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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与道,身意与心意

时间:2022-01-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亲至山中,为之劝驾,始行登车。因同见帝,阳称嘉美而阴以轻浮訿之。遂唾之,命左右仆于地。又令郡守择其宗支之良者,每岁贡焉。然其正色苦谏,竭力许国,不为身计,盖有以取之。儒、道采用的方式是调动所有的身体器官来完成这一仪式。周武王派人请他们下山,他们仍拒绝出山仕周。汉语中有一种姿态,我称之为“伟大的谦卑”,“洗耳恭听”是身心的一种致敬。

通过茶去发现人性与神性。

叶嘉,闽人也。其先处上谷。曾祖茂先,养高不仕,好游名山,至武夷,悦之,遂家焉。尝曰:“吾植功种德,不为时采,然遗香后世,吾子孙必盛于中土,当饮其惠矣。”茂先葬郝源,子孙遂为郝源民。

至嘉,少植节操。或劝之业武。曰:“吾当为天下英武之精,一枪一旗,岂吾事哉!”因而游见陆先生,先生奇之,为著其行录传于时。方汉帝嗜阅经史时,建安人为谒者侍上,上读其行录而善之,曰:“吾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曰:“臣邑人叶嘉,风味恬淡,清白可爱,颇负其名,有济世之才,虽羽知犹未详也。”上惊,敕建安太守召嘉,给传遣诣京师。

郡守始令采访嘉所在,命赍书示之。嘉未就,遣使臣督促。郡守曰:“叶先生方闭门制作,研味经史,志图挺立,必不屑进,未可促之。”亲至山中,为之劝驾,始行登车。遇相者揖之,曰:“先生容质异常,矫然有龙凤之姿,后当大贵。”

嘉以皂囊上封事。天子见之,曰:“吾久饫卿名,但未知其实耳,我其试哉!”因顾谓侍臣曰:“视嘉容貌如铁,资质刚劲,难以遽用,必槌提顿挫之乃可。”遂以言恐嘉曰:“砧斧在前,鼎镬在后,将以烹子,子视之如何?”嘉勃然吐气,曰:“臣山薮猥士,幸惟陛下采择至此,可以利生,虽粉身碎骨,臣不辞也。”上笑,命以名曹处之,又加枢要之务焉。因诫小黄门监之。有顷,报曰:“嘉之所为,犹若粗疏然。”上曰:“吾知其才,第以独学未经师耳。嘉为之,屑屑就师,顷刻就事,已精熟矣。”

上乃敕御史欧阳高、金紫光禄大夫郑当时、甘泉侯陈平三人与之同事。欧阳疾嘉初进有宠,曰:“吾属且为之下矣。”计欲倾之。会天子御延英促召四人,欧但热中而已,当时以足击嘉,而平亦以口侵陵之。嘉虽见侮,为之起立,颜色不变。欧阳悔曰:“陛下以叶嘉见托,吾辈亦不可忽之也。”因同见帝,阳称嘉美而阴以轻浮訿之。嘉亦诉于上。上为责欧阳,怜嘉,视其颜色,久之,曰:“叶嘉真清白之士也。其气飘然,若浮云矣。”遂引而宴之。

少选间,上鼓舌欣然,曰:“始吾见嘉未甚好也,久味其言,令人爱之,朕之精魄,不觉洒然而醒。《书》曰:‘启乃心,沃朕心。’嘉之谓也。”于是封嘉钜合侯,位尚书,曰:“尚书,朕喉舌之任也。”由是宠爱日加。朝廷宾客遇会宴享,未始不推于嘉,上日引对,至于再三。

后因侍宴苑中,上饮逾度,嘉辄苦谏。上不悦,曰:“卿司朕喉舌,而以苦辞逆我,余岂堪哉?”遂唾之,命左右仆于地。嘉正色曰:“陛下必欲甘辞利口然后爱耶?臣虽言苦,久则有效。陛下亦尝试之,岂不知乎!”上顾左右曰:“始吾言嘉刚劲难用,今果见矣。”因含容之,然亦以是疏嘉。

嘉既不得志,退去闽中,既而曰:“吾未如之何也,已矣。”上以不见嘉月余,劳于万机,神薾思困,颇思嘉。因命召至,喜甚,以手抚嘉曰:“吾渴见卿久矣。”遂恩遇如故。上方欲南诛两越,东击朝鲜,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以兵革为事。而大司农奏计国用不足,上深患之,以问嘉。嘉为进三策,其一曰:榷天下之利,山海之资,一切籍于县官。行之一年,财用丰赡,上大悦。兵兴有功而还。上利其财,故榷法不罢,管山海之利,自嘉始也。

居一年,嘉告老,上曰:“钜合侯,其忠可谓尽矣。”遂得爵其子。又令郡守择其宗支之良者,每岁贡焉。嘉子二人,长曰抟,有父风,故以袭爵。次子挺,抱黄白之术,比于抟,其志尤淡泊也。尝散其资,拯乡闾之困,人皆德之。故乡人以春伐鼓,大会山中,求之以为常。

赞曰:今叶氏散居天下,皆不喜城邑,惟乐山居。氏于闽中者,盖嘉之苗裔也。天下叶氏虽夥,然风味德馨为世所贵,皆不及闽。闽之居者又多,而郝源之族为甲。嘉以布衣遇天子,爵彻侯,位八座,可谓荣矣。然其正色苦谏,竭力许国,不为身计,盖有以取之。夫先王用于国有节,取于民有制,至于山林川泽之利,一切与民,嘉为策以榷之,虽救一时之急,非先王之举也,君子讥之。或云管山海之利,始于盐铁丞孔仅、桑弘羊之谋也,嘉之策未行于时,至唐赵赞,始举而用之。

《叶嘉传》可以当作苏轼个人一生的写照来解读。借物喻志,是中国传统的艺术手段。嘉者,美也。陆羽称茶是“南方嘉木”,自然界中最精妙之物,苏轼则把茶拟人化,以茶的口吻来叙述茶的德行与历史,通过茶去发现人性与神性。

茶既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中国传统里的“天人合一”思想,因为茶的出现与品饮,而最终找到合理的归宿;同时,儒释道三家共通之处也恰到好处地通过茶呈现出来。发现相同,而不是相异之处,也是中国治学的一个传统。

本书之所以要选取茶这样一个物质层面的角度,进而讨论精神层面,是为了让茶道中常言的一些字句,比如“和”、“清”得到具象而可触摸的诠释。

《叶嘉传》开篇追溯叶嘉祖上茂先,“养高不仕,好游名山”。在中国的传统里,“不仕”是一个高蹈洒脱的境界,因其不贪名利,且散淡闲适,颇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即便是在儒家定制的入世系统里,依旧推崇不出世的隐者。儒、道采用的方式是调动所有的身体器官来完成这一仪式。

尧要把帝位让给许由,许由是个不问政治的大隐,他不仅拒绝了尧的请求,还连夜逃走。后来尧以为自己诚意不够,再次派人来请他出山,哪知这次许由觉得尧那番劝说完全是玷污了自己的耳朵,他便跑到颖水边洗耳朵,高姿态地再次拒绝了这样的邀请。这个时候,巢父正牵牛在河边喂水,许由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巢父。巢父说,你这么一说,连这条河都被你污染了。许由一听之下更加羞愧,发觉自己的境界远不如巢父。

周武王灭商后,伯夷、叔齐为了表示不事二主的气节,不再吃西周的粮食,隐居在首阳山,以山上的野菜为食。周武王派人请他们下山,他们仍拒绝出山仕周。后来,一位山中村妇对他们说:“你们仗义不食周朝栗,可是你们采食的这些野菜也是周朝的呀!”他们羞愧难当,最后饿死。孟子将伯夷赞誉为“清圣”。

汉语中有一种姿态,我称之为“伟大的谦卑”,“洗耳恭听”是身心的一种致敬。后来儒、道的发展几乎都是围绕“身心”展开,所谓“身在庙堂,心在江湖”,或者“身在江湖,心在庙堂”,再或者“人在江湖(庙堂),身不由己”等等,都是力求达到二者的平衡。在宋代,还保持着这样的谦卑传统,苏轼对南屏谦师泡茶的认同、对叶嘉的推崇,除了自谦,还抱着学习的态度。可到了明代,这样的精神就消失了。明人张岱那些著名的茶系列作品,站在通过表扬别人最终回到表扬自己的立场上,茶叶的书写又回到另一个传统——生命是一场自我表扬,曹雪芹持续着这种风格。

真正身心留于江湖的隐者会留下名字吗?还大名鼎鼎?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从中国历史上那些鼎鼎大名的隐者来看,至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不过是理想与现实相互博弈的结果,非真隐,是形势所迫不得不隐。隐而不出,倘若身在江湖,心不在江湖,便产生了“终南捷径”这样一种故意以隐来博得名声,最后身居庙堂高位的途径。这是一种沽名钓誉的心态,与“讪君卖直”一个道理。这样漏洞百出的隐仕互博,在发展中被史官的火眼金睛挑剔一番后,寿终了。

那么,仕而隐之就成为绝对的核心传统,有仕之心,有隐之身,方能为身心俱退做好铺垫。这样一来就不难发现,游走于儒释道之间的苏轼,为何在《叶嘉传》一开始便上承古义,下接唐以来的“终南捷径”。再回到古义,最后产生了一个有趣的循环互动,隐—仕—隐—仕……这是解读中国士文化的重要符码,也是解读茶文化的重要符码,因为人的精神与茶的精神,就在其中。

苏轼笔下的叶嘉 “少植节操”“容貌如铁,资质刚劲”“研味经史,志图挺立”“风味恬淡,清白可爱”“有济世之才”“竭力许国,不为身计”,可谓德才兼备。有人劝其习武,他说“一枪一旗,岂吾事哉”, “一枪一旗”看起来孔武有力,其实不过是用来形容茶叶“一芽一叶”罢了。宋代出现这样的茶叶修辞,也说明其斗茶氛围的浓烈至甚。

宋代重文轻武,即便是平级官员,武官依旧在文官面前矮半截,举两个著名的例子可以说明。名将狄青行伍出身,最后尽管做到枢密副使,还是经常遭到别人冷言冷语。他常对人发牢骚说:“韩琦与我一样的功业官职,我还得时时在他面前低头,就是少了一个进士及第。”

陈尧叟是宋代少有的文武兼备之人,又是出名的美男子,有次契丹使臣来访,宋真宗考虑到事关国家形象,要求陈尧叟出面陪使臣射箭,并许诺封他节度使的头衔。陈尧叟回家请示母亲,被他妈骂得狗血淋头,要他以文为重,对武官鄙视得一塌糊涂。最后连皇帝也无可奈何。

“吾植功种德,不为时采,然遗香后世,吾子孙必盛于中土,当饮其惠矣。”在茶的层面上,宋代茶叶中心已经从江浙转至东南,但上好的茶几乎被皇家垄断,普通百姓只能喝一些廉价茶。好茶惠泽世人,只是一种诉求。

在经世层面上,叶嘉经过祖辈的家学累积,已经完成原始的政治积累,数代隐而不出,到叶嘉这代已经到不摘就要烂在树上的程度,就连茶圣陆羽对叶嘉都表示惊叹,何况他人?口碑传播的效果是惊人的,很快叶嘉之才便惊动了天子。果然,面对天子委托郡守的第一封邀请书,叶嘉采取天子呼来不上朝的策略,他还在做隐士的姿态。

接着有第二次邀请,郡守也是熟读史书之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叶先生方闭门制作,研味经史,志图挺立,必不屑进,未可促之”。所谓事不过三,人家尧也不过请了许由两次,这次郡守亲自登门造访,自是微言大义一番,两个通晓“终南捷径”之术的人一拍即合,叶嘉不隐而出,很快上路。

先是术士的恭维,“先生容质异常,矫然有龙凤之姿,后当大贵”。龙凤之姿,名闻天下的龙凤团茶也。处处说茶,又句句扣政。汉帝“视嘉容貌如铁,资质刚劲,难以遽用,必搥提顿挫之乃可”,果一团茶耳(蔡襄《茶录》:饼茶多以珍膏油其面,故有“青黄紫黑”之异),要入口,非猛捶强敲不可(宋茶品饮的程序,后文“碪斧在前,鼎镬在后”亦是程序,捶、碾、箩)。“碪斧在前,鼎镬在后”,砍了就煮,茶事中也弥漫着干将莫邪的三头共镬之愤怒与恐吓。

茶,如果人不去喝,依旧是隐在山里的“荼”而已,甚至是姜糖之类的附庸,与其他草木相比,又有何稀奇之处?叶嘉回答的正是这个意思:“臣山薮猥士,幸惟陛下采择至此,可以利主虽粉身碎骨,臣不辞也。”既然是好茶——好人,那就留用,考察考察。

人是留下来了,但叶嘉毕竟来自深山,验茶官汇报说:“嘉之所为,犹若粗疏然。”茶还是很粗糙,碾过之后,还得筛一下。“吾知其才,第以独学未经师耳。嘉为之,屑屑就师,顷刻就事,已精熟矣。”师,筛也。料是好料,宛如璞玉,得好好加工打磨,稍稍筛筛捡捡,好茶就出来了。

这里涉及一个问题,就是黄仁宇说的,政治官僚与技术官僚的模糊状态。“难道一个人熟读经史,文笔华美,就具备了在御前为皇帝做顾问的条件?难道学术上造诣深厚,就能成为大政治家?”这样的疑问,几乎可以作为一条通用法则,放到历史的任何一个角落去考察人事。张居正用人的原则是,少用张着嘴巴只会说的清流,而多用可能会贪污的循吏。叶嘉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官僚,还需要磨练。

汉帝为他安排了几位带头师傅,欧阳高、郑当时、陈平。此三人都是历史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欧阳高是汉代学者,字子阳,是欧阳生的曾孙,传授《尚书》,被立为博士,成为太学的学官。传授《尚书》而诞生“欧阳平陈之学”,对后世影响很大。

郑当时是历史上著名的清官,在汉代以廉洁闻名于世。

陈平是刘邦的重要谋士,汉代开国功臣,被封为曲逆侯,后官至丞相。少时喜读书,有大志,因为分肉分得均匀,乡人看出了其具有能当宰相的气场。

苏轼用此三人做叶嘉陪衬,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语言迷宫。欧是瓯的谐音,时是匙的谐音,平是瓶的谐音,这就很好理解了,有了叶嘉之茶,配以茶瓯、茶匙、茶瓶,这茶才喝得起来。御史,清查污垢之意,茶瓯用之前需要清洗;“金紫光禄大夫”,朝廷定制服饰,这里说的是茶匙在“击拂”环节的重要作用,蔡襄《茶录》里说“茶匙要重,击拂有力。黄金为上,人间以银、铁为上”。甘泉,上好的泉水。高也有高脚盏之意。陈,重也,侯者,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土霸王,当地泉水之最。如果再结合欧阳高、郑当时、陈平三人在历史中的作用与贡献,理解起来就更加妙,有很好的意识形态,吏治清明的官僚体系,再加上可以出将入相的人才,国家如何不兴旺发达?

四人共事,茶、瓯、匙、水本是一个系统,倘若缺了一样,这茶便喝不成了。当然,评判员是汉帝,要他说了才算,以前三缺一,现在好茶送来了,但好茶出不出得来好汤,得泡了再说。于是,“欧但热中而已,当时以足击嘉,而平亦以口侵陵之”,点茶开始了,主泡手把茶盏热一热,左手用茶匙猛搅“击拂”,右手同时注入沸水(注汤),完了一看汤花,其面色鲜明、白乳涌现,着盏无水痕,乃是绝好之茶。

茶盏送到汉帝面前,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汉帝看到茶盏乳花依旧没有散去,非常咬盏。“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凝而不动,谓之咬盏,宜均其轻清浮合者饮之。”(宋徽宗《大观茶论》)是谓“其气飘然,若浮云矣”。

宋代斗茶,颜色以纯白为上,清白为次,灰白再次之,黄白居末。“叶嘉真清白之士也”,经受住考验,叶嘉茶是上等货,叶嘉是上等人。

点茶结束,茶宴开始,宋太祖杯酒释兵权,汉帝杯茶润喉舌,茶虽苦涩,但功效甚好,回味无穷之余,还能使人神清气爽,有助人提升精神。叶嘉是上品人,自然位居喉舌之职。

有一个“茶柜”的故事,与苏轼本人有关。宋人王巩在《随手杂录》中说,苏轼在杭州任上时,有一天有内使前来宣旨,走的时候,苏轼在望湖楼上为之饯行。可是内使却磨磨蹭蹭地不肯动身,还对一同前来送行的监司等官员说:“我不急着走,你们

可以先回去。”

等到诸人走后,内使悄悄对苏轼说:“我出京时,圣上让我跟皇太后辞行后再回来。我依言来到圣上处,他把我带到一个茶柜旁,取出一件东西,吩咐我密赐给你,不准让任何人知道。”内使说完,把宋哲宗赐给苏轼的东西取出。苏轼接过一看,原来是一斤贡茶,封口还有宋哲宗亲笔所书的封条。对于宦海浮沉的苏轼来说,也许这饼茶的意义非同凡响。

尚书是六部主官,位在王公宰辅之下,是谓喉舌。有好茶滋润的汉帝,一下子进入了高喝猛饮之中,沉浸在茶里。任何好东西都有一个度的问题。贪多成溺,反而不妙,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弃之不用,物极必反的道理谁都懂,却不见得谁都知晓其意。按照今日医学观点来说,过度饮茶确实会导致疾病丛生,传统中医行经验科学之道,想必已经有不少人因茶成疾。

叶嘉苦谏无果,之后被汉帝放逐。帝久不见,又思之。要不怎么会说茶能成瘾呢?既然汉帝又开始喝茶了,叶嘉自然又继续发挥他的作用。这一次,叶嘉发挥出了自己的雄才武略。汉帝将起兵南诛两越,东击朝鲜,北逐匈奴,西伐大宛,无奈国库空虚,怎么办呢?叶嘉给的策略是施行茶税政策。

税茶产生于唐代中叶,安史之乱后,李唐国库空虚,公元782年,唐德宗采纳侍郎赵赞的建议,对竹、木、茶、漆实行“十税其一”的政策,这就是中国茶税的开始。后一度暂停,10年后再次恢复。从此,茶税作为一种专税,从未间断过。

宋代实行榷茶制,也就是由朝廷对茶叶实行专卖。宋太祖乾德二年(公元964年),朝廷在各主要茶叶集散地设立管理机构——榷货务,主管茶叶流通与贸易,并建官立茶场,在主要茶区同时负责茶叶生产、收购和茶税征收。当时全国共有稳定的榷货务6处,榷山场13个,即“六务十三场”。

盐铁收税比茶税要早,始于汉武帝时的大农丞孔仅、大司农桑弘羊的提议。这些税收政策关系国计民生,是谓管山海之利,盐税和茶税也被称呼为“摘山煮海”。得益于茶税,国家财用丰赡,叶嘉也功成身退,告老还乡,还可以享受就近的贡茶待遇。叶嘉的大儿子,叫抟,即把东西捏聚成团,取团茶之意,继承父亲衣钵,终于制作成代表皇家至高水平的龙凤团茶。

叶嘉的小儿子叫挺,挺是铤的谐音,指京铤茶。京铤茶是南唐的作品,入宋后名气大不如前,但仍是宋室中仅次于龙团的好茶,皇帝把这些京铤茶用来笼络舍人、近臣这些级别的大臣。

按照《叶嘉传》的叙事,似乎小儿子叶挺更得人心。黄白之术,指的是道家的炼丹术。黄白就是黄金和白银。道家有烧炼丹药点化金银的法术,可以借金石的精气,使人长生不老、得道成仙。就茶而言,从陆羽、卢仝始,茶近道家,他们都宣称,喝茶可以羽化成仙,茶是养生与长生之道。卢仝说七碗茶便可以入道,以苏轼终生对卢仝、南屏谦师等人的推崇,茶道与苏轼是非常“吃紧”的。

叶嘉完成了“隐—仕”的循环,他的两个儿子表面上在这个循环中各执一端,但叶挺的作为又令人仿佛看到了儒家那副救世济民的心肠。还是身在江湖,心忧黎民。

隐者叶挺以德服人,明代高濂阐释过仕与隐各自不同的社会价值。“居庙堂者,当足于功名;处山林者,当足于道德。若赤松之游,五湖之泛,是以功名自足;彭泽琴书,孤山梅鹤,是以道德自足者也。”

道德,道家说就是“失道而后德”,如果把茶与隐一一对照,便会发现这样的定制其实从唐代就开始,宋代得到了发展,到了明代已经非常“旗帜鲜明”。

茶德关系,苏轼与司马光有过交流。《高斋漫录》中载,司马光和苏轼有一次谈论茶与墨的特性,司马光说:“茶和墨正好相反,茶要白,墨要黑;茶要重,墨要轻;茶要新,墨却要陈。”苏轼答道:“其实茶和墨也有许多相同点,譬如茶和墨都香,这是因为它们的德性相同;两者都坚硬,因为它们的操守相同。这就像贤人君子,虽然彼此的脾气性格不一样,德行却是一致的。”苏轼的解答令司马光很满意。

《叶嘉传》结尾赞词说,“今叶氏散居天下,皆不喜城邑,唯乐山居。氏于闽中者,盖嘉之苗裔也,天下叶氏虽夥,然风味德馨为世所贵,皆不及闽。闽之居者又多,而郝源之族为甲。嘉以布衣遇天子,爵彻侯,位八座,可谓荣矣。然其正色苦谏,竭力许国,不为身计,盖有以取之。”在宋代茶史上,可以找到许多叶氏的大茶叶家族,此可证明其来有自郝源(壑源,宋子安《东溪试茶录》曰:“好者亦取壑源口南诸叶,皆云弥珍绝。”)。

叶嘉一家因茶踏上终南捷径,是为形势使然。宋代皇帝好茶,自上而下地带动了喝茶之风,这点,宋代的蔡襄、黄儒以及皇帝赵佶早已做过总结。

苏轼把叶嘉落实在“正色苦谏,竭力许国,不为身计,盖有以取之”。大约是感怀身世,心有戚戚焉吧。他还是没有彻底打破“隐—仕”的关系,只能抛砖引玉,留给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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