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凭什么容不下农民工

如同风中飘絮的农民工,对他们来说,找工作的压力与沉重的体力工作、低微的收入都还无所谓,他们更需要的是城市的接纳。

农民工提供的劳动,让我们的城市更干净、更漂亮,也让我们的生活更方便、更舒适。从某种角度上说,他们的劳动已成为我们城市中不可或缺的支撑。然而,让农民工心寒的是,他们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与关爱,相反,他们经常要承受城里人歧视的白眼与侮辱的嘲弄。从安徽来北京打工的小何伤感地说,我们坐公交车、进饭店、去超市,总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还有一些不道德的人对我们无端辱骂,一些难伺候的老板更是如此。其实,我们农民工干工作再脏再累也没事,就怕在城里受到歧视。同样是人,经常遭人白眼的感觉让我们的心都凉了。

笔者在广州、深圳、珠海采访了许多农民工,他们说,我们最受不了的是被城里人瞧不起,被人怀疑“手脚不干净”。有位农民工给我们报社写信说,大多数农民工缺少的不是好的素质和向上的思想,而恰恰是社会的理解和关心。他们最渴望的是最基本的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和尊重。农民工们在城市里每天重复着简单沉重的工作,最希望城市的认同,希望能平等地生活在这片蓝天下,希望这个城市的包容。他说:“我期待,身边不再有歧视的眼神。”

然而,许多城里人却不顾农民工的感受,嫌农民工穷,农民工进饭店、宾馆、商场和各种娱乐场所通常都遭到城里人的白眼。城里人也嫌农民工不卫生,公共汽车刹车的时候农民工不慎碰人家一下,就极有可能被骂为“脏鬼”。城里人还把农民工当小偷来防范,公共汽车上有人丢了钱包,只要失主周围有农民工模样的人,他总是首先被怀疑。辱骂、殴打农民工的事件,也屡屡发生。农民工的孩子在学校里与城里孩子发生纠纷,学校老师也大都是向着城里孩子……一位农民工伤心地发问:“这城市为什么容下我们农民工?”

事实上,有的人不只是在眼神中蔑视农民工,在言语里歧视农民工,而且在日常行为中公然排斥农民工。

2004年11月18日,在苏州天熹大厦做钢筋工的14位民工,搬进大厦开发商在工地附近的银桥小区为他们租的民房时,便被同一单元的业主们挡在门外。据民工们介绍,当他们拉着铁架床到小区楼下时,同一单元的其他几位业主却联合抵制他们搬进来,他们只得再把床拉回工地。第二天,经过房东与中介协调,民工们才得以把床搬进新家。为了不影响业主,大家都是在工地上吃饭、洗澡,每天回到家就睡觉,连打牌之类的消遣都没有。业主们认为,房东出租房子应该有所选择,农民工流动性很强,出于安全考虑,他们不希望看到这么多农民工住在身边。他们毫不掩饰地说:“应该在郊区租一些独立院落的房子,把农民工安排在一起,而不是和我们同住到居民区里。”歧视之心,一览无遗。农民工周尊利毫不掩饰心中的气愤:“以前住工棚,天一冷风飕飕地往被窝里钻。这里条件好多了,可是心情却不好。”

有的城里人不只是歧视农民工,而且还公然欺负农民工。

仅仅因为一块蛋糕,一位两个孩子的母亲、在新疆打工的妇女选择了跳车。事情的起因,是这位妇女突然横穿城市马路,使一辆公交车紧急刹车,致使车上十多名乘客全部摔倒,一名提着蛋糕的女乘客一屁股坐在了蛋糕上。于是,女乘客要求司机赔蛋糕,司机认为应该由这位妇女赔,妇女则坚持说跟她无关。争执未果,妇女被车上下来的乘客硬拉上车,并被乘客守在车上一个靠窗的位置。在汽车驶出几公里后,妇女飞身跳出了车窗……《中国青年报》2002年4月17日的这则报道让人激愤难抑,又感慨万千。指责辱骂,拉人上车,限制人身自由,是什么让文明程度较高的城里人一步步迈入非理智的泥淖,以至做出极端的举动?在我看来,是歧视,是城里人对乡下人潜意识里的歧视!在事后清醒理智的状态下,面对后果,城里人很容易做出趋利避害的决定。事后司机说,真没想到她会为一块蛋糕跳车,早知这样,自己怎么也会把蛋糕钱赔了。而一位普通市民则冷漠地感叹说:“太不把生命当回事了!”

农民工也是人,人怎么会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然而,这位妇女却选择了跳车。她为什么这么做?这位妇女的丈夫说:“她肯定是太害怕了,但又不服气”。她害怕什么?怕城里人欺负!事实上,城里人已经在欺负她,由指责到拉她上车限制她的自由不是欺负是什么?一个对城市及城里人陌生的农民工,在她的心里,她的处境会更糟:车已驶出好几里,要驶往何方?这些城里人将对她继续做出哪些令她难以忍受的举动?她害怕了,她只想逃离这些人,哪怕是跳车!对她来说,是城里人的歧视迫使她做出了极端的举动!

而城里人呢?对待这些来打工的农民工们,有一种先天的优势,这种优势使城里人颐指气使,使城里人往往置道德与法律于不顾,使城里人变得情绪化。城里人怎么会不明白事情的处理方式?即便是这位妇女违反了交通规则,也应当由交警来处罚?限制他人人身自由,城里人又哪有权利?可以说,这些知识对城里人来说本是常识。然而,潜意识的对乡下人的歧视,使城里人失了常态。一位农民工说,“如果她穿得像城里人,谁敢把她拉上车?”的确如此!如果面对的是一个身份优越的城里人,乘客们在做出选择时,至少会多一个心眼儿,对自身后果可能不利的推想,会使城里人理智地趋利避害了。这正是歧视的可悲与可笑所在。

城市歧视已成为我们一个不容忽视与回避的问题!历史的原因造成了城乡社会差异,在社会不断发展进步的今天,我们应该自觉地去消除这种差异,而不能继续加深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