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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生的思念

时间:2022-01-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四五岁时他被送到上海,也是由保姆照看的。提到父母,引出他无尽的思念。中国人家乡观念极强,杨伯方不到一年回到印度,又从印度到缅甸曼德勒,准备寻找机会回家乡。马振声虽然得到厂主的重用,生活条件也算优厚,但一切都代替不了他对父母的思念。听说国民党军队已从大陆败退台湾,一些从国内逃到缅甸的残部成立了“反共救国军”,组织了游击队、大陆工作组等等。

马振声出生在河南开封,但是他对家乡的印象非常浅淡。他只记得家里有成箱的龙亭牌牛奶粉和虎头牌的铁筒饼干,还记得保姆的丈夫把他架在脖子上去游相国寺。四五岁时他被送到上海,也是由保姆照看的。从那天起,就再没有见过父母是什么样。七八岁时进上海保育院,十一二岁读初中,初中毕业又到一家机械厂当学徒,一面做工,一面攻读英文。抗日战争爆发后,他亲眼看到日本帝国主义的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又听师傅师兄们告诉他:“你父母就是做抗日工作的。”从而萌发了从军杀敌、忠心报国的思想。

他要报名从军,师傅说:“让我征求一下你父母的意见。”

提到父母,引出他无尽的思念。听保姆说,他的母亲非常爱他,喂他吃奶时还唱着歌。他的父亲经常把他举到头顶逗得他“咯咯”地笑。他向师傅要求说想到重庆去看看父母,并当面请求。师傅向重庆通电话联络,他的要求被父母同意了。

可是当他按照约定时间到了重庆望龙门的时候,接待他的一位中年妇女向他说:“很不巧,你父母昨天接到通知,今天一早到壁山开会去了,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回来,叫我代替他们来见你,有什么话就向我说好了,见到我就等于见到你妈妈一样。”

“我想当兵,师傅说要我来征求一下父母的意见。”那位妇女柳眉一挑,略带激动地说:“这是好事,我想你的父母一定会同意的。”

没见到父母,但间接地得到父母的同意,回到上海便响应号召,参加了中国远征军。

在印度兰姆伽军营里,他认识了杨伯方。交谈中知道都是河南人,关系又加了一层。1943年他们又结伴应招了英国人在印度加尔各答的招募华工,一同到了伊拉克,并在同一个机械厂做工。他因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得到英国厂主的赏识,一到厂就让他当翻译,向华工传达厂主的安排。

但是,他往往和厂主唱反调。厂主规定新来华人每月薪水三十英镑,他说:“有技术的薪水必须提高。”厂主轻视地说:“当兵的玩枪炮,现在是要让你们操作机器,都得从头学起。”杨伯方也在旁附和他说:“华人中有人是开汽车修汽车的,汽车也是机器,道理一样,会推磨就会推碾。”

厂主听不懂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就问马振声:“他说什么?”马振声翻译说:“他们在中国时就是机床厂的老板,经营你这几台破机床有什么难的。”

杨伯方听他话的意思变了,不由一愣:万一真的叫他管理可怎么办?但是当面不能露出破绽。

厂主也不是庸俗之辈,不但有技术,处理问题,安排工作也很精明。突然向他们两人说:“我要当场测试一下你们的能力,如果真的有本事我不会亏待,走吧,到车间!”

在往车间去的路上,杨伯方小声埋怨道:“事情让你弄大了,可怎么办?你在我们中国人面前出我洋相倒也罢了,还要在洋人面前出我的洋相,那不是让洋人看我们中国人的笑话?”

马振声小声说:“既然戏已经开场了,就把戏演下去。你把老板架子再摆大一些。”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墨镜:“来,叼起香烟,戴起墨镜,尽量装腔作势指使我,我会摆布给他看。”

到了车间,杨伯方问:“戏应该怎么演?你摆布好了。”

马振声向厂主翻译说:“他让我问你,敢不敢把这个车间交给我们两个人管理?”

厂主说:“谈谈你们的管理方法。”

杨伯方还没有回应,马振声就翻译说:“他这个人不爱讲空话,说大话,喜欢讲求实际,希望有的放矢。现在他要您陪他巡视检查一下车间的设备状况,才可拟定具体管理方法。”

厂主没有说更多的话,就带他们参观车间去了。

马振声用华语和杨伯方商量说:“你现在就当车间领班,我当技师工人的上司,对我讲话要用命令训导的口气。我是你的下属,向你报告情况时,你要哼哈得像那么回事。”

他们商量完时,车间也参观完了。没等厂主开口,杨伯方先向厂主说:“这个车间我看过了,现有的工人,技术水平太差,不提高工人技术水平,产品质量就上不去。目前的关键是培养一批合格的技术工人。”

马振声的翻译极为熟练,说的全是术语行话,他说:“你这个车间总共有四十二台机床,算得上一个中等机械加工车间,其中十二台车床,六台铣床,六台磨床,三台刨床,四台钻床,两台镗床,两台插床,两台锯床,四台冲床,还有一台油压机。现在操作的铣工、磨工、刨工中有几位技术比较好,可以带徒弟。车工中只有一位技术可以达到中国四级工人水平,其余的只能勉强完成粗加工,精加工就没本事完成了。所以他刚才就先说了,关键是提高工人技术问题。”看着马振声浏览一遍工人的操作,就能说出各个工人的技术水平,说明他们是内行中的高手。厂主不得不相信眼前两位中国青年并非等闲之辈。只得同意他们负责管理机械加工车间。

于是,他们在每台机床都安排了华人学徒,原来有点基础的放手让他们独立操作,三个月后,学徒也都可以独立操作了。有一次,马振声在车床上车了一根1.14米粗的圆杆,倾斜度不超过0.02毫米,更使那些英国人咋舌,英国人至此不敢再轻视华人,对他们两位也给予了特别待遇。

一天,厂主请他们吃饭,餐桌上摆的是刀叉,但是他们使用起来也不生疏,桌上的酒菜马振声也大都能用英文说出名字。厂主不由问他:“你父亲做什么工作?”杨伯方替他答:“上海的大资本家,开着三个公司,还是造船厂的大股东。”厂主听了觉得自己是小巫见大巫,忙为他们斟啤酒。又试探着问:“请别见怪,因为是好朋友,我出于好奇才想问一下:马振声先生的令堂是不是我们大英帝国的才女?不然你的英语为什么讲得这么好?”

提到母亲,勾起了马振声的思念,也同样唤起杨伯方的乡愁。

沉默片刻,马振声苦笑着摇摇头。杨伯方代他回答:“他的母亲出身于书香门第,自然是大家闺秀,小时在英国人办的教会学校读过书。”马振声补充说:“我也一直在教会学校读书,教我读书的是你们英国的牧师,回到家里当然是我的母亲。”

厂主翘起拇指,连连用华语说:“中国人聪明,了不起!”

从厂主家出来,马振声一直闷闷不乐,杨伯方知道他又想家了,也不再多话。

中国人家乡观念极强,杨伯方不到一年回到印度,又从印度到缅甸曼德勒,准备寻找机会回家乡。马振声虽然得到厂主的重用,生活条件也算优厚,但一切都代替不了他对父母的思念。那天他到江边散步,看到一对年轻夫妇在给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洗澡,男的先在孩子头上身上浇水,女的擦了香皂,轻轻搓孩子的头发和背,男的又揉搓孩子的腿,完了,又用清水冲洗全身。他一直看着,联想着自己的父母,也一定是这样地爱着自己。回到住处再也不能入睡,次日就向厂主递了辞职报告

回到缅甸时他和杨伯方又在曼德勒见面。听说国民党军队已从大陆败退台湾,一些从国内逃到缅甸的残部成立了“反共救国军”,组织了游击队、大陆工作组等等。他不再热心玩弄刀枪,只想做点生意赚点回家的路费。于是,和李自华(远征军老兵)、王大头合伙买车跑起了生意,来往于八莫、加里瓦和曼德勒之间。在此期间,他多次邀杨伯方入伙,可是杨伯方已经有了家庭拖累,想安定下来,后来他卖了车到孟瓦教书去了。

马振声他们开始还算顺利,不久就出了一次麻烦,他们被人告发贩卖鸦片,车在经眉苗时被扣留,人也被抓,关在了曼德勒大监狱里。别人在狱中受尽煎熬,度日如年,马振声却因祸得福,遇到了一位知心朋友。这位朋友叫吴中庸,是曼德勒赫赫有名的三五饼干厂的老板,因为凶杀案涉嫌被捕,与马振声成了患难之交。

也许是巧合,或许真该他走运。不久吉仁叛军攻进曼德勒,监狱打开,档案也付之一炬,老马和老吴也由此获得自由。出狱后,老马在老吴的经济资助下,修厂房购机床干起了老本行。不几年,老马青云直上,已经腰缠万贯,享誉曼德勒。

马振声对杨伯方一向很尊重,但自从杨伯方进了左派学校教书,两人政见有了分歧,一见面就抬杠,常常争得面红耳赤。争论的焦点是海外华侨靠台湾还是靠大陆。马振声拥护台湾政权,他说:“台湾安如磐石,中共永远不可能解放台湾,而美国又是中华民国最得力的朋友,台湾海峡有美国第七舰队守护,中共即使有天大的军事力量对台湾也无可奈何。”杨伯方却说:“老马你错了,自古以来只有政治解决武力,没有武力能解决政治问题的。美国是帝国主义国家,本性是侵略扩张,若干年后他们会为他们的利益,放弃台湾和大陆妥协的,不会因几千万人的一个小地方,与七亿人口的大国为敌。”

争来争去,谁都没说服对方,但是,都把心里的话端出来了,常常是杨伯方转移话题,争论也就不了了之。那天,争到激烈处,两人的脸都红了,杨伯方赶紧下台说:“好啦,今天暂时争论到此,老张和老经作证,我们双方平局。”

一直听他们争论的老张和老经,向他两人提醒说:“中秋节快要到了,是不是联络一下远征军的弟兄,大家打平伙(指AA制),聚一聚,团圆团圆?”马振声双手一伸说:“多谢两位提醒。”稍停又果断决定:“不必打平伙,我做东。”

老经明知故问:“谁当老总?”

马振声此时完全心平气和下来:“除了我的对头老乡,还会有谁能够胜任?”

那是一次多么让人记忆犹新的团圆啊!杨伯方至今清楚记得,那是20世纪60年代最后一年的中秋节,那时中国内地正处于“文革”期间,缅甸的华人华侨也面临灾难。中国远征军流落在缅甸的兵哥已经被人遗忘,台湾去不成,大陆不敢回。他们不得不把昔日战斗过的地方,也是数万弟兄们抛掉头颅撒下热血的地方,当做临时的家园。他们吃着佳肴喝着美酒,品着月饼,赏着圆月,欢笑着,歌唱着,回忆着,展望着,忘记了恶劣的环境,忘记了苦难和烦恼。

夜深人散之后,杨伯方和马振声在月光下又争论起来。

马振声望着月亮,无比悲伤:“我看这天底下再没有比我不幸的人了。”

杨伯方说:“各有各的不幸,我十多岁就失去了母亲。”

马振声说:“你还是比我强,我连一天都没有享受到母亲的温暖和关爱。”

杨伯方纠正道:“不能那么说,你一生下来就享受到了,母亲的身体温暖你,母亲的奶水喂养你,母亲为了工作,不得不离开你的时候,还请人照顾你,教育你,培养你,她是伟大的,她爱自己的儿子,更爱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马振声辩解说:“大道理我明白,无论做多重要的工作,也应该让儿子见见他的母亲。”

“你不是已经见过你母亲了吗?”

“我在哪里见过?”

“在重庆。”

“那是阿姨。”

“不,那就是你的母亲。”

“何以见得?”

“她不是明明告诉你,见到她就等于见到你妈妈一样吗?话说到那种程度已经够明显的啦。”

马振声沉默许久,突然醒悟,举头望着东方的明月,寄托了深深的思念,也成了终生的思念!

(张望 撰文/禹志云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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