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谢家渡，还敌尸骸聚人心_关于粟裕的故事

战谢家渡，还敌尸骸聚人心_关于粟裕的故事

1942年中秋节前，粟裕率前线指挥所和七团从启海地区转移到南通二窎镇附近休整。师部前线指挥所与七团参加反“清剿”斗争持续时间长达三四个月，打了很多胜仗，又遇上中秋节，准备把庆祝胜利和中秋节合起来热闹一下。

日军针对启海地区的“清剿”已告失败。日伪军“清剿”启海地区时，粟裕指挥苏中各分区互相策应，互相支援，紧密配合，攻势作战此伏彼起。主力部队一旅、二旅、十八旅等部队在外围进行机动作战，特别是向敌人后方和敌人的弱点发起进攻。在几个月的“清剿”中，四分区地方武装损失了四五十人，但又发展了好几百人；主力部队只损失了几个人。而在整个苏中区“清剿”作战中有4000多日伪军被抗日军民毙伤或俘获。

损兵折将、劳而无功的南浦在无奈中结束了对海启及靖泰地区的“清剿”，各部退回原防加强工事，休整部队。但其在南通的部队并没有放弃针对粟裕师部的袭击。

粟裕到二窎镇后，日军的侦察兵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小黑马。日军知道粟裕的坐骑是一匹黑马，所以怀疑粟裕到了通中地区。情报上报大队长保田，保田据此推断粟裕司令部已转移到南通二窎镇。(www.guayunfan.com)

保田分析：新四军连续作战，早已兵疲马乏，又正值中秋节，一定疏于防范。若利用这个时机进攻新四军，新四军一定措手不及。

9月25日上午，保田集结一个中队的日军及伪军一部共400余人，分两路从江苏省通中三余镇出发。其中一路200余人，经湾头镇向白龙庙进犯；另一路200多人由保田亲自率领，向二窎方向进犯。保田一出动，其举动就被一师部侦察科掌握。粟裕得到情报后决定消灭这股日伪军。

粟裕将战场摆在二窎镇南的谢家渡（也称夏家渡，疑“夏”为“谢”的音误——编者注）。谢家渡是敌进犯二窎的必经之路，附近地形也有利于隐蔽行动。作战任务则交给三旅七团，引诱和分散敌人兵力的任务交给南通警卫团。不计南通警卫团，单七团9个连的兵力就是这股日伪军的好几倍。

南通警卫团在白龙庙地区待命诱敌。七团长严昌荣按粟裕的指示作了周密战斗部署：二营四连进至北兴桥以南地域，诱敌向谢家渡、二窎方向进犯；六连派一个战斗小组在横港桥南侧向白龙庙方向警戒，引敌入网；其余各连队隐蔽在谢家渡两侧，待机歼敌。

七团则将指挥所设在二窎镇东南方向的一个砖石结构的碉堡里。部署既定，团长严昌荣、政委彭德清、参谋长朱传宝几个人一边等着消息，一边围着地图琢磨如何吃掉保田。

七团与保田直接交手多次，一直都想吃掉他的队伍。现在几个人一心想要抓住机会消灭保田。

彭德清说：“保田像个玻璃球，滑得没角没棱，只下一个套子，怕套不住。”

严昌荣说：“一个套子套不住，我们就多下几个。来了就打，跑了就撵，一定在运动中打垮他！”

彭德清表示赞成，又说：“有一条，我们不跟着他打转转！”

几个人正做着计划，不料二营长派通讯员来报说保田大队没有上北新桥，去向不明，担任诱敌任务的四连正在跟踪寻找。

严昌荣一听连忙让二营通讯员去通知四连停止追踪，仅派出少数侦察员进行侦察。

一会儿，通讯员来报：保田大队在二窎镇以南出现！

未几，一个侦察兵来报：保田大队占领余西。

严昌荣一听急了。因为余西距三旅部所在的刘家园很近。严昌荣想：莫非保田大队想端的不是师部，而是旅部？情急之下，他想立即调动部队保卫旅部。还没下令，旅长刘先胜派人送来指示：保田在虚弄刀枪，不要被他迷惑，要稳住。

原来狡猾的保田没有直接攻打二窎镇，而是声东击西，时南时北。他在北兴桥附近发现有新四军活动，便折向西南，与另一路伪军会合。12点左右，两路日伪军到达白龙庙东侧，与南通警卫团接火。南通警卫团的任务是分散日伪军的兵力，所以与日伪军激战一小时后，向西撤离，诱敌分兵追击。保田派出一路佯装追击。

不多久，二营侦察兵又来报保田继续西进。

彭德清说：“保田搞的是调虎离山计，它继续向西，是调动我们离开二窎镇，然后突然掉头回来再进攻二窎镇！”

严昌荣说：“这个鬼东西，就是给我们‘刷坛子’（开玩笑）！”

严昌荣看了看地图，断定保田大队一掉头必定经过谢家渡，立即派人通知二营做好战斗准备。

半小时后，保田果真掉头会同白龙庙同伙急速向二窎方向前进，在横港桥南侧与担任警戒的六连接火。六连边打边向谢家渡方向转移，将保田引入设在谢家渡伏击圈。

来到谢家渡后，保田停住马，用望远镜向四周打量一番，随即下令用机枪向可疑的地方扫射，除飞出几只麻雀外，没有发现新四军动静。直到下午3点多钟，保田才下令日伪军向北渡河。

七团的指战员们埋伏在阵地上，浑身热汗直冒，襟上、地上湿了一大片。他们沉着气，子弹上了膛，刺刀出了鞘，手榴弹揭了盖子，只等命令一下即行攻击。

日伪军一小半队伍渡过河，尚未立足时，隐蔽在北岸的二营五连战士，突然以暴风雨般的枪弹射向日伪军。只一会工夫，上岸的日伪军即全部被歼。五连占领渡口北一线，与南岸之敌对峙。

战斗打响时严昌荣、彭德清和朱传宝正在七团指挥所吃早饭。枪响后，几个人饭也不吃了，出了指挥所分头上了前沿阵地。

朱传宝来到正面阻击保田的二营五连阵地。其时保田已展开阵势，用机枪和小炮压制五连。因阵地被硝烟笼罩，朱传宝爬上旁边一栋房子的屋顶观察战场动态，发现保田大队一边进攻，一边做工事掏枪眼。保田也有一个如意算盘，能吃掉五连就将五连吃掉，啃不动就固守。朱传宝立即跑回团部报告。此时旅长刘先胜、政委吉洛、师长粟裕均在团部。

原来听到枪响，粟裕在师部坐不住了，带着严振衡等几位参谋和警卫员找到七团指挥所，居高临下地观察战斗动态。

这时下起了大雨。粟裕放下望远镜对严振衡说：“你看，下大雨了。路地、稻田都是泥泞的，这种情况敌人没什么准备，老天帮忙。他兵少，又没有援兵，我们一定要消灭他！”

根据战场情况，粟裕与刘先胜、吉洛、严昌荣、彭德清制定了作战方案：将五连阵地前的敌人分割切成两截，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同时密定分割包围的信号为开饭号。一次号为准备，二次号为行动，三次号完成包围。

部署既定，命令也传下去了。三次号也吹了，各部正出动，又听到了停止前进的号声。

原来严昌荣后来发现保田要跑，又调整了部署。

保田此次行动在战后被彭德清总结为“来得刁、打得滑、守得稳”。但这回保田算是撞到墙上了。来的路上保田虚晃了几枪，本想调开七团的兵力，没想到没有能调开一兵一卒，还把自己折腾得半死。等到咬上五连，本想一口吃下五连，没想到五连防守严密，他无懈可击，就打了退堂鼓。

这边严昌荣见包围还没有形成保田就想跑，就及时吹号令部队停止前进。保田正打算开溜，见七团压得不紧，又留了下来。严昌荣见保田中计，令三营两个连加紧将西南方向的缺口堵上。三营接令后立即出动攻占西南方向的民房，将敌人西南方向的退路截断。

到了下午4点钟左右，保田率部左冲右突，几次寻找突破口，企图夺河而逃，但被七团猛烈的火力压制在一些茅屋里。到黄昏时，保田已被七团严严实实地包围在谢家渡。

晚上，七团三个营长来到指挥所，严昌荣重新分配了任务，提出三个要求：“一要狠，二要稳，三要猛。我们跟保田斗了三年了，他天天挖空心思搞我们，我们也想搞他，今天在这里算总账。告诉战士们，要擦亮刺刀，干硬的！”

彭德清要指战员不要马虎大意，他强调：“狗急会跳墙，保田越到死处，越要拼死挣扎。”

会后各连迅速完成攻击准备。随着一声令下，各连向敌人发起猛攻。

保田见身陷包围，耍了个诡计，他用密集的火力构成一道火线封锁东、西、南三个方向，不让进攻的新四军靠近，单单留下北向没有动静，放任对岸的五连往上攻。

严昌荣见势不妙立即派人通知五连停止前进。其时已晚。因为二营教导员柴如奎已率领五连泅渡过河占领了南岸。五连接到严昌荣的命令刚停下来，天空突然出现很多照明弹，接着日军倾全力居高临下攻击五连。一时枪弹齐发，硝烟弥漫，阵地一片火海。

严昌荣赶紧一面令号长调机动部队增援五连，一面令其他方向的部队乘机往前攻。

五连背水奋战，柴如奎、五连长彭家兴、连指导员都受了伤。保田孤注一掷集全部兵力压向五连。彭家兴负伤不下火线，他半蹲半跪地顶在那里，向战士们大叫：“共产党员们！顶住！坚决顶住！决不放走保田！”

突然一个提军刀的日军扑向彭家兴，彭家兴往旁上一闪，抱住那个日军一起滚到水里，将这个日军按在水里淹死。他捞出军刀，继续上岸指挥战斗。

打了十多分钟，增援五连的部队跑步赶到，与五连合力将敌人击退。在五连与敌激战的时刻，六、七连从两侧猛攻，三、八、九等连也向纵深发展围歼敌人。

最后，几十名顽抗的日军被压到几间独立的茅屋里。新四军战士向茅屋投出一排手榴弹，在激烈的爆炸声中，草房立即着火燃烧。最后，屋子里只有三名受伤的日军逃了出来。战士问他们保田哪里去了，一个断腿的日军指着着火的房屋用结结巴巴的中国话说：“他的死啦死啦……”

战斗进行到第二天凌晨3点宣告胜利结束。400多日伪军除少数残敌在烟幕、毒气掩护下乘隙逃跑外，其余悉数就歼。

枪声停了下来，战场上硝烟未尽，七团战士打着火把连夜打扫战场。战后清点，缴获军刀4把、歪把子机枪10多挺。第五十二大队长保田中佐以下110余人在这个中秋之夜陈尸谢家渡。

此战在粟裕著述里被称为“二窎战斗”，一般称“谢家渡战斗”。这一仗粟裕预设了一个战场，又亲自指导作了周密的部署；战斗进行中，七团干部能不墨守成规，根据敌情不断调整作战部署，最后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第二天，严昌荣把缴获保田大队长的军刀、肩章、手枪、机枪以及其他各种武器等战利品进行了展览。四乡群众为了庆祝新四军的胜利，抬着猪，挑着月饼、螃蟹等慰劳新四军指战员，军民一起补过了一个胜利的中秋佳节。谢家渡战斗的胜利成了七团最好的节日礼物。

庆祝之余，粟裕做了一个人们出乎意料的决定。他让严昌荣把保田装进一口上等棺材，连同其他几十具日军的尸体一起装了三船，派人送回日军据点麒麟镇，同时以严昌荣的名义附信一封，警告日军不要再屠杀中国人民，否则难逃保田的下场。

这一举动不仅极大鼓舞了新四军的士气，而且让日军内部深受感动和震撼。收到新四军送回的尸体和严昌荣的信后，南浦写回信表示感谢，上写：“贵军战后归还战骸，宽仁厚德，诚贵军政略之胜利”。

日军普遍认为新四军十分厉害，是用武力不能战胜的敌人。南浦手下第五十四大队队长垣马平日就流露出厌战情绪，保田毙命后他更加绝望，于9月30日酒后切腹自杀，另一日军军医同时服毒自尽。保田之死对伪军的震撼也很强烈。有些伪军高级军官表示：日军两三百人及其司令都被消灭，我们“和平军”（伪军）哪里是新四军的对手。日军特务机关也不得不承认新四军在政治上取得了胜利。

归还敌骸固然是针对日军的一种政治手段，是一种攻心战，但这一举动彰显了粟裕非凡的气度和宽厚的胸怀，更深层次地体现粟裕的人道主义精神。

收拾日军尸体时，战俘松野觉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在随师部转移时目睹了战争给中国人民带来的巨大灾难，现在看到那100余具尸体，明白战争给日本人民也带来了巨大痛苦。至此，粟裕彻底征服了这个顽固不化的日本军人。

保田命丧谢家渡后，南浦从盐城率领日军200余人、伪军1个师赶到南通。他在南通召开军事会议研究对策，并整编第五十二大队，命令石原接任大队长。同时扬言要与新四军决战，问新四军敢不敢和他决战。严昌荣得知后一笑说：“有问必答，建议敌工科的同志给南浦回个条子，告诉他，决战是要决战的，时间、地点将由我们安排，叫他等着吧！”

随后，南浦纠集了如皋、黄桥、海安、南通等地的日军1300余人和大批伪军，对掘港以南地区进行疯狂的报复“扫荡”。粟裕率领师部和三旅主力在南浦报复“扫荡”发起前撤出了二窎镇，转移到南坎镇一带。

七团屡立战功，经粟裕提议，这年10月20日，新四军军长陈毅授予七团“老虎团”的光荣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