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中短篇小说集》

作者简介

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1860—1904），19世纪俄罗斯著名小说家、戏剧家，也是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大师之一。他出生于罗斯托夫省塔甘罗格市的小市民家庭。当父亲的杂货铺破产后，其他家人迁往莫斯科，唯独他留了下来，靠当家庭教师才把中学读完。1879年进入莫斯科大学学医，1884年毕业后从医并开始文学创作，从大学一年级到他去世的24年间，创作出大量短篇小说和戏剧。1890年，他到流放犯人的库页岛实地考察了三个多月，岛上的凄惨状况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回来后他在文学创作中加大了作品的批判力度，提出了诸多尖锐的社会问题。80年代后期开始由短篇小说创作转向戏剧创作，留下了许多有影响的剧作，如：《伊凡诺夫》（1897）、《海鸥》（1896）、《三姊妹》（1900）、《樱桃园》（1903）等。1904年6月29日，契诃夫因肺结核在巴登威勒疗养院病逝。

中短篇小说代表作：《变色龙》、《套中人》、《哀伤》、《烦恼》、《万卡》、《草原》、《神经错乱》、《没有意思的故事》、《带小狗的女人》、《醋栗》、《新娘》、《在峡谷》，等等。另有著名的《库页岛旅行记》（1893—18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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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短篇小说大师的契诃夫以其众多思想深刻和较高艺术水准的作品而闻名于世界文坛。在19世纪至20世纪的俄罗斯文坛上，契诃夫不仅是俄罗斯传统文学的继承者尤其——是对果戈理讽刺艺术的继承和拓展——还是俄罗斯戏剧艺术承前启后的集大成者。他在短篇小说上的艺术成就影响了后世诸多作家和戏剧家。

内容摘要

《没有意思的故事》（1889）：现年62岁的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是个闻名国内外的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官至枢密顾问官。他常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因为他最近心情十分恶劣。近年来他觉得自己发生了明显变化，他由待人宽厚转变为过分苛求、疑心重……过去看不起钱，现在憎恨一切有钱人；过去只恨暴力和专制，现在却恨那些使用暴力的人。对现在的文艺、教育和科技也是牢骚满腹。就是在自己家里，也好像是在做客。妻子和女儿奢侈的生活作风，常常使他入不敷出。此时他才发现，一切以前不知道的思想在影响他的安逸晚年。卡嘉——他死去的好友托付给他的孤女则告诉他现状就是如此，只是他以前没认真看待而已。

卡嘉是唯一真正关心老教授身心的人，她是一个聪明、单纯的女孩子。她十分热衷戏剧，却发现大多数演员都不懂、也不爱艺术，只是借艺术名义混饭吃，而她自己也遭到一个号称艺术家的粗野家伙的欺骗和抛弃。从此她变得十分冷漠，对一切人和事都不信任。

看到身边的亲人发生的明显变化，老教授才发现自己的疏忽，那就是缺乏对亲人的真诚关心，结果导致妻子变成了十足的庸人，卡嘉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他感觉自己缺乏一种团结身边人的模范精神和生活理想，没有它好像人就不成其为人。

一天，卡嘉来找老教授，说她再也不能这样活下去了，求他告诉她应该怎么办。可老教授只能回答她“不知道”，最后卡嘉失望地离开了他，迷惘地回到残酷的现实生活中去。

《第六病室》（1892）：在俄国某个小城里，有一个秩序相当混乱的医院：不仅医院工作人员肆无忌惮地贪污盗窃、敲诈勒索，而且整个医院只有两把手术刀，甚至连个体温计都没有，就连医院的看守人员尼基达都敢随意殴打病人。被派来主持医院工作的拉京虽然人很正直，但对这烂摊子也束手无策。虽然他为此苦苦思索过，总觉得对病人于心有愧。有一天他到第六病室，发现有个叫格罗莫夫的病人十分健谈，他的话语中含有犀利而又深刻的思想。

原来格罗莫夫是个民法执行吏，乐于助人、正直无私、具有上进心。有一天他看到在押的犯人，觉得自己好像也犯了罪，因为被人诬陷不是难事，更何况误判的事件也很常见。此后他便感到岌岌可危，之后因精神崩溃被关进第六病室。

拉京和格罗莫夫的谈话总是无休止地争论。拉京认为人的平静在于内心，而非表明上的镇定自如，只要能超脱人世间的无畏纷争和种种苦难，无论是在窗明几净的书房，还是肮脏不堪的第六病室，都不妨碍进行深刻思考。可格罗莫夫认为，他的理论只适用于生活富裕、赏玩各种学说的一部分人，对那些没有任何幸福可言的大多数人，蔑视痛苦就是蔑视生活本身！他说拉京的思想有些局限和麻木不仁，原因在于他没饱尝过生活的辛酸。

拉京的两个助手早就在觊觎他的职位，他们利用拉京常去看格罗莫夫的事件为借口，四处散布他有精神病的流言。他们先让他辞职休养，他照办了。一旦他被关进第六病室，他就再也没有内心和谐了。于是他闹着要出去，结果遭到尼基达一顿毒打，不久便中风死去。临死时他才明白：病人每天都在承受着和他一样的痛苦。

《套中人》（1898）：别里科夫是一所中学里的古希腊语教师。有时他外出，即便是晴天，他也全副武装起来：穿雨靴、带雨伞，并用墨镜把隐藏在竖起来的衣领里的脸遮盖得严严实实，还用棉花把耳朵塞住，坐马车时则要支起车篷。他的家完全像是一个密封的箱子，床上一年四季、不分早晚地悬挂着帐子，睡觉时用被子把脑袋紧紧蒙住。更令人困惑不解的是，他的一切生活用具无不装在套子里。他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有时甚至觉得官方的禁令或许不够严密。那些和他毫不相干的违反禁令的事，也常常使他闷闷不乐！他的生活座右铭也即他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啊！”在历次的教务会议上，他总是凭借这种保守的论调迫使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意思办事。十多年来，校长和全体教师，甚至连全城的人都怕他，人们因为他而不敢举办晚会、打牌和其他一切娱乐活动……

为了摆脱他的控制，有人给他做媒，女方是一个姓柯瓦连科的教员的妹妹瓦连卡，她是个开朗的女性。虽然别里科夫不反对这门亲事，却由于不习惯他兄妹俩的自由生活作风而迟迟不敢求婚。一天，他由于看见柯瓦连科兄妹骑自行车而吓得脸色由青而白。于是，他赶紧去找柯瓦连科，对他说，如果教师带头骑自行车起示范作用，那学生也就群起效仿，而女性骑车就更不像话了！一听到这番荒唐的话，柯瓦连科就忍不住和他大吵了一场。恼怒至极的别里科夫扬言说去向校长告密，一向对其反感的柯瓦连科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从楼上推倒楼下，恰被回家的瓦连卡看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对别里科夫而言，比他自己摔断脖子和腿还严重。

此后，别里科夫便一病不起。他死过之后，大家便感到如释重负。可不到一个星期时间，生活又恢复了原样。虽然别里科夫被死亡掳走了，可像他那样的套中人在现实中还多得很。

解读引导

《没有意思的故事》由于其深刻的哲理内涵和反理性精神而受到俄罗斯宗教哲学家舍斯托夫的高度赞扬。老教授的思想危机有着作者自身思想危机的影子，对现存的生活哲学和价值体系产生了根本性质疑，对一切以理性、理想和乐观名义强迫人接受、奉行和遵循的生活信念和行为哲学产生了逆反心理。卡嘉所遭遇的蒙骗和伤害就是典型例子，她的单纯、善良和乐观遭到可耻利用和蒙蔽，从而导致对一切伦理道德、价值体系和生活信仰产生了不信任心理。但是没有理想和信仰，她就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没能给这个向他求教的无辜女性提供满意的答案，因为他也因暂时的精神危机而坐卧不宁。可贵的是，他知道人没有坚定的生活信仰就无法继续活下去！契诃夫通过这个短小的故事提出了一个我们每个人所遭遇到的一种思想危机，展示出现代人失去精神信仰后无助的处境。他提出了疑问，供我们参考，但没有给出满意的答案。

《第六病室》是个象征意蕴十分丰富、思想非常深刻的中篇小说。第六病室反映出的问题触目惊心：那就是专制独裁，或者说人类社会对天才思想家的漠视和迫害。他们不仅没有重视和保护优秀的天才，反而视其为疯子，并不断折磨他。更残酷的是，将其禁闭起来、迫害致死！拉京的死看似属于嫉贤妒能，实则是对有思想的人的人为隔绝和迫害！较之拉京的受害，格罗莫夫的负罪意识和生活危机加剧了他的精神危机，之所以被禁闭在第六病室，也是由于外在社会的漠视和残忍所致。最后导致他一事无成，精神崩溃！第六病室与其说是折射专制独裁下的俄罗斯社会，不如说是影射古往今来的人类社会。《第六病室》的影响不仅局限于俄苏社会，如后来的蒲宁的中篇小说《乡村》和索尔仁尼琴的长篇小说《癌症楼》，就连托马斯·曼的《魔山》也好像是《第六病室》的“放大”的影子。由此可见，《第六病室》所概括的天才悲剧和社会悲剧远远超出了小说本身的思想内涵。

《套中人》是契诃夫最具影响力的短篇小说之一，它和《哀伤》、《烦恼》等佳作一样脍炙人口。别里科夫这个“套中人”的典型形象，不是因为他的“封闭式”衣着打扮或生活方式引人注目，而在于其无情地扼杀任何革新观念和自由生活方式的保守思想！他的口头禅“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啊”就是保守思想的生活哲学，他的存在使得身边的人无不噤若寒蝉，过着一种毫无生气的单调生活。可以说柯瓦连科和瓦连卡的出现是对别里科夫的反驳，在自由面前，保守是不堪一击的，例如作品中柯瓦连科将别里科夫从楼上推倒楼下，还遭到了象征着新思想的瓦连卡的无情嘲弄。虽然别里科夫最后死了，谁料一个星期之后，生活又恢复到以前那种死水一潭的状态！小说结尾暗示我们：别里科夫不过是“套中人”的典型代表，他的死并未宣告保守力量的彻底消灭。可悲的是，这样的人生活中还有千千万万！作者的悲观态度在无形中由此流露出来。

名言警句

1.不管我怎样费力地想，也不管我把思路引到什么地方去，我清楚地觉得我的欲望是缺乏一种主要的、一种非常重大的东西。《没有意思的故事》

2.至于你蔑视痛苦，对任何什么也不觉得奇怪，那完全是出于一种很简单的理由：什么四大皆空啦，外界和内部啦，把生活、痛苦、死亡看得全不在意啦，等等。都是最适合俄罗斯懒汉的哲学……先生，这不是哲学，不是思想，也不是眼界开阔，而是懒惰，托钵僧精神，浑浑噩噩的麻木！　《第六病室》

3.总之，在这人身上可以看出一种经常的、难忍难熬的心意，是想用一层壳把自己包起来，仿佛要为自己制造一个套子，好隔绝人世，不受外界影响。现实生活刺激他、惊吓他，老是闹得他六神不安。也许为了替自己的胆怯、自己对现实的憎恶辩护吧，他老是歌颂过去，歌颂那些从没存在过的东西……　《套中人》

名家评论

1.俄罗斯杰出的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赞扬说：“契诃夫的一生是纯洁和朴实的典型。”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和“无与伦比的艺术家”的完美结合。

2.高尔基在致契诃夫的信里说：“您拿您的小小的短篇小说进行着巨大的事业——在人们心中唤起对这种醉生梦死和半死不活的生活的憎恶——让魔鬼将这种生活抓走把！”

3.俄罗斯契诃夫研究会主席拉科申院士在一篇文章里道出了契诃夫的当代意义：“生活在19世纪的契诃夫，就其对人和世界的认识而言，变成了一位20世纪的作家。”

艺术赏析

纵观契诃夫中短篇小说的创作历程，是一个由单纯的滑稽到无情的批判的过程。其作品以其深刻的思想内涵、独特的艺术形式和完美的艺术水准而蜚声世界文坛。主要艺术特征表现为以下三方面：

一、从司空见惯的小题材中挖掘出重大的社会问题。契诃夫的中短篇小说的取材无不来源于真实生活和他的所见所闻。虽然小说的场景和人物我们再熟悉不过，但其暴露出的社会问题却发人深省。例如《哀伤》里的孤独和悲哀，《变色龙》的奴性，《套中人》身上的保守，《站长》的失望，《一个文官的死》的“喷嚏”恐惧，《跳来跳去的女人》和《挂在脖子上的安娜》里的庸俗的市侩作风等无不折射出生活的阴暗面。《第六病室》里的残酷迫害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二、漫画式的夸张和浓郁的抒情。契诃夫的中短篇小说在幽默上所取得的力量完全源自漫画式夸张。一个小小的喷嚏竟要了一个人的生命，如《一个文官的死》；面对一条走失的小狗所表现出的凶残、嚣张和奴颜婢膝，如《变色龙》；漫画式的“套中人”，小到用套子装的小刀，大至在晴天都带雨伞和穿雨靴，甚至连大声说话和开办晚会都被视为罪不可赦。除幽默和讽刺之外，浓郁的抒情也是契诃夫短篇小说一个不可忽视的艺术特征，如《哀伤》里的孤独，《烦恼》里的自责，《万卡》里的无助，《渴睡》里的无奈，《草原》里的孤寂，《带小狗的女人》里的困惑，《带阁楼的房子》里的惋惜，《没有意思的故事》里的绝望等。

三、深刻的思想内涵。契诃夫的所有小说继承了俄罗斯文学的批判传统和尖锐的针对性。契诃夫不同类别的中短篇小说所触及的社会问题涉及到方方面面，大多数都是针对小市民的市侩心理和庸俗生活作风，如《姚内奇》和《醋栗》等；有讽刺沙皇专制统治和保守力量的《普里希别叶中士》和《套中人》等；也有深刻的人性探索，如《哀伤》、《烦恼》、《胖子和瘦子》等；也有的触及到重大的社会问题，如《第六病室》和《神经错乱》等；还有探索民族命运和民族出路的《草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