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阶段固有的结构矛盾

工业化中期的整个阶段，任何国家都存在工业的快速增长和城镇化进程的快速推进。对于中国人均资源严重紧缺的现实禀赋状况来说，中期阶段的自然资源和环境容量的供给状况，会在经济结构转型过程中引发一系列“现代与传统”的冲突，形成发展过程中所特有的“矛盾凸显时期”。

（1）产业结构重型化与资源供给结构之间的矛盾

中国的产业结构中，2008年第二次产业的产值比重高达48．6%^[11]。并且从1978年以来，在大多数年份里，第二次产业结构一直维持在45%以上。而在组成制造业的各类产业之中，一些对资源和环境消耗大的产业，如基础的原材料工业、采掘工业等，无论产业的存量规模还是增量规模，均处于较高的水平。图1－1给出了构成第二次产业的39类行业中产值规模在第二次产业中的比重居前的一些行业类别，从中能够看出第二次产业增加值中的重化工业类产业的规模结构。

图1－1　39个行业增速在全部工业行业中居前11位的行业类别
资料来源：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08）》“13－2按行业分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主要指标”中的相关数据计算而得。

从图1－1中可以看出，在全部工业增加值中占据较大比重的行业，基本上是采掘工业（石油和天然气开采业，煤炭开采和洗选业）、原材料工业（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能源工业（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业）和设备工业（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通用设备制造业）等基础工业。生产过程中能源、原材料消耗高的产业增加值在全部工业增加值中占据过大的份额，说明我国现阶段工业的生产结构仍未摆脱对基础工业的过分依赖。对应于我国自然资源人均占有量极度短缺的禀赋状况，这种产业结构和资源结构的不对称，加上资源综合利用效率低下，导致经济发展需要依靠大量自然资源的投入，最终必然造成自然资源在供给上的不可持续性。

第二次产业由工业和建筑业构成，而这两类产业往往是资源消耗和排放废弃物较多的产业。就能源消耗而言，据统计，第二次产业用能占全国总的能源消耗的72%以上，而工业用能又占到了70%以上。与国外能源消费结构相比，工业能耗明显偏高。并且，我国第二次产业的增长速度也是最快的。其中，高消耗和高排放的重化工业的增长速度又快于轻工业。组成重化工业的采掘工业、材料工业和加工工业中，材料工业的增长速度又是最快的。从表1－1中可以看出，这些行业类别的能源效率^[12]远远低于其他行业。最具集约型特征的加工工业尽管具有很高的增长速度，但是却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以拼资源和压低环境代价来获得并维持着高增长规模。

表1－1　2007年工业分行业的单位增加值能耗（吨标煤／万元）

资料来源：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08）》相关数据整理而成。这里的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不包括作为原材料投入的石脑油这种能源。

从表1－1中可以看出，构成重化工产业类别的行业，其单位增加值的能耗均处于较高的水平。而在图1－2中，对39个工业行业按照能源消耗量在全部能源消耗中所占比重的前十大行业来看，更能明显地看出组成基础工业的材料工业（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业，石油加工、炼焦及核燃料加工业，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煤炭开采和洗选业，纺织业，石油和天然气开采业，造纸及纸制品业）的能耗是巨大的。

在图1－2中，前七位金属、化工和能源工业的能耗占据了全部工业能耗的近55%。而这类高耗能的行业同样也具有较高的产业规模，形成了对能源的大规模需求。在人均占有水平不断降低的情况下，这种结构特征无疑会不断剥蚀原本短缺的资源供给，并加重对生态的破坏和环境污染。

图1－2　39个工业行业的能耗占工业总能耗比重的前十位排名
资料来源：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08）》“6－9按行业分能源消费量”中的相关数据计算而得。

（2）重化工业的粗放式增长导致资源消耗居高不下

近几年来，伴随着市场的强大需求和地方政府以GDP增长作为重要的政绩考核指标，“工业重型化”热情在中国释放出了巨大力量，尤其是钢铁、石化、建材等行业出现了20多年来的罕见高增长。但这些产业在规模扩张的同时，其资源效率并未随之提高。据统计，与国际先进水平相比，中国的普通钢的可比能耗要高出50%；水泥的单位产值能耗高出60%；合成氨高出33%；火电供电的单位产值能耗高出20%。燃煤工业锅炉平均运行效率为60%—65%，比国际先进水平低15%—20%；各类电动机的平均效率比发达国家低3%—5%；电机拖动系统整体运行效率比国际先进水平低20%。目前我国12种重要原材料的物耗水平高出发达国家5—10倍；主要工业产品单位能耗比国外平均水平高40%；能源利用率只有发达国家的30%左右^[13]。

在我国，电解铝已成为名副其实的高能耗行业（见图1－3）。2006年，我国电解铝产量为935万吨，净出口70万吨，总耗电占全国电力消费的4．9%。而同年电解铝的总产值还不到全国GDP的1%。出口的70万吨铝相当于出口了105亿度电、6　000吨标煤，为进口国减少了4　080千克碳粉尘的排放、14　955千克二氧化碳的排放、450千克二氧化硫的排放、225千克氮氧化物的排放^[14]。如果将这些排放都按照排污权市场交易价格计算其价值的话，发展中国家向发达国家出口资源与生态密集产品的代价就会更高。从这个意义上讲，出口能源密集、资源密集、生态密集和环境密集的产品，其结果就是：中国所增加的资源消耗和环境污染，是对其他国家或地区资源消耗和环境污染的“替代”，是对其他国家或地区资源与环境容量的贡献。

图1－3　中国主要高耗能产品的单位产量能耗

从一国经济发展的产业结构演进规律来看，“重化工业”是任何一个国家工业化中期阶段的必经阶段。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找不到一个大的经济体没有经过重化工业加速增长阶段而直接进入后工业化社会的先例。近年来，中国的住宅、汽车等产品进入大众消费阶段，城镇化进程和基础设施建设加快，都对重化工业产品提出了大量需求。而在“人类历史上，没有一个国家像中国这样，城市人口能够在不到30年的时间里净增4亿人”^[15]。这一城镇化进程，无论从速度上还是从规模上看都是空前的。且不论城镇化进程中耕地资源的进一步萎缩，仅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的大规模开展，就会极大地加剧对钢铁、建材、能源等一系列资源性产品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