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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人类喜剧的意识与诗歌和哲学的资料大都是如此而产生的

时间:2022-01-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林语堂说:“因为我们有这么个会死的身体,以致遭到下面一些不可逃避的后果:第一,我们都不免一死;第二,我们都有一个肚子;第三,我们有强壮的肌肉;第四,我们都有一颗喜新厌旧的心。这些事实各有根本的特质,所以对于人类文明有很重要的影响。因为这种现象太明显了,所以我们反而不曾想起它。我们如果不把这些后果看清楚,便不能认识我们自己和我们的文明。”

林语堂说:“因为我们有这么个会死的身体,以致遭到下面一些不可逃避的后果:第一,我们都不免一死;第二,我们都有一个肚子;第三,我们有强壮的肌肉;第四,我们都有一颗喜新厌旧的心。这些事实各有根本的特质,所以对于人类文明有很重要的影响。因为这种现象太明显了,所以我们反而不曾想起它。我们如果不把这些后果看清楚,便不能认识我们自己和我们的文明。”“人类无论贵贱,身躯总是五六尺高,寿命总是五六十岁。我疑惑这世间的一切民主政治、诗歌哲学是否都是以上帝所定的这个事实为出发点的。大致说来,这种办法颇为妥当。我们的身子长得恰到好处,不太高、也不太低。至少我对于我这个五尺四寸之躯是很满意的。同时五六十年在我看来已是够悠长的时期,事实上五六十年便是两三个世代了。依造物主的安排方法,当我们呱呱坠地后,一些年高的祖父即在相当时期内死掉。当我们自己做祖父的时候,我们看见另外的小婴儿出世了。看起来,这办法真是再好也没有。这里的整个哲学便是依据下面的这句中国俗语——‘家有千顷良田,只睡五尺高床’。即使是个国王,他的床似乎不需超过七尺,而且一到晚上,他也非到那边去躺着不可。我是跟国王一样幸福的。”“无论这个人怎么样的富裕,但能超过《圣经》中所说的70年的限度,就不多见。活到70岁,在中国称为‘古稀’,因为中国有句古诗‘人生七十古来稀’。”“关于财富,也是如此。我们在生命中人人有份,但没有一个人掌握着全部的抵押权。因此对于人生我们可以抱着比较轻快、随便的态度:我们不是这个尘世永久的房客,而是过路的旅客。地主、佃户都是一样的旅客。这种观念减弱了‘地主’一词的意义。没有一个人能实在地说,他拥有一所房子或一片田地。一位中国诗人说得好:

苍田青山无限好,

前人耕耘后人收;

寄语后人且莫喜,

更有后人乐逍遥!”

林语堂说:“人类很少能够体念到死的平等意义。世间假如没有死,那么即使是拿破仑在圣海伦那也会觉得毫不在乎,而欧洲将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世间如果真没有死,我们便没有英雄豪杰的传记,就是有的话,作者也一定会有一种较不宽恕、较无同情心的态度。我们宽恕世界的一切伟人,因为他们死了。他们一死,我们便觉得已和他们消灭了仇恨。每个葬礼的行列都似有着一面旗帜,上边写着‘人类平等’的字样。”

林语堂说:“人类喜剧的意识与诗歌和哲学的资料,大都是如此而产生的。能见到死亡的人,也能见到人类喜剧的意识,于是他便很迅速地变成诗人。莎士比亚写哈姆雷特寻找亚历山大大帝的高贵残骸遗灰,‘后来他发现这灰土也被人家拿去塞一个啤酒桶的漏洞’。‘亚历山大死了,亚历山大葬了,亚历山大变成尘土了,我们拿尘土来做黏土,为什么不可以去塞一个啤酒桶的漏洞呢?’莎士比亚写这段文字时,已经变成一个深刻的诗人了。莎士比亚使理查二世谈到坟墓、虫儿、墓志铭,谈到皇帝死后,虫儿在他的头颅中也玩着朝廷上的滑稽剧,又谈到‘有一个购买田地的大买主,经过法令、具结、罚金、双重证据和收回,结果他虽花了如许罚金,但仍变成一个良好的头顶满装着精致的尘土’。莎士比亚在这种地方表现着最优越的喜剧意识。奥端开涯(十世纪波斯诗人)及中国的贾凫西(别名木皮子,一位隐居的中国诗人),都是从死亡的意识上获得他们的诙谐心情,以及对历史的诙谐解释。他们从那些在皇帝的坟墓里住着的狐狸来借题发挥庄子的全部哲学,也是基于他对于一个骷髅的言论。”

林语堂说:“当我们承认人类不免一死的时候,当我们意识到时间消逝的时候,诗歌和哲学才会产生出来。这种时间消逝的意识是藏在中西一切诗歌的背面的——人生本是一场梦,我们正如划船在一个落日余晖返照的明朗下午,沿着河划去。花不常好,月不常圆,人类生命也随着在动植物界的行列中永久向前走,出生、长成、死亡,把空位又让给别人。等到人类看透了这尘世的空虚时,方才开始觉悟起来。庄子说,有一次做个梦,梦见自己变成蝴蝶,他也觉得能够展开翅膀来飞翔,好像一切都是真的,可是当他醒来时,他觉得他才是真实的庄子;但是后来,他陷入颇滑稽的沉思中,他不知道到底是庄子在梦做蝴蝶,还是一只蝴蝶在梦做庄子。所以人生真是一场梦,人类活像一个旅客,乘在船上,沿着永恒的时间之河驶去,在某一地方上船,在另一地方上岸,好让给其他河边等候的旅客上船。假如我们不以为人生实是一场梦,或是过路的旅客所走的一段旅程,或是一个连演员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做戏的舞台,那么,人生的诗歌连一半也不曾存在了。一个名叫刘达生的中国学者在给他朋友的信中写着:

‘世间极认真事,曰做官;极虚幻事,曰做戏;而弟曰愚甚。每于场上遇见歌哭笑骂,打诨插科,便确认为真真;不在所打扮古人,而在此扮古人之戏子。——俱有父母妻儿,——俱要养父母活妻儿,——俱靠歌哭笑骂,打诨插科去养父母活妻儿,此戏子乃真古人也。又每至于顶冠束带,装模作样之际,俨然自道一真官,天下亦无一人疑我为戏子者。正不知打恭看坐,欢颜笑口;与夫作色正容,凛莫敢犯之官人,实即此养父母活妻儿,歌哭笑骂,打诨插科,假扮之戏子耳。乃拿定一戏场戏目,戏本戏腔,至五脏六腑,全为戏用,而自亦不觉为真戏子,悲夫!’”

【注释】

[1]节选自林语堂,《生活的艺术》,中国戏剧出版社,199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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