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教室门被人猛烈地推开了。有个女人（我把她称做“好耍威风的妈妈”）把一个衣着入时的男孩子推进了教室，把一个书包塞到了他的手里。女人以充满着某种使我莫名其妙的威胁口吻大声地说：“快给我的儿子在班上安排个坐位！过后会有人打电话通知您的！……”她把男孩子留在了教室里，自己转身走出教室，又以同样粗暴的举动砰地一下拉上了门。
我该怎么办？追上这个妈妈，强使她把孩子带走吗？或者，不准这个男孩子上课，把他带到走廊里去吗？在我班上已经有38个孩子啦，增加这一个孩子，我得再搬一套课桌椅来，往哪儿搁？何况问题的症结还不在这里。最重要的是，现在，我们班上每一个儿童能从我这儿得到的注意、抚爱、关怀、帮助的份额更少了，而这一切，他们又是多么需要啊！
没有哪一种教学方法，没有哪一个教师，能够在学生人数任意增加的班级里获致同样的教育效果。一架飞机的乘客超过定额，就会导致空难事故。让一架超载的飞机起航是危险的。可以去问问飞行员、机械师，作这样的航行，值得不值得。
“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关系呢？”有，有很大的关系！难道少一个，或多一个被教坏的儿童就没有关系么？可是，我像我的千千万万同事一样，也承担着塑造每一个儿童个性的崇高使命。我怎能坐视教育的“空难事故”的发生呢？6岁儿童的班级不是一个公式化地对儿童施行教学和教育的大规模生产车间。在这里应当精雕细刻地去塑造儿童心灵的每一个最微小的部位，使他们心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溢着热爱人的激情。在17世纪，夸美纽斯[5]认为，同时在一个容纳300名学生的班级里进行教学是可行的。我们原谅这位天才教育家的谬误。那么，从大体上说，在21世纪前夜的今天，这种“批发”教育的教学法是否可以被接受呢？
当然，如果在一个班级里只有一个儿童和他的老师，这同样是很糟糕的，因为这个儿童将会感到寂寞：没有同年龄的、学习同样学科的孩子与他为伍，即使是最有趣的功课也会使他感到没有趣味了。每一个儿童都渴望在与其他儿童的交往中学习和生活，他必须在儿童中间占有他自己应有的地位。无论处在一个人的班级里，还是处在儿童数过多的班级里，他都不能成为这样的人。在一个儿童数过多的班级里，儿童们像一群蠕动着的蚂蚁，各管各地忙于做自己的功课，他们没有共同的理想和志趣、快乐和悲伤。在只有一个儿童的班级里，他就会感到孤独，生活枯燥乏味，没有乐趣。如果他处在一个25名儿童的班级里，他就能像其他儿童一样，成为一个其他儿童所需要的人，同时，他有他自己的个性，在这样的班级里，生活对他来说是快乐的和有趣的。如果他处在一个45人的班级里，他充其量不过是很多儿童中间的一员，别人不很了解他，他自己也不了解别人，因此，他又成为孤独的，没有乐趣的了。为了使人了解他，为了使人尊重他，他就会尽自己一切可能竭力用种种办法来突出自己。
难道你们没注意到这种常见的情景：在一个家庭里只有一个孩子，他是不大可能破坏大人的安静的，在任何情况下，大人都容易让他听话。如果在一个家庭里有3—4个孩子，并且，大人也无暇去照管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下，家里就会常有“地震”的感觉。如果我们让40—50个孩子聚集在一起，即使他们都是些绝顶聪明、安静、沉着的孩子，在远处观察一下，我们就会看到，他们很快就会丧失理智，互相指责，房子将遭到一次真正的里氏9级地震。在这样的情况下，儿童通常的顽皮就变成了粗暴、肆无忌惮、损坏日用物品的恶劣表现，而不是较好形式的多种多样的活动……
真没有想到，邦多脱下了皮鞋，把它们放在课桌上，出神地看着。应该走过去告诉他，在课上是不能这样做的。可是就在这时罗西柯却突然从坐位上站起，向教室门外直奔而去。
“罗西柯，你要往哪儿去？”
罗西柯不吭声。她打开了门，发现在走廊里没有她妈妈，就哭了起来。应该去安慰她。
正在这当儿，班上最小的一个女孩子又发生了什么事啦！
“孩子们，快低下头！闭上眼睛！回想你们生活中最令人可笑的事情！”
我用双手抱起了这个最小的女孩子，把她抱到了走廊里。
“妈妈们，请帮帮忙，这女孩子不舒服！”
有人赶忙去找医生。有人把小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扔到了地上，从我手中接过小女孩，让她平躺在桌子上。一会儿医生来了，把小女孩抱到医务室去。
可这小女孩的妈妈呢？为什么她不在这儿？为什么她不把女孩子的病情事先告诉我？
我尚未从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中镇静下来，立即就回到了教室。我看到，孩子们都闭着眼睛，把头伏在课桌上，他们已经笑过了一阵。
“孩子们，请抬起头！”
他们是否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没有！只有罗西柯可能看到些什么，但她在忙她自己的事：哭和喊“妈妈”。还有这个新来的孩子，也许全看到了。我跟他握了握手，迅速地扶着他坐到中间一排的第三个坐位上去。我安慰罗西柯（“让我们一起到教室里去吧！”）。我帮助邦多穿上皮鞋。
“请看，多一个或少一个孩子，原来是这样的！”……
“你们回想的令人可笑的事情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告诉我！”我打开第一块黑板的中间部分，“我认为，在这儿（我指着画着圆圈的一个图形）有8个圆圈！”我边说，边装着检查一遍的样子，“我说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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