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宋代经济上很强，但军事上很弱

八、为什么宋代经济上很强，但军事上很弱？

问：宋朝是中国历史上经济最发达的一个朝代了，但在军事上是一个弱的朝代。这和宋代的这种君臣共治的模式有关吗？

答：应该这么讲，由于宋代的经济繁荣和文化发展，因此士大夫阶层形成了比较不太愿意从事军事活动的倾向。但是从根本上来讲，如果说，宋代在军事上的失败是儒家的一个缺陷，也是很难说的。关于这个问题，我跟蒋庆讨论过，我们有一本对话集叫《以善致善》，因为儒家在手段上有最高的上限，这个上限，按蒋庆的说法，就是不能用恶的手段来实现善的目的，所以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它更多地采用军事手段。儒家有一种想法，如果用恶的手段来实现所谓的善的目的，可能目的本身也会发生变化。但是儒家不反对军事反抗，比如对异族侵略，儒家主张军事反抗这件事情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它并不完全排除军事手段。而且儒家很多人物都是所谓的抗金派，有的人甚至是主战派，不是主和派，像朱熹呀、陈亮啊、辛弃疾等。可是他们动用的手段仍然有他们的道德上限，他们可能为了遵循道德上限，就是蒋庆所说的以善致善，就是善的目的只能用善的手段来实现，那么他们甚至，我猜测，放弃暂时的胜负。

从历史的角度上，这听起来特别可怕。因为在先秦的时候，当时的儒家也是这样的，像孔子也好，孟子也好，四处游说，劝君王施行仁政，但当时这样一种主张在军事上是注定要失败的。大家知道秦后来统一六国。如果一个国家要在军事上强大的话，就必须使用很多手段，包括你要聚敛财富用于军事，那么这个时候就违反了儒家的一些原则，如不能征太重的税赋，要在国内施仁政，在国际上要对别人采取和平的手段。所以，我想孔孟并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会失败，但是他们实在没办法承受对那个道德上限的突破。孔孟这么聪明，他们并不是不知道，但他们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他们宁肯输，也要遵循那个道德的上限：暴力手段只能使到一定程度，善的目的要用善的手段去实现。他们宁肯这样。

当时在那个情景下，这么多诸侯国，有些诸侯国可以把更多的资源投入到军事上，而施行儒家思想的人要行仁政、少赋税，怎么能打败那些国家呢，如果要是加重赋税，不就不是儒家了吗？所以他就面临这个问题，一旦用恶的手段实现善的目的，其实目的也变了。这是蒋庆的一个解释。

所以我就在猜想，宋代在经济上、文化上是一个非常繁荣的时代，而在军事上是一个失败的时代。这种失败，它到底有哪些问题？应该说，我们有大量的讨论，具体的细节也有很多，比如说，轻赋税这件事情，并不是一定使国家衰弱，军事力量不够。轻赋税，国家的经济反而会发展，经济发展了，财政收入也会比较多，但是这需要时间。我们对比过汉初和宋代。汉初时，因为秦的暴政，推翻秦以后的连年征战，中原比较弱，但是那个时候，它该怎么办？它也有周边的强邻，如匈奴。汉朝的做法就是，用各种方法来缓解与匈奴的对立和冲突，同时休养生息。当时，最著名的故事就是，匈奴单于给吕后一封非常无礼的信，说吕后怎么还不来伺候他？吕后回答说，自己已经年老色衰了，伺候他，他都看不上了，非常谦卑的回答。到了文景时期，汉朝一直在与匈奴和亲，这样就减少了花费大量军事资源去对付匈奴的迫切性，才能够轻徭薄赋。几十年以后，一直到武帝时期，才富强起来。这时，才可以稍微聚集点儿力量去打匈奴，解决边患问题，还能再回过头来轻徭薄赋。

而宋代一直在“折饼子”。我们也注意到这样的问题，即为什么有新旧两党之争？为什么王安石能得到支持？是因为王安石最重要的主张是要去抵抗外来入侵。北宋时期北边是辽国，辽国占了燕云十六州，北宋实际上是在河南这一带，北京都是辽的地盘，但是北宋想把它拿回来，西边有西夏，也有威胁。但没有资源怎么办？王安石很着急，就搞了一套变法，就是聚敛财富，对抗辽和西夏。但是结果是错的。赋税重了，老百姓就没有积极性了，朝廷的财政收入并没有增加。我看过北宋的财政史，王安石折腾半天，可是没结果。没结果以后，旧党又上台了，把王安石推翻了，说他这套不行。王安石经营了好多年，又发兵，又把什么地儿占回来了，然后旧党就上台了。旧党一上台就“折饼子”了，要轻徭薄赋，要跟周边的这些国家，如西夏和辽和好。怎么和好？要从王安石收复的土地上退回来。很有意思，说是要施以仁义。所以，宋朝由于新旧两党的争执，一个政策没有持续到底，导致它没有像汉那样能够解决边患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