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想岁学生的明天

晚安，我的书桌老朋友！每当我告别我的孩子们以后，我总是急急忙忙地回到你的身边，为的是回顾已过去的一个学日中发生的事件和设想下一个学日的安排。我俯在你的身上，埋头于放在你肩上的一大堆练习本和图画之中，为小学生们编写练习和作业，冥思苦想地设想我与他们交往的一切可能的情景——设计下一个学日的方案。要使每一个学日成为真正的教育的学日，教师不能像一块在大江里随波逐流的木片那样对待自己的教育和教学工作，而是要像一个在大江里驾驶着航船乘风破浪驶向目的地的舵手那样对待自己的教育和教学工作。这条教育大江不是别的，恰恰就是儿童的生活。

我思考着我的6岁学生的童年问题，有时我觉得，如果我强制儿童坐在课桌的坐位上，好像我已夺去了他们的童年。我还想到，为了教儿童读和写、加法和减法，教师和教养员、爸爸和妈妈们总是喜欢强令他们安安静静地坐着，不管他们强令儿童安坐在哪儿，看来，他们也已夺去了儿童的童年。我经常回忆起我的一位同事——娜塔利娅·米哈依洛芙娜·卡尔察乌莉。20年前，当她首次在格鲁吉亚的幼儿园进行教6岁儿童识字和数学初步知识的实验时，已70岁开外了。有一次，我去听她的课，并对6岁儿童作些观察，她对我说：“您知道吧，这些孩子任重道远！为了使6岁儿童享有真正的童年，应该教他们学习知识！”

当时我觉得这些话是不合常情的，我听一些学者说：“干吗要提早一年夺去儿童的童年！为什么要那么性急？”可是她却说：“教他们学习知识，是为了使他们享有真正的童年！”

从那时起，已过去了许多岁月。现在，对是否需要提早一年入学的问题，已无人争辩了。6岁儿童的大军正在向学校潮水般地涌来，其中一部分已经闯入学校，“占领”了最好的教室，“拥有”最慈祥和最聪明的教师，向他们提出自己的要求：“教我们识字！”另一部分在幼儿园里“包围”了自己的教养员，他们坐在小桌旁不仅要吃美味可口的麦片粥，而且对教养员提出要求：“教我们知识！”还有一部分在纠缠着自己的爸爸和妈妈，要求他们不仅给巧克力糖和玩具，还要给书、尺子，教给字母和数字。还有这样一部分决定依靠在识字方面互教互学，凭自己的能力猜读电视屏幕上、商店招牌上、报纸和杂志刊头上的字母来解决自己的认识问题。

现在的儿童就是以这样的面貌出现的！

6岁儿童——他们是怎样的儿童？

难道他们做儿童已做得厌腻了？难道自然之母已改变了他们的年龄特点？没有，自然之母丝毫也没有改变他们什么。

6岁儿童的上述情况，是80年代出现的新现象。他们所追求的，并不是要告别自己的童年，而是要获得智慧的童年。也许，我的这位最年长的同事的话的意义就在于此。随着越来越多6岁儿童接受教学和教育，我更加坚信这一点。

什么是童年？什么是快乐的和幸福的童年？怎样理解“保卫儿童的童年！”这一号召？为了无愧于我的教育良心和受到激励，我必须找到对这些问题的回答。

对6岁儿童的长期观察，使我坚信，童年不仅仅是孩子们贪玩、欢蹦乱跳、无忧无虑的一个年龄时期。真正的童年，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是从一个质的状态到另一个更高水平的质的状态的过渡的人生。当然，儿童们自己压根儿不会想到这一点，但是，他们的蓬勃的发展力确实是朝向这一方面。儿童自己没有能力完成这一成长的过程。应该由关心着他们的、给他们传授知识和经验的成人去帮助他们。

我认为，儿童生活的快乐和幸福的源泉就存在于这一成长的过程之中。我们往往认为，只有礼物、游玩才能使儿童感到快乐，这是没有根据的。对我来说，铁的事实是，光这一些已不能完全满足80年代的6岁儿童对快乐的需要了。要教会他们读故事，教会他们认识现实的方法——我坚信，他们对与自己未来有关的一切都会感到高兴的。在成人的帮助下，他们在自己成长的道路上跨出的每一小步，都是使他们感受到快乐的一小股泉源。

正因为这样，我就给自己写下了下述箴言，也许，它具有规律性的力量：

根据儿童发展着的力量促进他的成长，这就意味着使他的童年成为快乐的、引人入胜的和充满激情的。反之，从所谓不能夺去儿童的童年这一臆造的逻辑出发，用给予儿童完全自由的办法来延缓这一成长的进程，就意味着剥夺了他真正感受到童年快乐的权利。

所有这些论断可以这样来论证：儿童的天性没有改变，改变的是影响儿童天性的环境和我们的生活，因而，儿童是在现代生活的新条件下发展和完善起来的。这些变化造成的结果之一是，6岁儿童渴望学习读、写、算，也就是说，他们渴望在掌握人类活动的更复杂的形式的过程中使自己成长起来。

6岁儿童渴望学习。

我们——成人们，在准备送他们上小学和幼儿园预备班的时候，一定要关心使他们不丧失对学校和学习的兴趣。经过一年的学校生活之后，他们对学校生活的态度如何，经过一年的学习之后，他们对学习的兴趣如何——这绝不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也许这就是6岁儿童预备班的本质所在。

预备班、整个小学教育阶段的教育学应该是最乐观主义的。极为重要的是，要使每一个儿童都深信自己的能力，使他对每一个学日，对与教师的每一次会面，对听到的每一次上课的铃声，都感到高兴。在原则上极为重要的是，要使学校生活成为每一个学生自己生活的主要内容。在对儿童的教育和教学工作中，呵斥、辱骂、恐吓、粗暴，以及诸如此类的在教育上的拙劣表现，都是不能容忍的。

按照我的信念，真正的小学教育学，真正充满着对儿童之爱的教育和教学方法，应该建立在人道原则的基础上，不能从强权的、强制的、专横跋扈的立场出发。

长久以来，我们从事教育学和教学法体系的建设始终无视儿童的存在，无视他们的志向，无视他们的感情，无视他们的兴趣爱好。也无视他们的个性，无视他们的自尊心，无视他们获得快乐和成功的渴望。这种高压教育学应当被淘汰，因为实际上它在培养儿童对学校、对学习、对自己的老师的否定态度。儿童们降临人世，并不是为了仇恨自己的老师，阻碍自己的老师对他们施行教学和教育。应该相信，实际上每一个儿童都潜藏着认识现实世界的无限潜力和才能，都潜藏着对认识的渴望，也许不仅仅是对认识的渴望，而且还是对认识的激情。我认为，完善小学的教学和教育过程的全部工作，应当是改造教师的儿童观，从对儿童的强制态度转到人道态度上来。这不应该是某些创造性地工作的教师的个人主动性的问题，而应该成为我们教育儿童的工作准则。

6岁儿童渴望学习，但这并不意味着，不管我们怎样教他们，全都一个样。权力主义的、强制的教学形式，盛气凌人的与儿童交际的形式，导致的结果是，我们将提早一年打消他们的学习兴趣，将人为地延缓他们的发展。如果我们忘记了，儿童们不可能舍弃自己对玩的需求，那么我们就会把我们的教学法不是变成他们在认识的世界里的慈祥的引路人，而是没心肝的后娘。而学者们至今还在辩论这样一个问题，即是否有必要采用在游戏中教育儿童的方法，和这一措施可能给儿童带来怎样的后果。很多偏爱权力主义的教师断言：这样的教学方法只能使儿童受到损害，让儿童们觉得学习就是游戏。在他们看来，让儿童一开始就懂得，就感觉到，并体会到，学习是与多大的困难、伤脑筋的事联系在一起的，这岂不更好吗？如果把学习当游戏，一旦儿童觉得学习是一件苦事和折磨脑袋的事，可怎么办呢？这种祸根岂不就是游戏教学法造成的吗？

我认为，最好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一问题，即揭示游戏的心理学本质，并在此基础上解释教学的性质问题。在游戏中，自由选择的可能性具有主要的意义。儿童选择某一游戏，在不觉得厌腻的时候，他们可以兴致勃勃地一直玩下去，而一旦感到自己的需求已得到了满足，就会中止游戏。我认为，自由选择感是游戏的心理基础。但是，这并不等于说，在利用自由选择的权利时，儿童只喜欢没有困难的那种活动形式。在选择游戏的时候，儿童也接受了与游戏有关的困难，所以他们就会目标明确地、意志坚强地、聚精会神地去克服这些困难，从而使游戏充满情感的色彩，并具有论证的性质。如果儿童能够像对待游戏一样地对待教学过程，这有什么不好？在那种情况下，我们所说的教学已不是游戏的教学，而是以儿童自己的立场，以儿童在这一过程中感受到的自由选择感为基础的教学了。游戏使儿童得到了欢乐。学习也应该使他们得到欢乐！我们——教育家、教养员、教师——就是要使儿童得到这种学习的欢乐。这是我对6岁儿童进行教育和教学的基本原则之一。

我们应该最有效益地利用“零年级”这一学年对儿童进行教育和教学。让6岁儿童入学，其目的仅仅是为了创造使他们的天赋得到及时发展的最良好条件。人的天赋正是在这一年龄阶段开始蓬勃发展起来的，并且，在这一阶段，天赋发展的状况如何，对于儿童在自己的认识活动中的进一步顺利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为了能够顺利地进行学习，儿童需要具备哪些条件呢？他们必须会读并理解所读的内容，会写自己的印象，对于理解和掌握所学习的事物和现象具有明确的观点，能从瞬息即逝的过程和众多的事物中区分这些现象和事物，能口述和书面表述自己的观察结果。儿童掌握这些能力和与之有关的知识的状况如何，决定着他们的学习素养。如果没有这些能力，儿童在学校的学习中就寸步难行，如同一个儿童不掌握语言就不能进行学习一样。因此，这些能力是儿童从事学习—认识活动的必要工具。应该认识到，儿童的这些能力越完善，他们就越能顺利地掌握科学知识、概念和数学运算的方法。还应该认识到，儿童掌握这些能力，严格地说，这并不就等于学习，不论这种掌握是在何种条件下进行的，哪怕是在学校里进行的也好。通常，人们把儿童掌握读、写、简单的计算——称做学习，但我认为，最好还是应该把它看做是一个孕育新生物的发展过程。读、写、简单的计算大多是儿童在现代文化水平上的发展过程中的新生物，并且，它们是儿童在与获得行走和言语能力同样的那一种社会心理基础上获得的。我的老师——著名的儿童心理学家Б.Н.哈恰普利泽——的这些思想也是我在预备班工作所遵循的原则。

6岁儿童与7岁儿童在下述方面都有很大的差别：生活经验、意志力、言语的内容和深广度、语汇量、行为的易受冲动性。主要的差别在于对游戏的渴望和需求方面。但愿在“零年级”和一年级之间这短短一年（也许有的不足一年）的年龄差别不使我们误入歧途。如果认为这些差别是无足轻重的，那么，很可能就会把小学一年级的方法机械地照搬到6岁儿童的教学和教育工作中去。我之所以要谈这一问题，这是因为在我们格鲁吉亚共和国从1969年起大批招收6岁儿童上小学预备班的时候，很多教师都曾经犯过类似的错误。一年级的教学大纲和教科书略作微不足道的修改以后就被应用于6岁儿童的教学工作了。其变化仅仅是把预定一年学完的教材安排在两年里学完，而教学和教育工作的形式和方法依然是老的一套。至于游戏，如果在某些场合被应用的话，它也仅仅是教学过程的一种简单的装饰而已，即作为消除儿童疲劳的一种手段。低估6岁儿童和7岁儿童之间年龄差别的重要性，是导致产生下述错误观点的原因：6岁儿童组成的年级应该成为与小学一年级一模一样的一个年级，即应该在对6岁儿童的教学工作中列入小学一年级教学大纲中规定的全部内容，并采用与小学一年级一模一样的教学方法。似乎，在这样的情况下，6岁儿童的问题就不存在了，同时，教学大纲、教科书、教学法参考书的编写者们也就可以“摆脱”他们可能会碰到的许多复杂问题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教师、教学法专家、视导员们的日子全都可以过得既舒服又轻松，惟独6岁儿童不舒服、不轻松。我把这种对6岁儿童的教学问题的轻率的“解决”办法，看做是一种对儿童生活和科学——儿童心理学、教育学、教学法——的强权态度。我认为，不能因三年制小学似乎行之无效而把开设实验性的预备班误解为恢复四年制小学。也不能把它看做是为创建新的三年制小学而采取的一项措施，以便逐步地使小学各年级相应地各降低一年年龄要求。实际上，开设预备班的目的，在于要从质的方面革新小学教育体系。预备班应该与小学和中学阶段各年级组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同时，由于这一年龄组儿童的年龄特点，在这一阶段还应承担一些特殊的教育任务——从心理上、道德规范上、社交和智力活动等方面训练儿童适应所谓复杂的学生职业。这些结论也是我在教育6岁儿童的工作中所遵循的原则。

随着预备班的开设，在小学里实施5日周制也就有了可能。在小学实施5日周制不应该是简单化地减少课时数或把原课时数密集在5日内重行安排的结果。既要保持儿童在6日周制条件下应该受到的训练，又要提高其质量，这是实行5日周制的必要前提。因此，5日周制首先应该是完善教学和教育过程，改造教学大纲、教科书和教学指导书的合乎规律的结果。也许，在预备班实施5日周制还不至于产生太大的麻烦事，但是，在小学各年级的情况就不同了。在教学时间减少的条件下，不从质的方面改进教学和教育过程，要保持儿童应有的训练水平，是十分不容易的事。同时，我们还应该考虑，怎样来提高家庭教育的效果。除了通常的给家长普及教育知识的形式外，给中学高年级学生、一切中等专业学校和高等学校的学生开设家庭教育课，将是适宜的。普及教育知识具有全社会的重要意义，应该使全国每一个青年都掌握家庭教育的知识。实行五日周制还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即在这两个休息日中如何安排儿童的休息、劳动和娱乐的问题。

预备班的教学质量，在很多方面都取决于在教室里的设备。除了技术手段外，教室里的装备应该是教学体系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能有力地促进教师实现使学生得到全面发展的原则。令人遗憾的是，给低年级装备专门的设备至今基本上仍然靠各地自行设法解决。在每一个低年级教室里，包括预备班的教室在内，都必须有几块合乎现代要求的、教学上很方便的黑板，一个组合式的、教师使用起来很方便的讲台，以及儿童个人使用的小柜，等等。课桌椅呢？难道可以容忍让儿童在4年里坐同样高矮的课桌椅吗——开始的时候双脚够不着地，后来人长高了，就弓着腰伏在课桌上写字？要是把课桌椅做成装卸式的，我们就可以按照儿童的身高来调节它们的高矮，并且也可以灵活地拆卸和重新组装，以便有可能把教室腾空，用来进行其他形式的课业活动——这样的课桌椅使用起来该有多方便。如果儿童们能够把这些课桌椅当做建筑料块，用来构筑诸如舞台、房子、轮船之类的东西，那么，他们的学校生活将会多么丰富多彩和充满激情！

下面列举了20个与组织6岁儿童的教学和教育工作有关的问题，对它们我毫不含糊地给予了“否定”或“肯定”的回答。

我给予否定回答的问题是：

1.能把对一年级学生的教学和教育工作经验毫无改变地照搬到预备班吗？——不能！

2.能强使儿童立即执行教师的指示和命令吗？——不能！

3.能给儿童布置必须完成的家庭作业吗？——不能！

4.能给儿童打分数吗？——不能！

5.能在班上讲某某儿童比其余儿童学得更好吗？——不能！

6.能严格要求儿童在上课的时候一动不动地坐着吗？——不能！

7.能没收儿童从家里带到学校的玩具吗？——不能！

8.能让儿童留级吗？——不能！

9.能要求儿童穿着学生制服、背着书包上学吗？——不能！

10.能招收6足岁差2—3个月或更多几个月的儿童上预备班吗？——不能！

下面是可以给予肯定回答的问题：

1.在预备班上要不要有一套特别的工作方法？——要！

2.在预备班中能利用幼儿园教育大班儿童的工作经验吗？——能！

3.要不要鼓励儿童在教师讲解前预习新教材？——要！

4.教师是否可以故意弄出错误来，以便让儿童找出并纠正这些错误？——可以！

5.在对儿童的教学和教育中，教师是否需要具有演员的表演艺术技巧？——要！

6.能给儿童布置各种各样供自由选择的作业吗？——能！

7.要不要增加儿童独立完成的作业？——要！

8.要不要让儿童来评价课的好坏？——要！

9.要不要把对儿童的鉴定告诉家长，并给他准备一个内装他们的子女有代表性的作业的纸袋？——要！

10.要不要给家长们上公开课？——要！

这些给予“肯定”和“否定”回答的问题，以及在今后教育儿童的工作中可能会碰到的其他给予“肯定”和“否定”回答的问题，都是从我将永远坚持的最主要的，并且我坚信，也是惟一正确的教育观点中推论出来的：

要全心全意地爱儿童。为了这样地爱儿童，就需要向儿童学习应当如何表示这样的爱。教师应该把每一个学日、每一堂课都看做是献给儿童的礼物。教师与儿童的每一次交往都应该使双方感到喜悦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