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众所周知, 实词是表示概念的, 而且复合词与单纯词一样, 与概念都是一对一的关系, 这一点在辞书里表现的非常充分, 例如 《现代汉语词典》 提供, “狮子狗” 表示的概念是 “毛较长的巴儿狗”, “秧歌” 表示的概念是 “一种民间舞蹈, 有锣鼓伴奏……” 但是这些并不是关于复合词表示概念的全部语言知识, 复合词除了表示相应概念——大概念外, 还包括“子概念” 及其组合。 “狮子狗” 中的 “狮子” “狗”, “秧歌” 中的 “秧”“歌”, 都有一定的实在意义即 “子概念”, 它们直接或间接参与了复合词表示概念的过程, 而且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比如 “狮子” 给 “巴儿狗” 增添了形象色彩, 表明此狗毛长, 形象如狮子。 巴儿狗之所以叫 “狮子狗”而不叫 “豹子狗”, 就是这个道理。 “秧歌” 的内部形式包蕴着这样的信息:古代农民在秧田里遍劳动遍唱歌, 不然此歌舞为什么叫 “秧歌” 而不叫“林歌”? 以上说明, 同样是表示概念, 复合词表现出了同单纯词不同的性质。
复合词表示概念, 有着积极的影响, 也有消极的影响。 积极的影响是主要的, 这表现在它对大概念所做的具体的形象的诠释。 消极的影响是次要的, 这表现在有时不免因某一语素的难解而对整个概念的理解带来一定的干扰。
复合词中的某字, 不仅可能表示一个通常语素的意义, 有时还可能表示意义支点义。 通常语素义是词典以内的意义, 意义支点义是词典以外的意义, 二者有着严格的区别。 例如:
“银” 在 “银元” 中是通常语素义——金银的银, 而在 “银坛” “交银” 中是意义支点义——银幕、 银行。 “牛” 在 “水牛” 中是通常语素义——牛马的牛, 而在 “吹牛” 中是意义支点义——牛皮筏。 我们不能不承认这样的语言事实: “牛” 是 “牛皮筏” 意义支点, “牛” 的意义支点义自然就是 “牛皮筏”, 大约没有人用嘴对着牛去吹气。
持此论是建立在出具 “吹牛” 的理据上面——古代黄河水流湍急不易行船, 黄河上游一带人们用几个羊皮袋或牛皮袋连缀成筏子, 用嘴费力地吹起来, 而后可在水上行驶。 羊皮袋体积小, 可以用嘴吹起来。 牛皮袋体积大, 需由身体健壮、 肺活量大的专门人员吹。 所以如果一般人说他能吹起牛皮袋, 就会被认为是说大话。
复合词表示概念存在意义层级, 通常复合词 (非意义支点词) 一般只有两、 三个层次, 比如 “银坛” 是一级概念, 那么 “银” 和 “坛” 就是二级概念 (子概念)。 “三角尺” 是一级概念, “三角” 和 “尺”是二级概念,“三” 和 “角” 是三级概念。 意义支点词则往往可以超过二三级。 仍以 “吹牛” 为例, 它的意义层级有四:
“牛” 作为意义支点,它经过了两次提取:牛→牛皮→牛皮筏, 最后才形成 “牛” 这一超级意义支点义。
不宜把复合词与单纯词的表示概念的情况视为一律, 而应该分而论之。对词的内部形式的意义和作用视而不见, 就必然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直接影响词汇研究的进一步发展。
1.2 意义支点词并非现代汉语独有, 而是古已有之。 在古代汉语里,就有大量的意义支点义的形成和应用。 举例如下:
“袒” 的意思是 “脱去上衣, 裸露出身体的一部分。” ( 《古汉语常用字字典》 ) 《礼记·曲礼上》: “冠毋免, 劳毋袒, 暑毋褰裳。” 句中的 “袒”即此义。 《史记·吕太后本纪》: 吕后死后, 太尉周勃夺取吕氏兵权, “太尉将之入军门, 行令军中曰: ‘为吕氏右袒, 为刘氏左袒。’ 军中皆左袒为刘氏。” 故生 “左袒” “左右袒” “偏袒” 和 “袒护” 等义。 又后来, “左袒”“左右袒” “偏袒” 和 “袒护” 竟然由 “袒” 一字承担, 如唐柳宗元 《平淮夷雅》: “士获厥心, 大袒高骧”。 宋·韩淲 《涧泉日记》: “刘盖张魏公门下士也, 故论绍兴初建炎间事, 袒张为多, 不甚公平。” 这时候, “袒” 已经成为“左袒” “袒护” 等的意义支点(袒←左袒)。
“蛾眉”, 蚕蛾的眉弯曲细长, 故用来喻指女子的美眉。 但是 “蛾眉”竟可由 “蛾” 一个字代表, 如魏·曹丕 《答繁钦书》: “振袂徐进, 扬蛾微眺。” “蛾” 已经成为了“蛾眉” 的意义支点(蛾←蛾眉)。
“同堂”, 即堂房, 表示有同祖关系。 但是 “同堂” 竟可由 “堂” 一个字代表(堂←同堂),如“堂兄”。
“中肯” 是 “中肯綮” 的意义支点词。 《庄子·养生主》: “技经肯綮之未尝, 而况大軱乎?” 陆德明释文: 肯, 著骨肉。 綮, 犹结处也。” 肯綮:筋骨结合处。可见“肯” 的意义支点义是 “肯綮” (肯←肯綮)。
“先生” 是 “儒先生” 的意义支点词。 《韩非子·五蠹》: “元皓陶氏子, 其上为通侯, 为高士, 为儒先生。” 但是 “先生” 竟可由 “生” 一个字代表(生←先生),如 “老生常谈”。 “先生” 亦可由 “先” 字代表 (先←先生), 如 《汉书·梅福传》: “夫叔孙先非不忠也, 箕子非疏其家而畔亲也, 不可为言也。” 颜师古注: “先, 犹先生也。”
“自古” 是 “自古至今” 的意义支点词, 但是 “自古” 竟可由 “古”一个字代表, (古←自古),如苏轼 《把酒问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丹皮” 是 “牡丹根之皮” 的意义支点词。 “丹” 的意义支点义是 “牡丹根” (丹←牡丹根)。
“贻笑大方” 是 “贻笑于大方之家” 的意义支点词。 《庄子·秋水》:“今我睹子之难穷也, 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 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 “大方” 的意义支点义是“大方之家”(大方←大方之家)。
“临深履薄” 是 “如临深渊, 如履薄冰” 的意义支点词。 “深” 的意义支点义是“深渊”(深←深渊), “薄” 的意义支点义是 “薄冰” (薄←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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