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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参加二次出国考试记

时间:2022-01-2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9月中旬的一天,报上刊出了一则自费生停考后最令人兴奋的消息:教育部定期招考英美奖学金生。10月间报端又公布了考选委员会将于11月下旬举行派遣农工矿技术人员出国实习考试。报到手续办完后和老赵一同步入仁爱门直趋试场作一次预先的巡礼。原来上午参加考委会考试的原班人马转移阵地,都到达此地了。的确这一次的考试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八时半,外边草坪上发出了震耳的号角声,主考人夹了试卷步入试场,令各考生暂时回避。

陈 镐

1944年暑天,我悄悄别离了我国第一大都市上海,从沦陷区进入大后方。两个月后的同一天,安然到达了重庆。工作是事先接洽好的,休息了三五天就搬到郊外工作地点去住,生活很快就安顿下来。每天公余之暇看看书,或是三五友人摆个龙门阵,生活顿觉轻松而安闲。

9月中旬的一天,报上刊出了一则自费生停考后最令人兴奋的消息:教育部定期招考英美奖学金生。它给我带来了无限的希望,同时却也立即激起了我不小的烦恼。刚脱离了水深火热的虎穴踏进安闲的生活阶段,紧张的决定性工作又将降在我的双肩。刚巧在这时我因调换工作之便迁往市梢,乃采购了几册重要的主科书开始准备起来。最初本是有计划的支配着的时间,终因工作之累不免延误。只得利用每天晚间的时光来补足。10月间报端又公布了考选委员会将于11月下旬举行派遣农工矿技术人员出国实习考试。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决定再报考一部门科目与教育部的考试科目相同最多的,以求在准备此两次考试时间上的经济。考期一天一天的逼近,一切报名手续都要办。在10月底到市民医院去登记检查体格,那里已登记到了下月18号。幸而临时加班,才算顺利地向考委会报了名。

19号天气分外的晴朗,是重庆少见的好天气。我吃过饭约了中学的同学老赵,两人到复兴关中央训练团去报到。过跳伞塔后峰回路转,渐渐走上坡路。引颈一望,是无底的数百级石阶。我们就决定先在坡下略事休息,顺便俯瞰一下那江与关环抱成的“带砺山河”的雄姿,不禁心胆为之一壮。继续上行,到达顶上已颇感气喘。报到处窗口早挤满了人,据说本区报名的约有1 000人。这么大的数字,真出乎我的意料。报到手续办完后和老赵一同步入仁爱门直趋试场作一次预先的巡礼。出来时碰见另外几位同学,他们提带被毡箱匣准备在关上枕戈待旦,明朝严阵以待。我深深佩服他们的精神。回到宿舍里,感到阳光和柔地透过了玻璃窗斜扫在我书桌上。凭窗运眺,只见窗外青山绿水,江中风帆往来。大自然的一切都沐在金色的斜阳里,我陶醉在这美丽的画中了。猛地想起明天的考期,速从满桌零乱的书堆中挑出明天的科目约略地翻了一遍。晚上特别提早入睡。

次晨一早醒来,匆匆盥洗一过,沿着羊肠曲径向关上进发。天公不作美,偏下起雨来。翻过一个小丘上去便是跳伞塔在望了,再行里许就到达目的地。大礼堂四周入口处早已挤得水泄不通。考生中有的打着伞挺立在雨中,有的抽着烟向天嘘气,有的还在临时抱佛脚,恨不得一口气将他手中所抱的几大册书本吞了下去。入口处不久有人在点名,点着的一个个依次步入试场。约过半小时,才算挨到了我。我找到座位,打开墨盒,试卷接踵就发到。第一场考国父遗教,因为隔天猜中了一角,做来自感顺手。休息的时间考生三五成群分聚在各处谈论得起劲。同学贵、荣、华等会见后,各人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并不表示什么困难。第二场考主科,考场空气紧张起来,其中一题是需要工厂经验来解决的,纸上谈兵的朋友就不免要感到棘手。幸运的我,考前因翻着庚款老题而碰到了相似的题目,就将那题目中的图样和数字丝毫不用改动地搬过来。打过铃交卷后在试场门口会齐了同学,步出仁爱门走向那附近几家平日门可罗雀的小铺中,去找充腹的东西。那知捷足者已括一空,最后在较远的一家买到十几枚面包分食了充饥。这样紧张、无秩序、拥挤、狼狈的情形,在我到内地来的征途上已司空见惯,毫不稀奇,而且我富有相当经验,此时要把英雄本色放出来才不吃亏。午后考的专科,题目冷门而零星,只得勉强将所知的写了些。有些不甚熟知的就花了一小时左右,一边沉思一边下笔。神经的紧张几乎达到了破裂点,直到暮色苍茫时的铃声才解了我的围。我连忙跑到外边舒口气,顿时头脑清醒不少。再约齐了同学蹒跚地走下关来,同声叹气:“一切都完了!”那时各人伤感的情绪和当天清晨雄赳赳步上关的神气对比,煞是真个英雄末路!

第二天上午的科目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中午天气十分晴朗,碧空一色,真漂亮。虽然考得连自己都不大满意,但老天偏放出无限的光芒来预祝我们的前途。乃约了同学贵、荣、华等到中缅文化协会吃了一餐痛快。两日来紧张的情绪顿时云消烟散。

饭后又回去信谊堂报考教育部的英美奖学金考试。先我们去的人已将小小的礼堂挤得水泄不通。堂中放的几张桌子早为捷足者占去,大家埋头在填写。我们就取了几张报名书在外边石墩上写。顾盼左右,填写的人都是些熟面孔。原来上午参加考委会考试的原班人马转移阵地,都到达此地了。取得报名许可单后,我们分道扬镳各返原处。按指一算离考期还有一个星期。准考证是考前三日才换发。于是利用这短短的一周看些史地类的书,不过因陋就简地翻一遍。

12月的第一天,隔夜天公下雨,直到天明还是点滴不住。清晨起身盥洗完毕,看看昨夜借宿在对房的老张犹呼呼在梦中,将他唤醒同吃早点后慢步向求精中学走去。从宿舍去不过十分钟的路程,跨入大门左边墙上贴有一张教室号码分配的布告,按号码在一座巍峨的久经失修的大楼三层楼上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墨水笔砚一切齐备。教室中的人已是坐得满满了,还不见主考官来到。虽然坐在这一间的人都是投考同一科目的,然而他们一切的一切都显示出很大的差异。各人的本领在未考之前是很难以貌相来判断,但至少头发胡子留得挺长、不修边幅的形貌不易引人们好感。的确这一次的考试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以前大学毕业出国的机会太少,因此这空前的盛举便吸引每个角落里的人物:有的年近不惑,有的地位已很高;更希奇的是我认得一位在美国已得了学位的,他居然和后生小子较一日之短长,精神可佩。八时半,外边草坪上发出了震耳的号角声,主考人夹了试卷步入试场,令各考生暂时回避。又是一阵喧哗和拥挤,大家挤出了教室。这时有的面呈灰白,有的却胀得绯红。大多数还是手不释书本,尽量利用最后的五分钟。开门后又蜂拥而入。在顺利的气氛中我考完了国父遗教及史地。接着考作文,题目是“论自由与法治”。离开学校两年来就没有写过一篇正式文章,提起笔来不时感到摇晃。我对于这类题目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当然没有什么新颖的立论,不过照常人的一般见解略加发挥而已。第二天的英文考得自鸣得意,但这一次的专门科目考得很灰心,甚至较上次犹不如。这两月来的准备工夫考完了专科后深深感到付诸东流。第一是我对于这两门专科荒疏已久,离开学校之后就没有机会接触。第二是我把这次的奖学金看得太重,因此准备时拼命幸从前的庚款题目做对象。哪知这次的题目完全是考个“熟”字而非考“智”。方向没有摆准,结果自然不能满意。但考试终究是过去了,懊悔往事的人是最懦怯的。因此第三天我仍是洋洋自得地一早跑去中央图书馆静候口试。口试共分十五组同时举行,我被排入第六组。主问的据说是某最高学府的教授,因此只问了些专科方面的知识就轻易地过去了。并未像有几组涉及政治外交、外国党派等为工程师不大介意的问题,不然恐怕也像有几位仁兄那样向主考者瞠目无言不欢而散。

两月来的紧张空气至此算过去了,自己的命运这时恐怕只有天晓得。的确这两次考试几乎动员了每个角落里的公务员、工程师、大学助教、讲师。考试的那几天复兴关上、上清寺街头挤得满满的景象真是漪欤盛哉!我深深感到幸运,因为我刚刚来到此地不久就躬逢这一千载一时的机会。但同时心头也浮上了一层暗影,抱怨不能把握时机,考得连自己都不能满意。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考生都回到各人的工作处。助教仍是助教,工程师仍是工程师,我还是我。等待着吧,一切听老天主宰。果然隔不到一个月,记得是12月下旬的一天,《中央日报》的第二版上登着“农工矿技术人员出国考试发榜”。在紧张的情绪中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真使我喜出望外。一月底,同一报纸上又刊出了几个最引人注目的字:“英美奖学金考试揭晓”。近200名考生的名字很整齐地分门别类地排列着。我以为这次无论如何失败的了,但出人意料的是在机电工程门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时我发怔了。这几个月的生活真像一场好梦,从沦陷区来到重庆,不久的将来又将离开重庆去异国进修,感谢苍穹!

(原载1945年7月14日《学生杂志》二十二卷第八期,有修改)

【注释】

[1]原载:《师生永契——庆祝母校成立一百周年纪念册》,1996年1月,第28—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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