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记忆与情感的关系

情感的要义就是为生存服务，要想活下去并快乐地活下去，正常的情感是基本的要素。情感十分重要，如果你不得不在大脑的情感系统和认知系统之间选择保留一个的话，正确的选择应该是健全的情感系统。对于情感的重要性，扎克·潘克赛普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如果情感价值系统崩溃的话，所有的认知器官都会随之崩溃。”

对此多数人会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我们人类倾向于把情感看作是一种危险的力量，必须由理智和逻辑思维能力对其进行严格的控制。但大脑并不是这样工作的，在大脑内部，理智和逻辑思维能力从来就没有和情感分开过。即使是废话连篇、胡言乱语，其中也有一定的情感的因素，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我们必须记住一点，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完全中立的。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多说一点，因为理解恐惧对于动物的意义非常重要。多数人会认为理智比情感重要，因为他们通常不知道两者的关系。很多情况下许多人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的情感生活，特别是沉浸于苦思冥想的时候。你感到自己只用了逻辑思维能力，但实际上你用的是情感指导之下的逻辑思维能力，只是你没有意识到情感的作用而已。只有当对某件事或某个人过于热情而做出错误决策时，你才能够意识到情感的影响，但这时你会认为情感是罪魁祸首。当然我们多数人都会认为情绪化的决策一定很不明智。

这里我们只对了一半，因为虽然许多时候不少情绪化的决策的确很不明智，但问题并不在于情感是否介入了决策过程。每个人在决策过程中都要用到情感，而那些由于脑部受伤而情感系统受到影响的人做什么决策都很困难，即使做出决策，也常常会很糟糕。可见问题不是情感是否参与决策过程，而是什么样的情感参与了决策过程。

我建议那些对情感、知觉和决策过程之间的关系感兴趣的人，看看《笛卡尔的错误》，书中达马西奥博士对因额叶受损而失去直觉本能的病人进行了仔细深入的探讨。这些病人的智商和逻辑推理能力完全正常，但他们却无法像正常成年人那样生活，离不开其他成年人的照顾。达马西奥博士还为其中一个病人出庭作证，帮他争取到了终生伤残保险金。

真正有趣的问题是这些病人为什么无法正常生活。表面看来他们生活应该能够自理，况且他们能够通过多数，甚至所有的标准化心理测验。达马西奥博士有一位病人名叫爱略特，他智商很高，在“感知能力、历史记忆、短期记忆、获取新知识、语言能力、算术能力”等各方面的测试都没有问题。他的注意力很好，工作记忆也没有问题。

这里顺便说一下工作记忆，工作记忆是在实际工作时使用的记忆。在拨打电话号码时你脑子里必定要记住你要打的号码，这时你使用的就是工作记忆。再例如假设你是研究人员或者作家，在你思考两个概念之间的关系时，工作记忆可以使这两个概念同时保留在你的脑海里。此外工作记忆还可以搜索你的大脑，寻找可能会与这两个概念有关的其他概念。换句话说，工作记忆不但可以搜寻长期记忆里的信息，还能把这些信息保留在有意识记忆里，这样你只要找到它们马上就可以使用。如果你的工作记忆有缺陷，就会产生很多问题。

爱略特的工作记忆很好，测试发现他所有的认知能力也都没有问题。从测试结果看，他一切正常。

达马西奥博士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爱略特的缺陷到底在哪里，他的发现直接关系到动物和它们的情感，即爱略特缺少对生活的适当情感反应。达马西奥博士写道：“在和他很长时间的对话过程中，我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情感，我不断问一些重复性的问题，但他没有忧愁，没有感到不耐烦，也没有挫折感。……在此后的日子里，他几乎不发火，偶尔有过几次，也很快就过去了，不用多久他就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安安静静，与世无争。”

爱略特失去的不仅仅是恐惧和愤怒这样的基本情感，他失去的还有本能情感。当你看到一张可怕事故或受伤动物的照片时，或者当你看到一个快乐的小孩或壮观的日落时，你都会产生一种本能的情感反应，而这些在他心里无法引起任何的情感波澜。

为什么这个问题很重要呢？因为人类和动物都要利用情感来预测未来，并对下一步行动做出决策。爱略特大脑受伤以后丧失的就是这种能力，他无法预测未来，所以也不能对将来的行动做出决策，而是会陷入无休止的思想斗争。有一次达马西奥博士问他下周什么时间过来，爱略特掏出记事本，对达马西奥博士提出的两个日期思来想去，权衡各自的利弊，花了半个小时也没能拿定主意。他反复琢磨，把两种选择的可能结果都列了出来，可就是无法确定日期。最后达马西奥博士只好自己从两个日子中选定一个。由于没有本能情感，爱略特本人无法判断哪一天好，哪一天不好，也无法说出那两天是否同样好或者不好。对于未来，他没有任何决策能力。

如果他在这种情况下采取行动，他的决策往往会导致失败，因为他的判断是没有根据的。

但他所有的心理测验结果都很好。最后达马西奥博士的一个研究生设计了一份测验，总算成功测出了爱略特和正常人的区别，他们把这种测验称为赌博测试。在测验中，受试者就是参与赌博者，他会有两千美元的赌资，可以从四副纸牌中任意选出一副并从中抽牌。对于这场赌博，他只知道他手里的每一张牌都会赢钱，但其中有几张，如果他抽到了，在赢钱的同时还要交付一定数额的“罚金”给试验工作人员。这样，抽到那几张牌时他就要遭受一定的损失。他的目标是，尽量不要输掉他借来的赌资，尽可能地多赢。

受试者不知道的是虽然A副牌和B副牌可以赢很多钱，但也会输很多钱，而C副牌和D副牌赢钱比较少，但输的也少。如果能够坐下来计算一下的话，你会发现最后还是C副牌和D副牌赢钱更多。但这是不允许的，赌博测验必须要像在实际生活中那样，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你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也就不能确切地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你必须依靠自己的直觉来判断哪一副牌更好。

这就是情感的作用，它可以帮你形成预感，可以让你对将来要发生的事情有所感觉，这的确就是一种感觉，只有这样你才能对下一步的行动做出正确的选择。

爱略特没有通过这次测验。一开始他也和所有人一样，从A副牌和B副牌中选择，这样可以赢得更多。但是当他发现钱越来越少时，他没有转向C副牌和D副牌。大脑正常的人，即使大脑受到损伤（包括语言障碍）的人会很快就意识到A副牌和B副牌有问题，而一旦有了这种感觉，他们就会转向C副牌和D副牌，但爱略特一直没有这样做。尽管他也很清楚他将输得血本无归，但他对A副牌和B副牌没有不妙的感觉，所以他没有转向C副牌和D副牌，而是仍然从A副牌和B副牌中抽牌，结果债台越筑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