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是事实的理想化

1．前几章中我曾经说到在英国和法国出现的对感觉（感官）学派学说的反对声音。在德国，也有反对这些学说的，但是那里的运动的方向与其他国家不同，除去其他很多名字，康德、费希特、舍林、黑格尔可以被认为是以杰出的方式代表了对这个问题的德国式思考。哲学问题，按照其被理解的方式，可以通过我在《科学理念史》中说过的基础对立的参考得到最好的表达。为了给这些现代德国哲学家所采取的步骤进行一下特点定位，我必须回到我关于基本对立所说过的话。

这个对立，如同我在那里评论的，通过不同的方式进行了阐述，作为思想和事物的对立，理念和感觉的对立，理论和实施的对立，必要真实和经验的对立，我们知识的客观和主观要素的对立，以及其他方面。我已经进一步评论了这样说到的要素，尽管互相对立，但是互不可分，我们不能在没有某一个前提下拥有另一个。我们在不对事物进行思考的情况下具有思想，我们不能在没有思考它们的情况下让事物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进一步地，我感觉，已经显示出我们的知识是来源于这两个要素的前者，也就是我们的理念，其形式和知识的特点，我们的理念是知识的必要形式，而在每一种情况中，我们的知识都是由恰当的这样我们关于时间和空间的理念是我们几何和算术知识的必要的形式，不需要任何感觉或经验作为这类知识的根据，除了当需要感觉和经验来激起我们任何的理念，这样这些科学有时被称为形式的科学。所有其他科学，与其自身所伴随的经验和观察一道，都涉及存在于我们头脑中的知识的完美条件的发展。我已经给出了一部历史，不仅关于理念的发展，也关于从经验得出的事实的发展，包含在两部著作中——《科学理念的历史》和《归纳科学的历史》我在其中已经通过自然科学的整体追溯了这个历史。

但是尽管理念和感知都如此成为我们哲学中彼此分割的要素，它们实际上不能被区分和分离，而是同一事物的不同方面。我们可以接近真实的唯一途径是渐进和接续的方法，从感知前进到理念，从事实前进到理论。

2．我希望现在进一步评论，在从事实到理论的这个行进中，我们前进（当理论是完整的并完全被思想所拥有时）的方式是，从对作为实际存在的真实的理解到将它们理解为必须，这样起初被作为事实观察到的事实成了理论的结果，因而被带入理念的领域。客观世界一部分也成了主观世界的部分，进而成为理论学者思想的一部分，这样，真实理论的进步就是事实的理想化。

这样科学的进步在于从事实到理念的持久的缩减。一部分被从基础对立的一面转移到其另一面，也就是说，从客观面转移到主观面。对立的中心或支点被科学进步的每一次运动所移动，这种移动令理想面从现实面中取得某种收获。

3．我将继续对这个命题稍加深入地进行描释。必须的事实术语是我们知识主观面，观察到的事实术语是我们知识的的客观面。在我们所称为科学的确切的思考知识的进步中，在前一阶段仅为观察到的事实被理解成为必要真实，对科学中新的进步的尝试通常引入了事实的已知真实的代表，被包括在更高和更宽的真实中，因而到目前为止是必须的。

我们可以在力学科学的历史中将这个进步进行实例化，这样杠杆的特质，重量和力臂的反比关系，早在亚里士多德之前就已经是为人知晓的事实，但仅此而已，因为他对此给出了很多空想而无法实施的原因。但在阿基米德的著作中，我们发现这个事实被带入了必须真实的领域。在这里它被从基本对立的经验主义面转入理想主义面，因而成为科学中进步的一步。类似地，最初由伽利略看到的经验的简单事实是，在一个下落的物体中，速度的增加与时间成正比，但是他的继任者在这个必要的效果中看到了引力的统一力。类似地，开普勒的经验主义规律由牛顿显示为一个力的必然结果，这个力按照距离平方的反比产生吸引作用。如果，即便是现在，某些哲学家一般仍然有疑惑，这是一个中心力的必然规律，我们不能怀疑，如果现在或以后，那些哲学家可以将他们的学说确立为确定，他们会在科学中做出重要的一步，如同那些已经实现的。

这样，科学就产生了重要一步，只要经验主义的事实被确认为必然的规律，或者，如果我可以被允许使用一个更简洁的表述，无论何时事实得到理想化。

4．为了显示这个陈述可以在多广泛的范围内得到应用，我会在其他一些科学中将之实例化。

在化学中，这里不提科学中更早的步骤，尽管它们也可以用来作为同一普遍过程的实例，我们可以评论说，将不同合成物根据各自的数量分解成它们的要素，形成了大量的事实，尽管起初仅仅是经验性的，但是后来得以简化为规律，并因此成为某种理想的必然，其中的过程即是通过发现它们是确定和不同比例下的合成物。再一次地，这个关于固定比例的确定定律，尽管起初仅仅被看作是通过经验给出的规律，也被尝试说成必要的真实，其途径是宣称物体必然包含原子，而原子必然按照确定的较小数量合并。无论这个原子理论现在有多值得怀疑，毋庸置疑的是，任何化学学者如果可以建立起这个理论，或者任何其他可以在科学的层面产生同样变化的理论，他都会为科学做出重大进步。这样，还是在这门科学中，科学的进步在于将事实从经验层面转移至对立的必要面。

5．我们可以描述在自然是科学中的同样过程。在植物中发现的形态学原则是将大量的事实简化为理念，如同司谷拉向戈惹解释该发现时所说的；尽管后者对理念这个术语怀有恐惧，一种在英国和德国同样普遍的现象，在得知他的头脑中也有这样的认知能力后深感难以接受。将这个原则应用于特殊事例，例如，布朗应用于大戟属植物，林达应用于木犀草属植物，是将这些事例中的事实进行理想化的尝试。

6．我们可以将同样的观点应用于仍然在讨论的科学的步骤，问题是，科学中是否真的已经取得了进步。例如，在天文学中，幸运假设已经得到阐释，成为已观测到的很多宇宙现象的解释。如果这个假设曾经被认为可以确立为真实的理论，它一定已经在自身中，作为整个理念的必须的部分，吸收了很多已经观察到的事实，如星云的不同形式，很多事实需要长时间的观察，如星云从一种形式到另一种形式的变化。很多事实，据我们现在判断，与理念不符，如行星的运动、行星的物质元素，以及在其表面的植物和动物生命的存在。但是所有这些事实在得到完全研究时，似乎都被容纳入根据自然法则出现的星云浓度的一般理念，如此得到理想化的事实无疑构成了一个非常显著的科学进步。但是之后，我们会记起，我们不应假设说事实会与理念一致，仅仅因为理念，出于自己显示而没有对事实加以关注的情况下，是一个大的令人震撼的理念。我们还会记起，事实可以与另外一个理念比较，一样令人震撼。如果我们考虑到（如，在形成对宇宙的过程的理念时必须做的）的不仅是植物和动物，还有人的生命，这个另外的理念看起来就已经纳入了已知事实的更大的一部分，且超出星云假设的理念。

我所说过的另外一个理念，是人作为造物中主要客体的理念，与其存在和发展相比，宇宙的其他部分仅仅是为目标服务的仆从。尽管在我们将所有已知事实纳入这个理念的尝试，我们会再一次遇到很多困难，发现很多与理念之间不存在明显相符的系列事实，但我们可以说，在考虑人的智力、道德条件和历史的事实，以及仅仅存在于物质世界的事实时，如果我们通过参考人是创造的目标的理念来将事实理想化，这样所出现的困难和明显的不相符将大大减少；而如果我们根据另外一个理念，即世界是星云浓缩的结果，而没有任何可以感知的目的和目标来考虑，那么困难和明显的不符则会多很多。我现在，当然仅仅是将有关宇宙的两种观点进行比较来作为科学中提出的步骤，其根据是我刚才一直解释的一般学说，即科学中的一个步骤是事实的某种理想化。

7．对此也会有反对的声音，认为我所说的将事实的理想化作为科学进步得以前进的方式，只不过是一般的表述，即科学的进步在于将事实缩减为理论。对此我回答说，我所通过刚才的表述所瞄准的目标是，为了提醒读者之故，事实和理论在每个题目中都没有因为差异中的各自和显著的特点而得到标注，而是通过它们现在的对立，一种短暂的联系而得到标注。它们之间的联系只不过类似于基本对立的极之间的联系，将那些极分开的点随着科学的每次前进转化，然后就是理论变成现实。如同我在其他地方说过的，真实的理论就是事实，事实是众所周知的理论。如果我们在头脑中记住这一点，我们再说科学的进步在于将事实简化为理论时，就是在表达我现在所坚持的观点。但是我认为，将理念作为事实的对立谈论，我们更加明显地表达原始的对立，以及后继的将理念和事实进行的统一。这个表达似乎简单而灵活，当我们说，例如，地理事实与球形地球的理念一致，行星天文学的事实与向心系统的理念一致，并且最终与万有引力的理念一致。

8．我们可以进一步评论说，尽管通过科学中不断的步骤，接续的事实被简化成理念，这个过程可能永远都不是完整的。但是，将两极分开的点会移动位置，而两极总是存在。但是，无论理想化的元素如何扩展，总会有一些东西在其之外。无论现象在多大程度上被理想化，总有些东西没有被理想化，仅仅是现象，这在将我们的表述引向基本对立中有所暗示。因为对立是基本的，其两个要素——主观和客观总会存在。这样，在考虑宇宙时，无论我们了解多少，无论我们可以将必须的事实追寻多远，必然总有事物在我们的理解看来是随意的；无论我们将我们的内部世界的领域扩展到多远，尽管我们可以从中感到光和力量，但它必然被某种外部世界所围绕，我们从中无法看到光，只能感到阻力。我们的主观存在被围绕在一个客观的外壳中，尽管似乎会在我们的努力下让步，但仍然在我们的所及范围之外保持完整和不可渗透，并且在向我们放弃部分的同时不断显得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