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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雀阿德琳娜·帕蒂的故事

时间:2022-07-12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看来,她并没有从她所读的《圣经》,所唱的赞美诗,以及宗教教义里学到多少东西,更没有领会到其中的真义。其他的孩子很快就响应了这个建议。这个让我很高兴的小女孩叫克拉丽莎·普莱斯。和我的其他小主人不同,克拉丽莎要比她们大几岁,因为我到她家里没多久,她就过了十周岁生日。我听到她跟我讲话,心里十分高兴,因为这就意味着,我已经成为普莱斯家庭的一员,从此不再是这个家庭的局外人了。

我已经算不出自己在那个鬃毛沙发的角落里待了多长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我一定能适应任何环境,战胜任何困难,这其实也是我的信念。就因为抱有这样的信念,我才能够在那么小的地方,忍受那样的痛苦:被赛克菲尔塞进去的时候,我的双脚被紧紧裹在一起,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让我感到十分疲惫,但我觉得,这跟我受到的耻辱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生日舞会之后,我在这个小角落里,经常能听见外面的人谈话。我曾听他们说起要换一个沙发,他们希望能把我藏身的这个老旧的鬃毛沙发换成一个新的花梨木织锦沙发。这让我有了新的希望,我觉得我很快就会从现在这种痛苦的遭遇中得到解脱了。很快,新的沙发就买来了。这个老旧的鬃毛沙发完成了它在这个家庭的使命,被两个人肩扛着,顺着楼梯送到了楼顶。可惜,我没有被发现。我还是待在这个小角落里,而且我的日子更加无聊,连听别人谈话的机会都很少。漫长的日子里,只有一只老鼠和一只飞蛾曾光顾我所在的地方,但它们嫌弃鬃毛沙发硬硬的鬃毛,后来就不来了。

我就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这里,无趣而且寂寞。我觉得,这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为艰难的岁月,但我也在这段日子里想了很多很多。我想到小赛克菲尔,她只是受到一点的委屈,就把我抛弃在这无人的地方,置我的生死于不顾。看来,她并没有从她所读的《圣经》,所唱的赞美诗,以及宗教教义里学到多少东西,更没有领会到其中的真义。我想她肯定找到了借口来搪塞她是怎样把我弄丢的事了。而且,她肯定要求她慈祥的外祖父母,给她买一个她梦寐以求的蜡制玩偶,而他们肯定已经给她买了,她已经如愿以偿,甚至早就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想到这些,我就会在那个狭小的,到处充满灰尘的小空间里叹息,说:“我的真诚不算什么,对于我们这些性情温和的木偶来说,这个世界实在太残酷了。”

我唯一能为自己做的,就是不停地安慰自己,不时地重复我所能记住的《圣经》里的话,还有那些赞美诗,特别是我感兴趣的那些描写人类情感的语句。

就这样,我在那个鬃毛沙发里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我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天了,反正在我看来,那是十分漫长的日子。事实上,那段日子的确很长。因为当我从那个鬃毛沙发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当年的小赛克菲尔已经长大成人,而且也已经出嫁了。

我现在还记得我获救的过程。那时候,每逢雨天,我就会听见雨点砸在锡皮纸做的屋顶上的声音,而这时候,就会有一群孩子到楼顶上来玩。在我孤独度日的时间里,这样的时刻总能令我很开心,也是我最期盼的时刻。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听见孩子们的说话声和笑声了,这可以减少我独自一人的苦闷。可当晚餐的钟声响起来的时候,孩子们就会回到房子里吃晚饭,我的快乐也随着孩子们的离去而结束,更为孤独的感觉就会包围着我。

有一次,来的孩子特别多。我听见其中的一个小孩提议说:“我们在沙发上玩开火车的游戏吧。”

其他的孩子很快就响应了这个建议。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火车”,因为我在那个小角落里待的时间太久了,但当再次来到外面的世界之后,我很快就知道了。孩子们把鬃毛沙发当成了火车,当成了“公共马车”,所有的孩子都坐在这辆“车”上,还模仿着蒸汽火车的声音,在上面跳来跳去。他们不停地在沙发上跺着脚,我真的担心那鬃毛沙发马上就要散架了。好在那沙发十分结实,完全承受住了孩子们的折腾,这不免让我联想到,它也是用紫楸木做的,否则怎么能够这样结实呢?不过,这样的想法也让我有些失望,因为我一直期盼着沙发能破成碎片,这样我就可以被孩子们发现,那么我的苦日子也就结束了。可是沙发并没有散架,但我的愿望也没有落空。因为我发现一只手伸了进来,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我真担心那孩子摸不到我。一会儿,那只手又缩了回去,这让我失望极了,以为没有机会了。不过,最后,我还是被那只手拿到了,被抱在了那个孩子的怀里。这样的变化让我激动不已!

孩子们很快就围了过来,弯下腰睁大眼睛看着我,还好奇地摸着我。“天啊,一个木偶!”他们大叫,“这么好的木偶,为什么会在沙发里呢?”于是,我就被他们带下了楼顶。他们向大人们询问原因,但大人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我想,只有那个年纪最大的表姐可能还记得我是谁,但可惜的是,她远在堪萨斯,根本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不过,以前我还真没有听说堪萨斯这个地方呢。

我被救出来之后,就成了赛克菲尔侄女的玩具。但我来到她侄女的身边时,发现她的小侄女已经有了一些布娃娃和瓷娃娃,但她却非常喜欢我,不像她的姑姑赛克菲尔那样对待我,这让我很高兴。

这个让我很高兴的小女孩叫克拉丽莎·普莱斯。在这个新主人的关心下,我的日子好过多了,我也度过了几年快乐的时光。虽然这期间很少有冒险的事情发生,但我却在这几年里学到了很多日后对我有用的东西。

我很快就成了克拉丽莎的“同学”,我和她一起上学,成了她的同桌伙伴。她的学校就在离家不远的街道拐弯处,那是一所女子小学。在那里,我学会了写字,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写回忆录呢。

和我的其他小主人不同,克拉丽莎要比她们大几岁,因为我到她家里没多久,她就过了十周岁生日。她是一个文静的小姑娘,身体不太好,很少做游戏,不像她的兄弟姐妹以及她的堂兄堂妹们那样活泼,更很少蹦蹦跳跳的。她的下巴尖尖的,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头发是淡棕色的,看起来就很文静。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双手十分灵巧,比我的其他的主人都灵巧,针线活儿也是做得最好的。来到家里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因为她已经在张罗着给我添置衣服了。对我来说,这可太好了,我再也不用为衣服的事发愁了。正因为这样,她很快就发现了我内衣上的字母,也很快就知道了我的名字。

“海蒂,你内衣上的名字是用十字针法绣成的,而且你还有珊瑚珠做成的项链,我想你以前一定很得宠吧!”她看着我说。我听到她跟我讲话,心里十分高兴,因为这就意味着,我已经成为普莱斯家庭的一员,从此不再是这个家庭的局外人了。

没多久,我就发现,克拉丽莎的妈妈十分朴素,不但穿着很朴素,衣服上没有她们所说的“褶子”,也就是当时很流行的那种花边,而且也不戴任何的珠宝。所以,我脖子上的珊瑚项链,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件奢侈品,她不愿意让我戴着它。为了这件事,克拉丽莎不停地向她的妈妈求情,希望能让我带着那条珊瑚项链,因为那项链与我太般配了。后来,妈妈还是同意了,不过有个条件,就是我的脖子不能露得太多,以免太显眼了,而且克拉丽莎也不能因为我的存在而太过分心。同意了妈妈的要求之后,克拉丽莎可以保住我脖子上的项链,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因为她会不时地抬头看看我的脖子,看看项链还在不在,仿佛我的项链会不翼而飞一样。这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戴过项链,更不用说坠着小坠子的项链了,也没有穿过颜色鲜艳的衣服。她只能在脖子上系一条蓝丝带,这也是她最为华丽的装扮了。

正因为这个家庭女主人的朴素风格,我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衣服。现在,我的衣服只有两套:一套衣服是用浅黄色底的印花布做的,上面印有很多棕色的树枝状的花纹,每星期的星期一到星期六,我都穿着这件衣服;另一套衣服是用灰色的珍珠丝做的,前边有一块白色的三角块,还有一顶配套的细麻做的小帽子,看上去就是一套地道的教友派信徒的衣服,这套衣服只有每星期的礼拜日才能穿上。

当我第一次穿上这件衣服的时候,克拉丽莎这样说:“她看起来更像一个真正的‘教友派信徒’了。”刚开始的时候,我有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后来我才知道,在这里,这句话与其他地方的意思有些不同,这在其他的地方是“朋友”的意思。因为普莱斯夫人听到克拉丽莎这么说,很赞同地表示:“是的,我真希望它能被神灵感化,不过,你不许带她去教堂。”这些话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无论我去教堂做礼拜还是去旅行,包括我穿衣服的方式,在她们看来,只是一个木偶的行为。我在她们的眼里,只是一个木偶而已。

在大街上,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觉得很多事情和以前都不太一样了。女士们的裙子发生了变化,裙摆比过去更大,里面还加入了一些藤圈,这让裙子的下摆看上去很圆。她们的腰束得紧紧的,我甚至担心她们在这样紧的束腰下都不能顺畅地呼吸。克拉丽莎的姐姐看着这些漂亮的衣服不住地叹息,她真希望自己生下来的时候不是教友派信徒,这样就可以穿这些漂亮的衣服了。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姑娘,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张红润的脸和一头乌黑的头发。每当这时,她的母亲就会告诫她:“对什么事你都要看得很淡。”

露丝是一个待人友善的女孩,她找来了丝线和印花布,帮助克拉丽莎为我缝制衣服。她还出主意为我做了一个木偶屋,这可是彻彻底底属于我一个人的房间。她在楼顶上发现了一个木箱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想着怎么给我设计一个家了。克拉丽莎很高兴,跟她一起想办法,她们在木箱子的侧面糊上了一些纸,然后还把一个盒子倒扣过来作为板凳。后来,一位表妹来家里做客的时候,带来了一张带盖子的小桌子,和克拉丽莎学校的桌子一样。于是,我就可以坐在我的桌子前的小凳子上,就像在学校学习一样。克拉丽莎还为我剪了一块只有邮票那么大的纸放在我的桌子上。她的哥哥威尔还从邻居家的鹦鹉身上拔下了一根羽毛做我的笔。那根羽毛很漂亮,鲜艳的绿色中还略带一些暗红。我看到这支羽毛笔的时候,还担心过普莱斯太太是否愿意让我用这样华丽的笔。但我又安慰自己,鹦鹉的羽毛本来就是这么鲜艳的,她应该不会过于反对吧。不过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还是有些不高兴,还经常说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让我很纳闷,如果她看到我被土著人用鲜草莓汁打扮成五颜六色的样子,她又会怎么想呢?

在被装饰得十分温馨得体的小屋子里,我不断地“学习”着,也度过了很多愉快而难忘的日子。那年冬天接近尾声的时候,我的小屋子里还增加了一条编织地毯,还来了新朋友——一只瓷狗,它就躺在地毯上。

我是那年的八月从楼顶的鬃毛沙发中解放的,到第二年年初的这段时间,我记得发生了很多事。

那年的十月下旬,我们听到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听说阿德琳娜·帕蒂要来开演唱会了。我看见每个人都在谈论她,说她的歌喉就像百灵鸟一样优美,能够婉转地唱出复杂的颤音,还能够唱出别人难以唱出的高调。这位比露丝大不了几岁的姑娘,在纽约的表演很轰动。即将开始的演唱会,是她在费城的最后一场了,之后,她还要远渡重洋,到欧洲去为那些国王、贵族们演唱。这样的消息让大街小巷,以及学校里的人都开始谈论这个姑娘,人们希望自己能够有机会去听她的演唱会。

露丝也十分想去听阿德琳娜·帕蒂的演唱会,但她的父母却觉得她的想法太过分。克拉丽莎也现实地接受了父母的意见,自知不会被允许,所以根本就没有向她们提起这件事。她只能从别的方向表达自己对这位年轻歌唱家的热爱。她开始热衷于搜集阿德琳娜·帕蒂的消息,甚至从报纸上剪下这位年轻歌手的照片,贴在我房间的墙上。慢慢地,我对这位歌手也有了一些了解,对阿德琳娜·帕蒂的长相了如指掌。后来,当我听到她的歌声时,我才知道,她的歌喉的确很了不起。

音乐会的那天早晨,大家看起来都十分兴奋,费城人似乎都很好奇,甚至连每座房子都在期待着听到关于音乐会、关于阿德琳娜·帕蒂的消息。当我和克拉丽莎到学校的时候,我在克拉丽莎的桌子里面听到三个小女孩也在偷偷地谈论着这件事,因为她们有幸可以去听音乐会,看起来无比激动。她们的头发都梳成一个结,从她们的穿着打扮就可以看出:这三个女孩的确与众不同。她们激动的谈论直到放学才结束,这也让这场音乐会更加神秘了。

回家的路上,一个叫保罗·西尼德尔的男孩跟我们一起走,和往常一样,他总是和我们结伴而行,而且帮克拉丽莎拿书包。这个有一张圆脸的男孩是个德国移民,住得不远,穿着有点破旧的衣服,说话带有德国腔调总是吞吞吐吐地,我很喜欢他。不过其他的孩子并不像我这样喜欢他,因为他的父亲在另一条街上开了一家面包店,很多人都因为这件事不愿意跟他走在一起,而且在学校里,还有很多女孩经常取笑他。

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保罗突然问克拉丽莎:“你想去听音乐会吗,就是阿德琳娜·帕蒂的音乐会?”

我听到他这么问,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克拉丽莎对他说,她其实很想去,但却去不了。

“不,你可以去的。”我看见那个小男孩的圆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对克拉丽莎说,“我能带你去听音乐会。”

“怎么可能呢?”我看见克拉丽莎身体颤抖了一下,“去听音乐会要有票,那票要很多钱才行,而且我还听说,票早就卖光了。”克拉丽莎半信半疑地问他。

“不需要票也可以听到音乐会,我就不用票。”保罗告诉克拉丽莎,“我叔叔就是乐队里的工作人员,他是演奏长笛的,我们可以跟着他进去,我已经去过好几次了。”

听到这些话,克拉丽莎浑身发抖,她太激动了,脸上泛起了红晕,继续听保罗说着关于音乐会的事,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记得她的父母今天晚上要到亲戚家去吃饭,很晚才能回来。这样一来,她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偷偷地溜到街上去,跟保罗和他的叔叔会合后去听音乐会,而且她的父母会以为她在家里睡觉。而保罗不断地说这音乐会的事,这些话让克拉丽莎的想法更加坚定了,她决定,就这么做,于是约好了和保罗会合的时间。我真没想到,克拉丽莎平时这么听话的好孩子,一旦受到诱惑,就这样改变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对她来说,音乐会的诱惑力太大了,简直难以抗拒。

整个下午,我都坐在我的小凳子上盯着阿德琳娜·帕蒂的画像看,琢磨着一个问题:克拉丽莎会不会也带着我去听音乐会呢?吃午饭的时候,我看见她一见到父母进来,脸立刻就红了,瞳孔变得又黑又大。我知道,她一定很紧张,而且我还猜到,她肯定会去听音乐会。果然,等父母走了之后,她立刻从我的小衣橱里拿出我的衣服,先是拿出那件花布的,然后觉得不合适,又拿出那件珍珠丝的。这个动作让我激动得浑身发抖,因为我知道,她肯定要带我一起去,我可是从来没有听过音乐会呢!她替我戴上围巾,因为有点紧张,围巾系得很紧,有些勒脖子,但我不在乎,因为我太高兴了。她还把我的珊瑚项链拉了出来,看上去更加显眼。

能够顺利去听音乐会,我还要感谢露丝。如果不是她打算到别的地方去玩,我们也不会如此顺利。由于不能去听音乐会,露丝就催促着几个弟弟妹妹赶快吃饭,催促着威尔赶紧做作业,还把两个最小的弟弟哄到床上睡觉。做完这些事之后,她就准备到别的地方找朋友娱乐去了。

“今天晚上你可以玩到九点钟,”最后她对克拉丽莎说,“但你要记住,要把衣服叠好放在椅子上。”还没等克拉丽莎回答,她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露丝刚转身离开家门,克拉丽莎就一阵风一样冲进了她的小屋,把我放在桌子上,开始拿出她最好的羊毛裙穿上,她的手有些发抖,但依旧灵活,然后又敏捷地戴上袖套,配上了她最漂亮的马裤,还有打着十字结的浅帮鞋。然后她跑到姐姐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条蓝色的缎带。我知道,这条缎带是露丝的心爱之物,是她生日时收到的礼物,她自己平时都很少戴。克拉丽莎在瞬间就悄无声息地把缎带戴在了头上,一切都打扮好了,她看上去真的很漂亮。

等到黄昏的时候,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她戴着深色的斗篷和围巾,抱着我从侧门偷偷地溜了出去。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仆人们正在厨房里忙着干活,不允许和大人们出去的孩子们各有其事,小点儿的男孩子们正在楼上的房间里纵情地玩耍,威尔正专心地做作业。我藏在克拉丽莎的斗篷下面,听着她飞快的脚步声。

我至今仍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街上的灯早已经被灯夫点燃了,挂在街灯柱子的顶上,发出一个个幽暗的光圈。风吹过的时候,它们就晃动起来,看上去很像一个个幽灵。我听见克拉丽莎的心跳得更快了,还不停地喘着粗气,沿着街道边一栋栋房子跑着。这个时候,正是邻居们吃晚餐的时间,即使没吃饭的人们也正准备着要去听音乐会。没有人在街上,这让克拉丽莎的行动难以让人发现。不过,在我看来,这也不怎么好。因为没有人能够叫住她,问她去干吗,那么她去听音乐会的事就难以让大家知道,她的激动也就难以跟别人分享了。这件在当时很荣耀的事如果没有人知道,多少还是有点遗憾的。

我们很快就到了约定的地点,保罗和他的叔叔汉斯正在街角处等我们。我看见保罗围着一条格子围巾,那是他爸爸的,他看上去和平时有点不一样。我们终于会合了,两个孩子手拉手,跟着汉斯叔叔出发了。保罗的叔叔很胖,他还穿着多层披肩的外套,看上去更加圆滚滚的,手臂下夹着一个黑色的箱子。保罗说那里面是他的长笛,怪不得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那个箱子。等他的叔叔到了演奏大厅,就把长笛组装好,用来演奏。

克拉丽莎一路小跑地跟着两位男士,她的斗篷都被风刮了起来,我在下面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我看见两个孩子走得很快很专心,几乎不怎么说话,这样才能跟得上汉斯叔叔的脚步。因为汉斯叔叔说,要快点走,如果其他音乐家先到的话,再带我们入场就困难了,看来我们今天有点晚了。好在我们最后赶上了,等我们到了举办音乐会的那个街区,我看见街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人流涌动。灯火辉煌的音乐厅有几个大门,人群在这几个大门前面骚动着。

“啊,居然有这么多人,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呢!”汉斯叔叔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不免感叹道。

汉斯叔叔嘱咐两个孩子,一定要牢牢抓住他的衣服跟在后面,千万不要走丢了。就这样,我们牵着汉斯叔叔的外衣来到一个小门前,这里也有很多人,都带着乐器,汉斯叔叔用德语跟他们问候致意。我们使劲地挤来挤去,从一个背着椴木琴的人身后挤了过去,终于进了场。此刻大厅里的人非常少,显得很空旷。这时候,汉斯叔叔正跟负责这里工作的奥尔谈论着什么,然后汉斯叔叔点了点头,向我们招了招手说:“你们不要乱跑,我会去找你们的。”之后,汉斯叔叔就和其他音乐家一样,开始做准备工作。

我和克拉丽莎还有保罗一起,看着音乐家们坐在台边,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舞台,只是帷幕还没有拉开,看不出是舞台而已。我们远远地看着他们在做准备,拿出乐谱,调整乐器,我还看见汉斯叔叔把组装好的长笛放在嘴边试音。保罗认识很多演奏家,不停地向克拉丽莎介绍着他们,但这里太吵了,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看来,我并不是真的很听话。”克拉丽莎大声地说。

我感觉到,她有些自责,这也是我唯一一次见她这样。因为她一再提起,她没有和姐姐一样向父母提出要看音乐会,但却偷偷地跑出来。不过这些都没有掩盖她今天晚上的激动和兴奋,她整晚都沉浸在快乐之中。

帷幕升起来之前,保罗一直在和她讲着关于音乐会的事:帷幕升起之后,很多灯光一齐照射到舞台上,那时会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我们的朋友奥尔就在附近,他很照顾我们,一直站在我们的旁边,尽力不让在这里等待的其他人挤到我们。我听见帷幕那边传来嘟嘟囔囔的声音,已经容不得我再想其他的事了。

奥尔告诉我们,今天晚上,这个大厅将会爆满。“自从这个大厅建成以来,除了珍妮·琳达演唱会那次来了很多人之外,再也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人山人海了。帕蒂可真了不起,她才十九岁,将来肯定能一举成名,我真希望她能做到。”奥尔说。

啊,演出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当奥尔把身边的绳子拉开,帷幕就慢慢打开了,舞台上的灯光,比保罗说的还要亮,灯光从树枝形的水晶灯上照射下来,发出彩虹般的光芒,把每个人的脸都照亮了,音乐厅里成千上万的脸就像六月里的雏菊,齐刷刷地望着令人激动的舞台。无论是包厢里还是大厅里,到处都是人,到处都被挤得水泄不通。克拉丽莎觉得太热了,奥尔帮她脱下了斗篷,保罗也摘下了围巾,都放在一条高凳子上。奥尔还把克拉丽莎抱到了那条高凳子上。克拉丽莎紧紧地抱着我,我们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音乐家们演奏着各种乐器,大厅里顿时响起了音乐,音符在我们的耳边萦绕飞旋。

说真的,我不太喜欢音乐,对于现在的这种音乐氛围,我并没有感到什么激动和兴奋,但最后我还是被阿德琳娜·帕蒂的演唱征服了。当那个穿着华丽衣服的黑眼睛姑娘走出化妆室,我们就和其他人一起,紧紧地围在这个瘦瘦的姑娘身边。此时,她已经没有办法走到舞台上去了,一个戴着金项链的男士不得不拿着他的金柄手杖在前面开道,一直把她送到舞台上。当她向音乐家旁边的台子上走去时,观众就开始叫喊,噼里啪啦地鼓掌,还不停地跺着脚,根本没有人去听音乐家们在演奏些什么。音乐家们的手指在各种琴弦上和笛子的小孔上不停地移动,阵阵音乐从小提琴、笛子或者其他什么乐器里飘出来。

最后,终于安静了。我承认,我这个不怎么喜欢音乐的木偶,也被阿德琳娜·帕蒂的歌声征服了,我觉得没有谁能够比她唱得更好。而且,我也被那个从瑞士箱中发出的音乐征服了,我觉得没有什么音乐可以与从这个箱子里发出的音乐相媲美。阿德琳娜·帕蒂面对观众一点儿也不紧张,她就站在音乐家旁边的木板上,当一枝玫瑰被抛到她脚边的时候,她弯下腰捡了起来,好像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一样,她放开歌喉,开始演唱了。

当第一首歌结束的时候,我听见站在我们身后一个上了年纪的德裔妇女感叹说:“她就像来自天国的天使,看来一点儿不错。”不过我却不大同意这个妇女的看法。有一首歌里面有很多颤音,她还反复唱了几次,这让我觉得,她更像是草原上的云雀。就在她唱完这首歌之后,我听见人们疯狂地叫着她的名字,还大喊着“安可安可”。听保罗说,这就是让她再来一次的意思。她为观众唱了好几遍,人们不断地给她抛鲜花,花多得她都捡不过来,音乐家们不得不停下演奏。她不断地弯着腰捡地板上的鲜花,还不停地向人们报以一次又一次的微笑。人们更加疯狂了,拉着手,欢呼着挤向舞台,向她的身边挤过去,慢慢地,人们都快要挤到舞台边上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也没注意到是在什么时候,克拉丽莎已经从凳子上溜了下去,随着人群身不由己地向舞台涌去。她紧紧地抓着我,想尽量靠近保罗。就这样,我们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克拉丽莎脸上红扑扑的,和以往有些不同,眼睛炯炯有神,光亮的淡棕色头发在肩头上来回摇摆。她的手十分热,抓着我的地方有些出汗,纱巾都皱了。我们只好随着人流到处流动,眼看就要到舞台上了。

我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突然间就发现我们已经到舞台跟前了。那姑娘就在舞台上唱歌,周围全是音乐家,还有发出美妙声音的各种乐器,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我甚至能看见,竖琴的弦是用很多头发细丝做成的,但在此之前,我还以为是用鲸鱼须做的。我马上就意识到,我们已经来到舞台上,而且就站在那块阿德琳娜·帕蒂演唱的台子上!我看见,灯光下,舞台下面的人抬头看着,我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了舞台上。

此刻,只有我和克拉丽莎站在了那台子上,我想,准是哪位音乐家把她抱上去的。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都没有时间害怕了。相反,我对现在发生的一切,充满了兴趣。接着,我听见雷鸣般的掌声,下面人声躁动。

我离阿德琳娜·帕蒂很近,能清楚地看见她的容貌,她跟我屋子里的画像很像。但她的个头并不高,和克拉丽莎差不多。她黑色的头发经过精心的编织,用彩色的丝带盘在头上,和费城人的头型不大一样,有点外国风格。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看上去就像雨后的草莓,发着亮泽的光芒。她的脖子很细,喉咙很小,真想象不出,那么高昂的歌声竟然就是从这个小小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克拉丽莎肯定十分紧张,她抱着我,就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阿德琳娜·帕蒂向自己伸出细长的棕色手指,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是想拉她的意思。她肯定是被镇住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要把我换到另一只手上,然后去拉阿德琳娜·帕蒂的手。克拉丽莎的蓝色丝带也歪了,满脸通红。后来,她终于反应了过来,把我移到另一只手上,拉着阿德琳娜·帕蒂的手。人们欢呼起来,还向我们投来很多鲜花。

随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阿德琳娜·帕蒂要走了,她穿过人群准备离去。人们挤在她的身后,都希望能再看她一眼,或者拉一拉她衣服的褶边。拥挤的人群快要把我们挤扁了,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待的地方了。裙子上坚硬的藤圈并没有能够阻挡住人流的拥挤,那些裙子就像许多被压皱了的丝绸和马鬃布。此刻,保罗也不知道被挤到了什么地方,我感觉到克拉丽莎被挤得要喘不过气了,我真担心她会在这个时候窒息。我听见她大声地叫着汉斯叔叔和奥尔。我在她的手中被挤来挤去,只要她稍不留神,我就会被人流挤到地上,然后被人群踩在脚下。我感觉我们在人群里待了好长时间,直到被奥尔发现,我才知道我们其实只在人群里待了十到十五分钟。他把我们拉到一个安全一些的地方,克拉丽莎也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人们都疯了,这里根本没有小孩待的地方。”奥尔说着,抱着我们走到小门那里。不久,阿德琳娜·帕蒂就坐车离开了,舞台上的人更多了,比入场时还要拥挤。

在小门那里我们见到了汉斯叔叔和保罗,我们很快就从小巷中走了出来。克拉丽莎的斗篷已经找不到了,保罗的围巾也没有了。汉斯叔叔只好用一大块方巾把克拉丽莎紧紧裹住,我们就赶紧往家走。

我们走到街道拐角的时候,汉斯叔叔说:“好了,我想你不会忘记今天的演唱会,这段美好的时光是很多人都希望得到的。”

克拉丽莎已经没什么力气回答汉斯叔叔了,因为她太疲惫了。她除了打着寒战对汉斯叔叔说些“谢谢”和“晚安”之类的客套话以外,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们刚到门口,厅里的灯光就亮了起来,她的父母赶了出来迎接我们。

“妈妈,我想如果你们知道我去哪里了,你们会让我进门的。”克拉丽莎哭着说。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还不停地打着冷颤,喘着气,抽噎着,话说得很快。不过看样子,她的父母已经知道她去了哪里。因为很巧,他们在表姐家吃过晚饭之后,也去听音乐会了。不过他们不能理解的是,他们的女儿怎么会出现在舞台上,还跟那个伟大的女歌星站在一起。就在第二天,普莱斯夫人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邻居,她拿着一张报纸,上面就有克拉丽莎和那个女歌星的事,不但写了克拉丽莎参加音乐会的事,还把她称作“小教友派少女”。

普莱斯夫人跟她的邻居说:“如果我知道可怜的克拉丽莎在可怕的人群中被挤来挤去,我想我是根本没有心思听演唱的,一首也听不进去。”之后她继续说,“你们可以想象,我们看到她在舞台上的情景。她爸爸想过去拉她,但就是挤不过去。”

这些邻居当中有一个爱唠叨的寡妇,孩子们都不怎么喜欢她。她听见普莱斯夫人说这些,就说:“如果是我的孩子,我一定好好地教训她一顿,让她记住那个夜晚。”

其实我懂她和普莱斯夫人的意思,但我也知道,普莱斯夫人不会这么做。因为她已经发现克拉丽莎有些不舒服,她决定让她躺几天,好好休息,避免感冒。她还帮她缝补好了被挤坏的衣服,那可是克拉丽莎最好的衣服,还有那条露丝的蓝色缎带。可惜的是,克拉丽莎那条棕色的斗篷是找不回来了,因为汉斯叔叔和奥尔已经在那里到处找过了,就是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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