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章宗撤藩引内乱的故事

金章宗撤藩引内乱

一天，金章宗和众大臣闲聊，他让大臣们品评汉高祖和汉光武帝的优劣。平章政事张万公不假思索，随口说：“当然是汉高祖优。”徒单镒反驳道：“汉光武帝振兴汉室，再造帝业，在三十年中没有沉湎于酒色，而高祖宠幸戚姬，酿成大乱，就这一点而言，应该是光武帝为优。”徒单镒的话，初听起来像是在否定张万公的说法，可细细回味，却句句都有所指。他实际上是在批评章宗宠爱李师儿。

章宗听后，慢慢回过味儿来，于是面露惭色，半天悻悻不语。

世宗仁政

金朝九帝中金世宗是大有作为的一位。他能当上皇帝不是靠顺章袭授而来，而是诉诸武力自取的。因此，他在登位之初，即用强有力的手段，取得了稳定全国局势的重大成就。海陵王朝的前车之鉴，激励他勤于政事，精于选贤。他生活节俭，治世有方，停止了对南宋的征伐，奠定了金廷与南宋持续长达四十年的和平共处局势。他还以忍让之态东和高丽，西睦西夏，给各族人民造就了一个稳定的生存环境。史家称金世宗的统治时期为“小尧舜时期”，夸他有“汉文景之风”，是金朝历史上具有远见卓识、不可多得的一位明君。在他二十九年的大定朝期间，政治清明，百业兴旺，呈现出难能可贵的盛世景象。

金世宗提倡节俭，他多次下诏放免宫女，减除御膳。传说有一次他正在吃饭，一位公主前来请安，世宗竟没有多余的饭菜来招待女儿。当值的官员见此情景，劝他添些饭菜，世宗感慨地说：“我身为天子，如果想奢侈豪华，即使每天吃五十只羊也不是一件难事。可这些东西都是民脂民膏，不应当浪费。现在的官吏只知耗费无度，不知这些东西自何而来。我年轻时屡次出任外官，深知民间疾苦。前代的许多君主在位之时，过着大富大贵的生活，但由于不知稼穑的艰难，往往失去了天下。”

一次，他指着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对太子和诸位皇子说：“我这身衣服已穿了三年没更换了，现在还很完好，你们也应当记住要生活朴素。”

世宗听说自己巡幸各处居住过的殿堂都被封闭起来，不让别人住了，认为这样做太无聊而且太浪费，便颁布诏令：凡自己居住过的房子一律准许别人居住。

身教重于言教，吃穿小事，最能看出“家天下”的封建帝王的品性。他的家教之法，更让人觉得难能可贵，那些“生在帝王家”的皇子、公主的生活，或许更不可思议。

大定八年（1168年）春天，皇太子允恭喜得贵子。世宗当时正领着文武官员在金莲川消夏避暑，听说自己有了“龙孙”，世宗大喜过望，急忙下诏起驾回京，见过了“龙孙”，满心欢喜，然后大宴群臣。这个“龙孙”就是后来的章宗完颜璟，完颜璟自幼便深得世宗看重，到十岁时就被册封为金源郡王。

得了孙子之后，世宗更加气定神闲。当时正值“太平盛世”，世宗怀思故土，率部分大臣巡幸上京会宁府（今黑龙江阿城南白城），让皇太子留守中都，监国政务。允恭自幼生长在深宫，只知埋头读书，对处理政务一窍不通。世宗北巡，朝中大事都压在他一人肩上，他只得日夜操劳，加上缺乏经验，忧心忡忡，终于积劳成疾，于大定二十五年（1185年）六月过劳而死。太子夭折，中年丧子，让世宗悲痛万分，他急忙起驾回奔中都。

当时中都的皇宫里已乱成一团，前来吊唁的皇子、公主、王妃、文武大臣往来不断，尚未长成的金源郡王只知号哭。

左丞相纥石烈志宁怕金源郡王哭坏身子，把太子侍读完颜匡叫来叮咛：“你侍奉太子已经好多年了，可算是太子的近臣。现在郡王哀痛过甚，你应当劝劝他，保护好他，不要离开左右。”

从上京会宁府到中都燕京，路途迢迢，车马急行快赶，世宗还是到了九月才到家。世宗忍着丧子之痛，整顿混乱秩序。这时金源郡王已经十八岁了，世宗进封他为原王，主政大兴府（今北京城西南），以便让他熟悉地方政务。第二年五月，又授命他为尚书省右丞相。在他任职刚四天时，世宗就派人将他召来，问道：“你处理政事有几天了？”他响亮地回答：“四天了。”世宗又问：“你认为在地方任职与在尚书省处理政事相同吗？”他回答说：“不同。”世宗微笑着点点头说：“你说得对，地方政务繁杂细小，尚书省执掌大政，你现在正年少，对于处理政务要好好学习。我让你担任右丞相，一方面是要试一下你的才干，另一方面是要让你熟悉朝政，你要好自为之。”世宗还拿出宫中存留的《舆地图》，让他了解金朝的版图及天下各个远近险要之处。

大定二十六年（1186年）十一月，世宗下诏正式册立他为皇太孙，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明德皇后只有你一个嫡孙，通过试用来看，你还是很有能力的，所以朕立你为皇太孙。但你要知道，立你是我，保守此位则在你。你应当德行端正，不近奸佞，对朕要至忠至孝，时时自勉，可不要辜负众人的希望啊！”

明德皇后就是乌林答氏，世宗立皇太孙，依然将感情放在第一位。

在此后世宗病重期间，完颜臻就以皇太孙的身份全权处理政务，可以行使任免五品以下官员的权力。

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正月，世宗崩于福安殿，遗诏命完颜臻继承皇位，完颜臻按部就班地继任了皇帝，从金源郡王而原王而皇太孙而皇帝金章宗，毫无意外。

其实，意外和矛盾，都集中在后来。

金朝自太宗以来，历代帝王即位之后，大都以屠杀宗室来稳固自己的皇位，兄弟、父子间彼此倾轧之事常有发生。世宗执政后，改变了这一做法，对宗室兄弟采取了安抚政策，从而避免了兄弟之间的互相残杀。但他在太子死后传位给皇太孙的做法，却种下了日后诸王争夺皇位的祸根。

奸妃佞相

章宗继承了世宗的盛世“仁政”，不断将世宗朝政治、经济等方面的各种制度用法律形式固定下来，实现了女真族的彻底封建化。社会安定，经济发展，人口增加，章宗时期是金朝人口数量最多的时期。明昌六年（1195年），女真、契丹、汉户共有七百二十二万余户，计四千九百余万人。到泰和年间（1201年—1208年）人口最盛时，金国总人口超过五千六百多万。人口猛增，说明章宗时期的国民经济十分繁荣。

世宗没看走眼，章宗的确会当皇帝，但这说明不了问题。由于他是以皇太孙的身份继立皇位的，世宗的那些儿子们对他很不服气。众所周知的原因，他们的生母没有像乌林答氏那样作出牺牲，所以，他们一夜之间就成了皇帝的叔伯辈儿了，被隔过去了，永远地失去了体会和品尝坐上皇位滋味的机会。

皇叔皇伯们只能隐忍不发，谁都知道隐忍者所抱的是什么态度：失落，嫉妒，甚至是更加严重的敌视。

章宗对这些潜在的威胁早有察觉，并采取了一些措施以防不测。一个是削夺他们的特权，一个是安插间谍——他在诸王府设置王傅和府尉官，名义上是隶属于王府，实际上是章宗安插在诸王身边监视诸王的眼线。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章宗和皇叔皇伯等诸王间的矛盾，慢慢地越结越深。不过，彼此双方都隐而不发，都在寻找一个恰当的借口和等待一个爆发的时机。

章宗和他爷爷世宗有一点相像，即对心爱的女人都很深情，章宗爱上了一个出身微贱的宫女，叫李师儿。这个李师儿当然是个天生尤物，集年轻貌美、聪明伶俐、才思敏捷于一体。一次，她陪章宗静坐赏月，章宗突然来了雅兴，随口吟道：“二人土上坐。”一旁的李师儿应声对答：“孤月日边明。”恭维得体，比喻恰当，而且对仗工整。章宗大喜过望，更加另眼相看了。章宗把她纳为妃子、封为昭仪、晋为淑妃，一路提升，本来还想封后呢，引得朝野一片哗然。言官和大臣纷纷上书反对：“按照金朝惯例，皇后必须是出身于名门望族的徒单、唐括、蒲察、弩懒、纥石烈、乌林答、乌古论等部族酋长的家中，今李淑妃出身低微，不能母仪天下，怎能立为皇后？”章宗无奈，只好立李师儿为元妃。李师儿得宠，全家人跟着鸡犬升天。她的罪父李湘被追赠为上柱国、陇西郡公，哥哥率喜儿被授为宣徽使，赐名李仁惠，她的弟弟铁哥也被授为近侍局使。李氏兄妹荣宠有加，气势熏天，朝中许多大臣竞相交结，纷纷拜在李氏门下。南京李炳、中山李著甚至不惜更易族谱与李氏攀上本家，弄得很不像话。

深情往往就要出格，章宗只顾对李师儿一往情深，也没有再册立皇后，于是那李师儿虽为元妃，但地位与皇后也不相上下。时人嗤笑章宗“监婢为妃”。

章宗的第二个出格之事，是任用了被时人暗讽为“经童做相”的胥持国。按金代科举制规定：士庶子弟年龄在十三岁以下，能读大经两部、小经三部，又能读《论语》诸子，认识五千字以上的，经过考试合格便称为经童。胥持国就是经童出身，在章宗即位以前曾任职太子宫，明昌年间，被授为尚书右丞。胥持国见元妃李师儿深受章宗宠幸，便曲意逢迎，讨好巴结李师儿。李师儿也明白自己出身低微，要想在宫中立住脚跟，必须得到朝中官员的支持，于是多次在章宗面前大夸胥持国，使他更得重用。

章宗重用胥持国，也是破格录用，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就这样，章宗明昌年间（1189年—1195年），元妃李师儿与尚书右丞胥持国联合起来，一个在朝廷，一个在后宫，互为表里，把持了中央政权。正统的史家讥讽这段时期是“经童做相，监婢为妃”，认为朝纲被李师儿和胥持国扰乱了。

但这两个人却为章宗办了一件天大的事，诛杀了对中央政权威胁最大的郑王和镐王。

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在最讲究门第阀阅的朝廷里，两个出身卑微的人与两个王公大臣间的斗争，也可以笑称是一场“阶级斗争”吧。

皇权斗争

诛杀郑王和镐王，既是给章宗清理卧榻之旁，也是让章宗盘马弯弓多少年的箭射出去。

这个清理行动，自然少不得章宗的支持。

郑王完颜永蹈的生母是世宗的元妃李氏，元妃李氏之父是世宗的重臣李石。完颜永蹈在大定十一年（1171年）受封为腾王，后来又晋封为徐王。大定二十五年（1185年）又加开府仪同三司，充大兴尹。章宗即位以后，他被改判彰德军节度使，进封卫王。接着又在明昌二年（1191年）徙封郑王，改判定武军。

完颜永蹈对章宗以太孙嗣位深怀不满。家奴毕庆寿得知主子的心意，便暗中勾结崔温、郭谏、马太初策划拥立郑王为帝。他深知完颜永蹈迷信图谶，就故弄玄虚欺骗完颜永蹈，说郭谏会相面，能推算未来吉凶。完颜永蹈有私心杂念，便请郭谏进王府给他和妻子和两个儿子相面。郭谏故意迎合永蹈说：“王爷相貌堂堂，王妃和二位王子也都是大富大贵之相，更何况王爷您又是元妃之子，非其他王爷可比，不会久居人下。”完颜永蹈当真了，又叫来崔温和马太初，让他们观测议论天象。郭谏、崔温乘机假传天意，鼓动完颜永蹈起兵夺位。他们煞有介事地说：“臣观天象，丑年（明昌四年）之后寅年（明昌五年）之前，天下将有大乱，来年春天将有属兔的人登上皇位。”完颜永蹈一听喜出望外，因为他属兔，他认为这个征兆和预言都是指着他来的，殊不知是自己利令智昏，权迷心窍。完颜永蹈被他们引上邪路，他动了图谋不轨的念头了。

他先收买了章宗内侍郑雨儿，以刺探章宗的言行，又任用崔温为主谋，让郭谏、马太初往来游说，搜罗同谋，扩张势力。河南路统军使仆散揆，是完颜永蹈长妹韩国公主的丈夫，他驻防河南，拥兵数万。完颜永蹈要发动叛乱，急需仆散揆在军事上的援助，于是便与次妹泽国公主长乐密谋，让驸马都尉蒲剌睹致书仆散揆要他一同举事，但仆散揆没有答应。

完颜永蹈蠢蠢欲动，图谋不轨，引起了家奴董寿的怀疑。他前去劝说完颜永蹈不要谋反，遭到拒绝，就告诉了另一家奴千家奴。千家奴知此事有关社稷安危，就密告给了章宗。

谋反之罪，触犯天条。

章宗闻报，和他亲爱的元妃李师儿、参知政事胥持国商议。李师儿和胥持国力主借机剪灭诸王，以免后患。于是章宗下令拘捕完颜永蹈，命平章政事完颜守贞、参知政事胥持国、户部尚书杨伯通、知大兴府事尼庞古鉴审问此事，由于牵连的官员太多，此案久悬未决。章宗又下令由完颜守贞一人全权审问此案。案情查清后，于明昌四年（1193年）十二月，章宗下(www.guayunfan.com)诏赐郑王完颜永蹈及王妃卞玉，以及他们的两个儿子按春、阿辛和泽国公主长乐自尽。处斩全部同谋蒲剌睹、崔温、郭谏、马太初等。仆散揆虽未参与祸乱也被解职。家奴董寿知情而不报，免死改隶监籍。赏赐千家奴铜钱两千贯，破例提升到五官杂班当办事人员。

郑王完颜永蹈谋叛之后，章宗对各位王公的限制更加严格。他在各家王府门前增加岗哨，严格检查出入王府人员的身份，就连王府家奴出门买菜，送煤进府，也要严加盘查。章宗还下令，禁止诸王野营射猎，禁止诸王互相请客吃饭。

镐王完颜永中是世宗长子，他是世宗的元妃张氏所生。元妃张氏出身于辽金两代的大官宦人家，背景势力雄厚，在世宗起兵时曾给予巨大帮助。完颜永中在大定初年先后受封为许王、越王、赵王，后又任枢密使、大宗正事。大定二十四年（1184年）世宗巡幸上京，专门让他辅佐太子允恭留守中都。允恭操劳而死，他却没获得继位的机会。

章宗即位后，完颜永中改判西京（今大同）留守，进封汉王。章宗为笼络诸位皇叔，下诏赐给每人黄金五百两、银五千两、钱两千贯、帛币三百端、绢两千匹，此外另赐给完颜永中办公装修费钱三百万，特加封完颜永中的儿子石古乃为银青荣禄大夫、阿离合懑为奉国上将军。但完颜永中压根儿不领情。他自恃皇世宗长子，是当然的皇位继承人，对章宗不服不满，处处表现出不恭。他大概觉得大伯比皇帝更需要面子，所以，很多事情处理得过分情绪化。好在章宗假装没察觉，直到一件事情发生，才彻底惹恼了章宗。

明昌二年（1191年）二月，章宗的生母孝懿皇太后去世，完颜永中托病不来奔丧吊唁，章宗为此派人去王府将他责备一番，从此二人间产生嫌隙。明昌三年（1192年）完颜永中被封为镐王，调任平阳府（今山西临汾）主政。第二年，就出了郑王永蹈因叛伏法的事情，章宗给各王府增设了王府司马，相当于统一增设了门卫岗哨，专门检查出入王府门户人员的身份和事由等等。这个时候，章宗对王公们的戒心，就落实为提枪挎刀的岗哨了。

合该出事，就要出事。

有一次，河东（今山西运城）提刑判官把里海私自求见完颜永中，章宗得知，马上下令撤了把里海的官职。虽然此次拜见没有不良动机，但把里海作为司法系统的官员，知法犯法，被杖责一百。一百大板，打得他筋酥肉烂，起码卧床三个月。

那一百大板拍在把里海的屁股蛋上，其实也拍在了完颜永中的脸蛋上。

事情发生后，完颜永中对章宗的做法更加不满。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把里海到我府上串个门，就得吃大板，有本事你打我啊！——这些都是完颜永中的心里话，只不过没说出来。

完颜永中有个母舅叫张汝弼，曾经担任过尚书右丞，张汝弼的夫人高陀斡，也就是完颜永中的舅妈，对章宗继承皇位十分不满，多次劝说完颜永中夺取皇位，还把完颜永中的生母元妃张氏的画像挂在正堂，早晚供奉。她还施展邪术暗中诅咒章宗。高陀斡的这些妇人做法，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终于，事情败露了，明昌五年（1194年），章宗以诅咒罪处死高陀斡，对完颜永中盯得更紧了，他要彻底清理完颜永中。机会终于来了，完颜永中的第四个儿子阿离合懑，因不满于章宗对王府的种种限制大发牢骚，这些话传到了章宗耳朵里。于是章宗以此为借口下令查封了镐王府，诏令同签大睦亲府事囊、御史中丞孙即康前去查问。完颜永中家奴德哥上书章宗，揭发永中曾对侍妾瑞雪说过“我得天下之后，封你为妃”的话，章宗认为这事大逆不道，下诏赐死完颜永中，并将他的两个儿子石古乃和阿离合懑斩首示众。

在郑王完颜永蹈和镐王完颜永中这两个案件中，置他们于死地的最后的“关键证据”，都是由他们的家奴提供的，这是巧合还是阴谋？没法断定。伟人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当家奴们出首指证主子，肯定是因为憎恨。他们连个好名字都没有，但他们恰恰和章宗身边的经童宰相、监婢元妃形成了一个上下呼应。对于他们的主子来说，他们分别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稳、准、狠地丢到了主子们的背上。

最后结局是章宗的胜利，当然，也是家奴的胜利，或者说是庶民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