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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的忠诚传奇

时间:2022-02-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傻瓜”它妈是一条年轻母狗,繁殖力强,一次下了5个小崽。“傻瓜”养了大半年,冬天来了。“傻瓜”和所有狗一样,发情。这一回,我下学后,解了“傻瓜”的链子,带它一同到坡下篮球场打篮球。我带着这种预感,提心吊胆,校内校外,坡上坡下,跑遍了“傻瓜”平时去的所有地方。最后,民兵追进校园,翻起刺刀,用力戳下去,结果了“傻瓜”的性命。“傻瓜”是我的好朋友,相互依存,情同手足,我活要见狗,死要见尸!

我家喂养宠物,不论大小,往往是从喜剧开始,以悲剧结束。小动物我养怕了,到最后,甚至不能放风筝。风筝会断线,飞跑了找不回来。

“傻瓜”死了以后,我的心也凉了,再见别的小狗,不动心。

人类与动物有天然亲和力,喜欢养动物的人,往往比那些害怕动物的

人有爱心;我的主观判定:喜欢和小动物为伴的人,也比那些驱赶动物的人更善良。

北京通县梨园有狗市场、白纸坊铁路边有信鸽市场、官园有小动物交易市场,都是我家过往“小客人”必去的福地。每逢周末,这些地方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一般小狗欲进入人家,要经过千挑万选,要打防疫针,要理发染毛,要洗澡除蚤,购置狗舍,准备狗玩具,背心裤衩,狗粮绳练,消炎药,止吐药,止泻药,成长日记,专用相机,一个都不能少。甚至开设博客,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公告天下。虽然,我后来养过一对委内瑞拉草原犬和一只雪纳瑞,但那都是逗孩子玩的,它们来了又去,都没有像“傻瓜”的离去那么叫人痛心疾首。

“傻瓜”是一条农村土狗,标准的四眼狗,眉眼上各有一个黑点,身上毛色是黑白花,当地人叫“冉冉狗”,意思就是遇见贼光会干叫唤不咬人的狗。吕梁各县城里,百货店、饭店、肉铺,满街乱窜、丧家无主的就是这种狗。没有半点名贵,型、色、血统、相貌、聪明度,不论哪一条,它都比不上宠物。

1976年前后,我在离石中学读初中。那时吕梁山家庭殷实的农民,养一条狗,为的是看家护院,保护财产;果园研究所养着若干条巡夜大黄狗,呲牙咧嘴,拒人千里之外;部队营房有黑背狼狗,虎视眈眈,使人亲近不得。

“傻瓜”它妈是一条年轻母狗,繁殖力强,一次下了5个小崽。某日中午,有伙伴飞奔告我:狗主人马上要把养不起的小狗活埋。我丢下饭碗,向窑洞后山跑去。我跑去,目的是看动物被活埋。一个农汉,手握铁锨,手挽提篮,迈步山坡。在一处田地中停下来,这汉子唾唾液于手心,几个典型的挖坑动作,用力一掀,五个小毛团,五个小生命,叽里咕噜滚下坑。性命悬于一线!

那坑里的土,在骄阳下泛出金黄,土质干燥,土质纯净,土质松软,颗粒均匀。土就是土,黄土高坡的黄土。如果这不是行刑场所,我想就是人,大人或者孩子,也会喜欢在如此土坑里打盹、搔痒。

阳光下,田地里,一把锨,三个人,五条狗。

狗妈妈没有来,它被栓在农民的院子里,正忍失子之痛,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泪流满腮,奶涨难耐。

说时迟,那时快,我来不及想清楚,就说:“我要一只。”边说边伸手捞起一只小毛团来。

它“嘤嘤”地叫唤着,不清楚是感谢上帝救命之恩,还是反抗兄弟姐妹之间别离。其余四只小狗,傻瓜的兄弟们,瞬间被活埋了,再没有动静。

一秒钟时间,生命停止,黄土地,依旧金黄。

狗被抱回来了,我和妈妈同时决定,新来小毛团,就叫它“傻瓜”。我当时在读马克·吐温小说《傻瓜威尔逊》,我希望我的小狗将来长大后,能够像大侦探威尔逊一样大智若愚

“傻瓜”跟着我健康成长,衣食无忧,我去上学,它就四处游荡。

很快,它就长得健壮高大;很快,它就有了性别意识。表现是,若有男人路过我家,它就起立,寻声“汪汪汪”,狗仗人势,驱赶生人;若有女学生到我家串门,傻瓜就横躺在门前,肚皮朝天,张牙舞爪,泼皮耍赖,轻轻用嘴衔住穿丝袜的女生的脚腕,不许别人轻举妄动,如若强行挣扎,虎牙露出,女生袜子非破不可!它很喜欢听女声尖叫,别人一叫,它就开心地猛摇尾巴,如同打了一针吗啡

“傻瓜”好色。

“傻瓜”顽皮。

“傻瓜”仁义。

“傻瓜”忠厚。

“傻瓜”认主人。

“傻瓜”养了大半年,冬天来了。我们全家按照惯例,要转移到省城太原过春节。将有一个多月时间家里没人,没有人来照看它。我们要是都走了,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傻瓜”怎么处理?按照当时生活水平和经济能力,狗,一条狗,不就是一条破狗吗?非常不重要,人们在潜意识里,没有如何面对“生命”的概念;狗,没有人会看在眼里,没有人会尊重它,从没有人认为它也是一条生命。

大家没把它当回事,我们全走了。过年的二十多天里,我却整日地牵肠挂肚。

一晃寒假结束,我提前一天,挣脱家人羁绊,独自乘长途汽车回到离石的家。

“傻瓜”在哪里?不知道。

离石之瓦窑坡、县城之外多蛮荒之地,一个多月家中无人,临走之前,我们用砖头将家门砌上封死。校园里,学生都放假回家,树枝干枯,地面起霜,污水结冰。学生宿舍、操场、食堂、后院,空无一人,悄无声息,不见我的“傻瓜”踪影。我孤零零地走进我家土围子,卸下行囊,拆墙取砖。

突然,有一个东西顶我的后腰,我猛回头看,啊!“傻瓜!”

“傻瓜”没有跑,没有丢,它在坚守岗位。其实,我从未赋予它这个责任。它发现主人家有动静,就冲了上来。

它长大了一圈。

它和我有些陌生感。

它饿瘦了。

它高了,大骨架支撑着它的皮。

它灰头土脸。

一个月的冻饿,没有使它动摇忠贞、忘却忠诚。

“傻瓜”见到我,欢天喜地,那份高兴劲儿无法掩饰地从心里往外冒。它讨好似的往我两条腿中间钻,身体往我身上靠,用它的皮肤使劲摩擦。我毕竟是它的小主人,它的真诚、它的忠贞、它的不离不弃感动了我,我心房颤抖,眼泪止不住掉下来。我把自己从太原带在路上吃的整包桃酥全拿出来,喂它吃。非此,不足以慰劳它的忠心。

从那以后,我们俩关系更加亲近,情如弟兄。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傻瓜”和所有狗一样,发情。发了情就喜欢到农民玉米地里撒欢、调情、乱窜。三五条狗,如果钻进一块玉米地,连祸害带嚼食嫩玉米棒,几十平方米范围内的上百株玉米杆就全完蛋了。

早先,校园外村庄大喇叭就反复广播:“糜粟(玉米)已经灌浆,啊,各家拴好各家的狗儿,啊,各家拴好各家的狗儿。”广播说得对,玉米是人家的口粮,祸害不得。我把“傻瓜”用一根铁链栓在家门旁一眼窑洞下。时间一长,不让它发泄和自由活动,憋得它要死要活。

这一回,我下学后,解了“傻瓜”的链子,带它一同到坡下篮球场打篮球。我打篮球,它在周围疯跑。玩到吃晚饭时分,天色黯淡,我浑身是汗,忘了唤它回家。次日,我一下学,发现“傻瓜”不见了,一种不祥预感,顿时袭上心头。我带着这种预感,提心吊胆,校内校外,坡上坡下,跑遍了“傻瓜”平时去的所有地方。一个少年,在山野间疯狂地找他的狗——跑,喊,嚎。

杨树林荫道,少了我的“傻瓜”的奔跑,显得空空荡荡,树荫在地面摇动,没有原先的婆娑。

我碰见学校保管员老赵,问他看见我的“傻瓜”了吗,听说没听说村子里民兵打狗的消息。他一年四季带着蓝色帽子,御寒遮阳,以往对人表现得十分木讷,又带口吃,牙床里没有多的牙齿,一颗两倍于其他牙齿长度的门牙,在他讲话时,故意和唇舌捣乱,搅和,因而和他交流最困难,耳朵累。

老赵描述,“傻瓜”昨天傍晚被我遗忘后,今天上午正巧遇上了一次劫难。它又一次钻进农民庄稼地,被两名民兵持半自动步枪追杀。“傻瓜”前后挨了两枪,第一枪击中了它的后腿,伤及小腹,中弹后,它惨叫着向我家的方向逃避子弹,拼命奔跑;第二枪追杀上来,打中了它的前胸,肠子流了出来,热热的湿湿的,拖在土路上。它哀叫着,爬行着,用力撑起上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冲着我家方向,冲着他的小主人,继续爬,就是死也要死到我家门口……最后,民兵追进校园,翻起刺刀,用力戳下去,结果了“傻瓜”的性命。

我伤心极了,马上问:“那狗呢?现在?”

保管员闪烁其辞:“你要找,就找村长去。他什么都知道。”

我一路问到村长家。在他家院子里,我虎声虎气地问,“我的狗呢?”他中午刚刚开了洋荤,腆着肚皮,若无其事,咀嚼着牙缝里剩余的狗肉丝:“你家的狗?我们吃了。”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那、那,那我家的狗皮哪?”“傻瓜”是我的好朋友,相互依存,情同手足,我活要见狗,死要见尸!村长抬手一指:“你要吗?我还想晾干了,包我家的仡佬子(草编框,盛粮食的器皿)。”

“你做梦!”我冲到院中间桃树下,把“傻瓜”的皮扯下来,抱在怀里跑回家。

昨天它还活蹦乱跳,调皮捣蛋,有形体,有交流,有气息,有声响,现在化作我手中的一张空皮囊。

哀哉呜呼!“傻瓜”,我亲爱的好朋友!

你的前蹄,粗得像豹子的腿。

你的嘴唇,黑得像藏獒的嘴唇。

你的乖巧,像一个小男孩。

我的“傻瓜”,我常常想起你。

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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