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和林地的管理实践，在19世纪末期及20世纪早期的英国也开始了转变。一方面，传统的林业管理技术正在经历漫长而缓慢的衰退，如矮林作业，已经越发不被当代人注意；另一方面，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新林业”运动兴起，它基于欧洲大陆盛行的科学林业原则。尽管英国在印度的林业政策在19世纪后半叶科学林业的传播历程中发挥着中心性作用，在英国本土却只有极少的证据表明这些方法已经被成功引进。当时的土地拥有者们的主要兴趣仍然是狩猎、射击和景观外貌，而非木材生产的效率。许多英国人认为，缺乏可持续、经济性的林业，其中一个原因是缺乏国有林业的统筹安排。一些林务员开始用带有羡慕的眼光，看待欧洲大陆的国有林业和集体林业。因为只有在这样的条件下，有关林业改良的长期实验与计划才可能成行。24在爱德华七世时期，施利希本人，尤其是他的作品《林业手册》，对于英国林业教育的发展及方向起到了很大的影响。到了1903年，林业讲师这一职位，开始在北威尔士班戈区的大学，以及泰恩河畔纽卡斯尔的阿姆斯特朗大学里被设立。1905年，迪恩森林也有了自己专门的林务员学校，下一年施利希则把皇家工程学院的林业部分搬进了牛津大学。新一代林务员所获得的知识，多“进口”自法国和德国，他们首要关注的是人工林，而不再是标准化的矮林。
通过正式或非正式的方式，可持续林业思想“绕了一圈”。其对于英国林业的影响终于在1910年，由纽卡斯尔的林业讲师A·C·福布斯承认。他指出“大约从1860年开始”，随着印度林业局的建成，“一小批经过欧洲大陆训练的年轻人远赴重洋来到印度，同样一小批从印度退休的林务员……从那里回来。”他指出“无论这种国际混合性的英国思想，还是称之为‘英印混血’的思想，最终结果如何，毫无疑问都逐渐改变了英国林务员和土地所有者的观念。作为一种更广泛的知识视野，让森林管理成为一种产业，而不再只是一种单纯的爱好。”然而，正规的教育并不只是来自欧洲大陆的林业思想在英国普及的唯一方式：“英国的地主阶级不断与身处大陆的朋友们互访，寻求‘找乐子’、运动和健康的方法”，这尽管和林业本身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却“几乎不可能错过科学林业所造就的景象”。25这些科学林业的新模式，对地主们在射击和狩猎方面的有力兴趣造成了冲击，形成了多年共存的情况，即传统矮林与包含有标准化矮林的林地同时存在。
关于人们对科学林业兴趣的增长，一个不错的迹象是英格兰树木协会（即随后的皇家林业协会）在1882年成立，并且日益普及。它有意推动人们在低质量的农田，包括荒野、沼泽和沙丘上种植人工林。而在爱德华时期，国有林业最直接的动力，来自于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来源。1909年，英国皇家海岸侵蚀委员会提交了一份报告，主要结论之一是“无论是否考虑到土地再生的因素，将植树造林作为提高就业的一种方式，都是可取的”。同年，当时的财政部大臣大卫·劳合·乔治[1](David Lloyd George）在他的财政预算中申明，国家仍有财政空间，用来满足建立专门林业学校，以及获取土地用于种植和创建实验林的需要。1912年，一个顾问性的林业委员会由农业部委派，并在同一年就提交了报告，建议进行森林调查，并请求购置5000英亩土地，用于建造这样一片实验林。26
然而，一些林务员仍然无法对科学林业的前景表示看好。1914年《林业季刊》上的争论便强调了这一点。林务员托马斯·比维克（Thomas Be-wick），记述了英国林务员在1913年对德国的一次成功访问，并指出：“我们不能在现有的条件下，完全采纳德国人的森林管理系统。但我相信，有些东西可以在经过改良后被利用。”而当时已经74岁的威廉·施利希，作为英国林业泰斗级的人物，并没有放过比维克对于科学林业的优点如此冷淡的评价。在下一期杂志中，他指出人们常说，来自欧洲大陆的森林管理系统在这些岛屿上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因为它将要面对的是全然不同的条件。“我认为任何明智的人，都不会建议我们全然采纳欧洲大陆的体系，但（我们应该）……从其他国家的经验中有所获益。”
施利希的主要观点，是英国林务员必须停止他们传统的“杂乱无章”的做法，开始制定长期的可行性计划。他指出，通过这样的计划，“没有偏离方向的举动”会被允许，“除非得到了上级长官的指示”。此外，“在任何情况下，接下来10年要做的事情都应该被严格规定，有时要制定的是20年以内的计划。”他的结论是：“对工作计划进行充分考量并做出准备，对于英国所有的林务员都具有十分紧迫的必要性，即使他们自己是个慢性子。”27
在20世纪初，欧洲大陆林业思想对英国的影响，其实很难得到准确的界定。许多大型地产会雇佣一些专家，对他们的林地做出评估，也可能会邀请他们拟定一些计划。然而，在实际操作中，被雇佣来的林务员和林农仍旧没有经过新式方法的训练，他们对全新的林业思想也并无了解。当威廉·施利希爵士“访问了英国的私人地产，希望可以为它们提供发展规划时，他试图推广在德国学到的系统性林业管理方法”。然而，随后他便意识到，这项工作“是他职业生涯中最不成功的工作之一，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英国私人地产的所属权总在变化，缺乏任何长期性的传统”。他在牛津的教学达成了更加直接的影响，他的学生，在施利希本人看来拥有“运动员般英武”的“最得意门生”澳大利亚人罗伊·罗宾逊（Roy Rob-inson,1883-1952），在本科阶段就拿到了“罗德奖学金”[2]，后来成了英国林业发展的关键人物。在牛津大学获得林业学位之后，1909年他成为英国农业渔业委员会的一名检查员，同时还是林业方面的责任顾问。他在威尔士和英格兰北部开展了“精密的调查”，还“开展了几次围绕苏格兰范围广大的摩托车旅行”，这令他对于英国的“树木生长情况有了充分的认识”。这是皇家林地、森林、土地收入委员们第一次任命受训林务员，并给予他剩余皇家森林的监督权，包括新森林、迪恩森林以及其他小但重要的皇家森林。这些地产由“由几家土地代理公司管辖，而林木则由皇家林务员负责监督”。这种管理模式被后来的林务员乔治·赖尔描述为“带有根深蒂固保守主义的混合物，最终导致了大范围的崩盘”。28
罗伊·罗宾逊被看成是进行彻底改变的不二人选：他“尝试了大多数方法，摒弃了所有不绝对必要的操作”。此外，他的“主要性格之一，就是不屈不挠的意志品质”，并且“处理林业问题时犹如解决数学问题般精确”。但他的行动范围，即皇家森林，实际上是非常有限的。缺乏一个“更高级的权威”，可以指定一套规则，让所有的私人地主都可以遵循。这也许就是英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为什么没能让现代林业得到实质性发展的主要原因。然而，随着战争一起到来的社会与政治的巨大变革，令国有林业的思想开始得到接受，即使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1916年9月，英格兰皇家树木培育协会进行了一次辩论，辩论在认为国有林业乃英国林业发展的必需之物的成员，与那些认为这一想法是对私人地主权利侵害的成员之间展开。直到战争结束，建立国家林业局才被人们看作是一条必由之路。被私人地主所熟悉、作为奢侈品的林业传统，越发被人们认定“不合时宜”。一个强大的国有森林组织成为人们实质性的需求，它可以为人们带来大量的木材产出，以及现代化的森林景观。29
【注释】
[1] 即后来的英国首相。——译者注
[2] 罗德奖学金（Rhodes Scholarships），世界级的奖学金，有“全球本科生诺贝尔奖”之称的美誉。该奖学金设立于1903年，依照英国矿产业大亨西塞尔·罗德的遗嘱而设立，每年的申请者超过1.2万名，但最终只有83人能够脱颖而出，录取率仅有0.7%，使其被称为“本科生的诺贝尔奖”，是世界上竞争最激烈的奖学金之一。——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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