走向死亡/这一切就像幻觉/如同梦那么美/当所有灰烬飘起/那记忆都随风远去/烈火在和我一起焚烧/窒息这迷惘升腾起梦想……”

齐兵的声音充满磁性和力量，让人热血沸腾。从第一句开始，老外已经跳到了椅子上，高举双臂，欢呼雀跃。等他唱完，所有人都被震惊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刘星。尽管她根本听不懂歌词，并不知道他唱的是什么意思，可她也听出了齐兵的呐喊，发自灵魂的呐喊。这呐喊振聋发聩，却如此绝望。她也是第一次听到齐兵唱歌，仿佛从这一刻她才真正认识齐兵——唱歌的齐兵，不是那个挥金如土，官二代架子十足的行长齐兵。

这一晚，除了田迹墨和才才，到最后，所有人都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