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豁达大度的爱国老人潘世兹

一生事业在菁莪　三字经文移绝域——一位豁达大度的爱国老人潘世兹

潘世兹教授祖籍广东南海，前圣约翰大学最后一任校长，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外文系教授。

潘先生早年就读于圣约翰大学和英国剑桥大学，和南京政府外交界元老颜惠庆、王宠惠的公子都是同学。因出身名门，又有许多上层关系，如去南京谋一官半职并不困难。不过，他甘于淡泊，毕业后仍回母校圣约翰大学执掌教鞭。在蒋政权崩溃前夕，他出任圣约翰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代理校长，拒绝了国民党当局的迁校要求，1949年终于将蜚声海内外的圣约翰大学完好地交到人民政府手中。1952年院系调整后他来复旦任教，其间将国宝级文物《礼记正义》捐献给政府，真正是一位受人尊崇的爱国老人。然而对他的晚年，人们知之甚少，故特作此文以表达对他的哀思。

1992年2月15日晚8时许，我突然接到全国人大代表、民盟上海市委副主委、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中文系版本目录专家徐鹏教授来电，说刚刚接到苏老电话，潘世兹教授去世了。他问我是否知道，苏老对此事很关心。我回答说已知道，学校领导正在安排后事。苏老即是全国政协副主席、复旦大学名誉校长苏步青教授，他与潘教授交谊甚笃，非常关心潘教授的身体和病情。2月13日那天，当我直接向苏老汇报了潘教授病情危重的情况后，他于15日特地赶往华东医院探视，可惜迟了一步，潘先生已于14日17时30分溘然长逝了。

我与潘世兹教授交往是近几年的事。1989年春节，我代表学校向一批著名学者、教授拜年，第一个就是去看望潘先生。当同事把我介绍给他后，他慢慢地支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和我握手，热情地请我坐。我首先向他表达校领导对他的关心和问候，他说声“谢谢！”接着问了生活起居情况，他不无忧郁地说，“前几年还不错，能骑自行车走来走去。今年腿不太灵便，很少出门了。由于夫人不在身边，目前请了人照顾”。至于工作情况，他兴致勃勃地谈到他的英汉对照本《三字经》已在新加坡出版，受到海内外关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已经将这本英译《三字经》列为各国少年儿童学习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必读参考书。1987年，他与美国朋友麦其・肯定顿女士合作撰写了《旅游者的中国》，并在家中向这位美国女士用英文讲解司马迁的《史记》。他还将《宝礼堂宋本书录》分送给美国总统里根和布什，分别收到当时在位的美国总统的感谢信，成就了新中国大学教授与美国现总统两次书面对话。说到此事，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潘先生在出任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期间，将家传稀世珍品宝礼堂宋本《礼记正义》一百余种捐赠给人民政府，受到文化部嘉奖。先生保存的《礼记正义》系孤本，为唐代孔颖达等人奉唐太宗御旨撰写而成。该书原存曲阜孔府，20世纪20年代一度落入袁世凯次子袁寒云手中。袁寒云后因经济拮据有意将该书抛售，当时日本人愿出巨款将此书买下。潘先生之父潘明训出于爱国热情，不愿让国宝流失外国，特以10万两白银将该书买下。1947年，美国人愿意用50万美元购买此书，潘教授终不为所动。不过，这部稀世珍宝当时并不在国内，而是寄放在香港一家银行保险柜中。1952年，为了让国宝尽早回归祖国，潘世兹教授专程去香港将这批珍贵的古籍运回大陆，捐赠给人民政府。此后，潘先生又将《礼记正义》枣木刻版刊印副本一百部分赠全国各大图书馆，供学者研究。1958年，潘先生再次将《礼记正义》的枣木刻版全书献给上海文物保管委员会，其拳拳报国之心着实令人感动。

潘先生为人宽厚、豁达。尽管多次受到不公正待遇，历经磨难，但他仍主张宽容。对于过去不愉快的事，他总是用一两句平淡的话表达：“我能够忘却！我能够原谅！”这种泰然处之的生命态度，令人十分感动，也值得人学习。1991年，他荣获国务院颁发的对国家有特殊贡献的专家称号，我们将荣誉证书送到他手上时，他高兴之余依然是一脸的恬淡。

1992年春季，潘世兹教授的病情突然恶化，2月11日被送往华东医院抢救。12日下午，我们赶到抢救病房探视时，潘先生已处于弥留之际了。我轻轻地伏在他的耳边唤了几声，他突然从昏迷中惊醒，微微地仰起头拉住我的手，似乎想说什么。可惜他手上正在输液，鼻孔接氧，嘴唇嚅动了几下，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看到他欲说不能的痛苦表情，我难过地低下了头。我知道他对生活十分眷念，我也感受到他的晚年心境寂寞。

当他的公子潘廷礼从美国赶来后，学校便于2月24日在龙华殡仪馆举行了潘世兹先生追悼会。苏步青、谢希德（时任市政协主席）和复旦大学校长华中一，民盟上海市委，圣约翰大学北京、上海校友会等均致送了花圈、花篮。悬挂在大厅上的一幅挽联“忠忱为报国一生事业在菁莪，晚节尚操觚三字经文移绝域”，应该是对潘先生一生道德文章的简要概括。

诚然，潘先生一生并无轰轰烈烈的革命壮举，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他永远是那么质朴、真诚、平凡。唯其平凡，又显出他的伟大。正因为受先生的高洁品德和爱国之心的影响，潘廷礼继承其父遗风，在丧事完毕以后立即将先生遗留的藏书全部无偿捐赠给复旦大学图书馆。假如先生有知，亦应含笑九泉矣！

（稽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