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人类古老的创造性内生力

国际知名教育家
肯·罗宾逊爵士⁽¹⁾

人类的创造力是与技术共同进步的。在漫漫历史长河中，人类的工具从打火石进化到大型强子对撞机，并且还在继续演进。无论这些工具是机械化的还是数字化的，是简单的还是复杂的，都可以在两个方面促进我们创造力的发展。首先，工具是人身体的延伸，能让我们做到此前难以完成的事情。有了犁，我们就能耕种土地；有了望远镜，我们便能遥望天际；有了发动机，我们可以驰骋自如……这些都远远超出了人原生身体的极限。但是，工具不仅延伸了人的身体，还延伸了人的心智。技术能让我们产生此前难以想象的念头。

犁是设计用来翻土的，它恰逢其时地颠覆了生命所处的环境，让全新的生命有了成长的可能；当伽利略透过望远镜遥望太空时，他看到的不仅是放大了的行星，他还对地球在宇宙中的位置有了全新的想法，并由此引发了一场宗教革命；在18世纪，机械发动机让人超越了奔跑的速度，同时开启了工业革命，激起了重塑整个人类文明的创新大潮。

米切尔·雷斯尼克始终致力于探索创造力和技术之间的协同作用，尤其是在孩子身上。在本书中，他澄清了关于创造力的常见迷思，比如创造力仅限于艺术的说法，而且令人信服地描绘了创造性思维的实践案例和惊人效果。他还深入地探讨了创造性思维的迷人规律，以及他所谓的“创造性学习螺旋”。他的开创性工作不仅是在学术上，他和他的团队还开发出了能够促进全球数百万青少年及儿童创造力发展的项目、技术和活动。

家长和教育工作者常常担心孩子们花在数字设备上的时间太多。但是，正如雷斯尼克所指出的，重要的不是时间，而是孩子们用这些数字设备做了些什么。有些商业程序和设备极为巧妙地吸引了消费者的注意力，它们的设计师也许在创作过程中投入了大量创造性思维，但是孩子们在使用这些程序和设备时，却几乎不需要用到任何创造性思维。数字技术也可以用来促进创造性思维的发展，雷斯尼克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从开发Scratch编程软件这样的开创性工作，到与乐高公司的长期创造性合作，都旨在开发能够培养孩子创造性思维的产品和活动，而这些产品和活动也确实提升了孩子的创造性思维。

创造力为什么如此重要？因为能够创造，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一大意义。创造力能促使人产生有价值的原创思想，而且是人类历史上各方面成就的推动力。人类的创造力根源于我们独一无二的想象力，它能够让我们想象出那些根本感受不到的东西。创造力比想象力又要更进一步，它会将你的想象力付诸实施。创造力既是一个概念过程，也是一个实践过程，我们创造的东西和创造的方式与我们有什么样的工具和材料，以及拿它们来做什么有关。

设计工具，不论是不是数字式的，这本身就是一个创造的过程，而且就像其他创造过程一样，它会在使用过程中进一步发生演变，这是创造性学习螺旋的典型应用案例。原型工具可能用着也不错，但在使用过程中，会出现一些开始时不容易想到的改进方式。而后续版本可能会完全转向其他用途，其影响可能会远远超出原始设想，比如印刷机、汽车、互联网和智能手机。

创造力不仅是渐进式的，还是协作式的。不管一个创意有多新颖，它几乎总是建立在其他人的想法之上。苹果公司于2007年推出了iPhone手机，在2008年刚开苹果应用商店时，只有800款应用程序，现在则有超过200万款，其中大部分既不是苹果公司开发的，也出乎了苹果公司的意料。描绘创造性思维的规律及其对教育的影响，正是本书的一大主题。

本书还有一个更大的主题。每个孩子都自带无限的天赋，他们将如何发展，很大程度上与他们所处的环境以及他们所获得的机会息息相关。教育本应是最好的机会之一，但它至今尚未做到。在很多国家，正规教育都已陷入沉闷的考试和竞争文化之中，这种文化正在向幼儿教育中渗透，并且有扼杀孩子尚不成熟的创造性潜能的危险。雷斯尼克发自内心地大声疾呼：教育必须改变路径。

弗里德里希·福禄贝尔（Friedrich Froebel）之所以能构想出幼儿园这一模式来对孩子进行早期教育，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位园丁，他理解孩子只有在某些条件下才能发展得最好，教育者的任务就是给孩子创造这些条件。福禄贝尔在19世纪推动这些实践时，正值工业革命爆发，因此那时的大众教育也深深地打上了工业时代的烙印，他与此进行了艰苦的斗争。而直到今天，这些倡导以孩子为中心的教育理念的人仍然在进行着艰苦的斗争。这种理念并非不再重要，相反，随着人类在21世纪要面临的挑战日趋复杂，它正在变得越来越重要。

在人类历史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创造性生产的工具都掌握在相对少数人的手里。数字革命使得几乎所有人都能接触到复杂的工具，但哪怕是那些最容易接触到工具，如果使用它们的人没有相应的理念和技能，也会让它们毫无用处。这就是本书的重要之处。在书中，作者提出了一个有理有据又极有远见的理念，要求整个教育界通过现有的新工具，来开发人身上那古老的创造性内生力。正如雷斯尼克所指出的，幼儿园正在变得更像其他学校，他在书中却反其道而行之，认为其他学校应该更像幼儿园，甚至连人生的其他部分也应如此。我坚信他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