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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扛长活”的父亲

时间:2022-01-2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1940年我上了小学,对“扛长活”才似懂非懂地有了些理解。住院不到两周,父亲就带着难以继续“扛长活”的遗憾,凄然离世。但噩耗传到徽州、祁门、屯溪、太平、深州时,皖南、冀中两块大地上不约而同地连下了20天的大雨,好似在为一生为穷人“扛长活”的父亲哭泣。在苍天“泪水”的哀悼下,父亲安然地“远行”了。正因如此,父亲没给我们留下什么遗产,但我们为有这样一位为人民“扛长活”的父亲而永远自豪。

每当想起父亲,心中便涌起深深的思念和缅怀。多年来总想为父亲写点什么。

父亲是个南下干部。他把自己的毕生精力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党的事业,献给了皖南人民和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他很普通,很平凡。他生前的战友,每逢见到我或来信时,都这样异口同声地说:“你父亲范长林同志,是个党性最强的老实人。”是的,这个评价一点也不过分。父亲一贯把“勤学、诚实、公道”这六个字作为“诫子书”和“传家宝”来教育我们。

父亲生于冀中深县(今深州市)一个贫寒的农家。他襁褓中丧母,上无姐兄,下无弟妹。祖父用尽全部心血,供他读了十年书,深州一高毕业后就出门谋生。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很少在家。他偶尔也回来看看,一进门先抱起我来亲吻不停。

爷爷告诉我:你爹外出是给咱穷人“扛长活”的。那时,因我年幼,对“扛长活”这三个字怎么也理解不了。当别人问起我父亲是干啥的时候,我总是回答说:“扛长活的呗!”1940年我上了小学,对“扛长活”才似懂非懂地有了些理解。后来唱“小孩不离娘,瓜儿不离秧,冀中的人民离不开共产党”时,才知道了父亲就是共产党员,还是共产党的区委书记。

父亲当过店员,种过田,从小就养成了一种刚强、朴实、忠厚善良的性格。1929年,父亲凭着“十年寒窗”练就的一笔潇洒飘逸的毛笔字和被人称之为“铁算盘”的过硬本领,被深州城南大街大德昌钱庄雇用为店员兼管账先生。他疾恶如仇,不能忍受剥削与压迫,稍有觉悟便拂袖而去。

一天,有个被地主强行霸占了庄宅的农民,到我家找父亲帮写诉状。那人知道父亲办事公道,爱打抱不平、伸张正义,而且还是深州方圆几十里都知道的农家“秀才”。于是父亲为他代笔写了诉状,并同原告一起到县衙打官司。狡猾的地主(被告)来了个“高一招”,向县官行贿白洋500元。结果,农民败诉,父亲怒火难平。后来父亲为了谋生,就到天津一家纺织厂当了学徒。在共产党人的革命思想影响下,父亲于1931年在饶阳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37年,父亲当了中共区委书记后,又支持那位农民向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政府告状,到底告倒了“高一招”。父亲还把这个故事编写成了一出现代京剧《高一招》。在抗日战争的烽火年代里,该剧由抗日剧团排练后演遍了整个冀中大地。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总是不停地热心服务于别人,从不谋私。1943年父亲任中共溪村区委书记时,一天中午,他回到家说:“刘世昌是我的老师,他家遭了灾,没吃的了,他是个知识分子,我们要让他一家人活下去。”于是让我们把家里仅有的一百多斤小米,全部送给了刘世昌先生,而我们自己一家人却吃的是糠菜团子窝窝头。

1953年,我正在西安王曲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政治干部学校学习。父亲从皖南的徽州(屯溪)来西安看我。我们父子整整六年未见了。对于他的到来,真叫我说不出有多么的高兴。为了人民的革命事业,父子常年天各一方,这次仅在一起团聚了短短的四天。谁料,这次见面后,不久他便与我永别了。

一天,父亲与我到王曲照相馆去合影,正好碰上一个不会写字的人,追在父亲后面,让父亲在邮包上替他写个地址。父亲幽默地说:“你这个乡党,怎么叫我这个比你们长安县长还大的官写邮包呢?”那人忙说;“我不识字,求求您了。”父亲说:“不用求,为人民服务。”说着与那人走进了邮政局(所)。父亲问清后写着端庄的毛笔小楷字:“山西省偏关县……”只见那人高兴地说:“谢谢县长了。”父亲说:“不用谢了。人民的县长,就是要处处为人民办事。你不识字,替你写个邮包是应当的。”父亲还说:“去年(1952年)我是太平县县长,今天来长安县看儿子。长安县意思是长治久安,我当县长的太平县,是天下太平,总之要让人民过好光景。当县长的必须牢记这一点。”从这件小事,不难看出父亲那种幽默的性格和助人为乐的品德。

一天下午,我与父亲在湘子河边拉家常时,父亲问我:“你当了六年兵,怕死吗?”我答:“不怕!”父亲又说;“好!你爹是为穷人‘扛长活’的,所以在抗日战争时打鬼子、捉汉奸,从来就不怕死!”我问:“你说的‘扛长活’是不是毛主席说的‘为人民服务’呢?”父亲说:“是的!”这时,我想起了当年报名参军时的情景。那是硝烟弥漫的战争年代,作为中共深州县县委委员兼护驾迟区委书记的父亲,连续把我们兄弟二人分别送到了华北和西北战场。此举在冀中区影响颇大。他所领导下的护驾迟区,当时就有三百多个翻身农民报名参了军,组成了两个连队,开赴到西北战场,为保卫延安、保卫毛主席和解放大西北而战。

我参军告别父亲时,他语重心长地说:“今天送你上前线,就是教你学会为穷苦人扛抢,为人民打仗,学会拿枪杆子为人民‘扛长活’。”他还说:“打仗就有个生死问题,要敢打敢冲。为人民牺牲是光荣的。”父亲的教诲,使我英勇地投入了解放战争,后来又参加了抗美援朝。

1948年末,毛泽东同志发出了抽调老区优秀干部随军南下,“去占领广大的新地区”的伟大号召。父亲第一个报名,带头南下,随2野3兵团李德生将军指挥的12军35师参加了渡江战役。渡江后,父亲曾任中共歙县城关区区委书记,后又任徽州地委农会主任、法院审判长、法院院长、代县长、皖南木材公司党委书记兼经理、水利工程处长、建设科第一副科长等职。1954年5月,父亲在离开人间三个月前,还带病坚持工作,除了为皖南修建了千秋渠、丰乐水库、三合坝外,还组织修建了13300个水利工程,这在皖南是空前的。就在这时,父亲被送进了上海华山路第一医院。住院不到两周,父亲就带着难以继续“扛长活”的遗憾,凄然离世。这时,身边没有一个人为他“送行”。他“悄悄来到这个世界上,又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一生最喜欢帮助他人,但又最怕麻烦别人,直至离去,连个追悼会也没举行。但噩耗传到徽州、祁门、屯溪、太平、深州时,皖南、冀中两块大地上不约而同地连下了20天的大雨,好似在为一生为穷人“扛长活”的父亲哭泣。在苍天“泪水”的哀悼下,父亲安然地“远行”了。

父亲在皖南徽州工作了整整六年,仍像在战争年代那样,只讲奉献,不讲索取。他是个有些文化的人,自然懂得风雅,但自始至终,未取徽州一歙砚,未索梅邑(祁门)一红茶。父亲始终以陶行知先生为榜样,“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正因如此,父亲没给我们留下什么遗产,但我们为有这样一位为人民“扛长活”的父亲而永远自豪。父亲在皖南留给我们的是他为建设皖南而亲笔写下的四本工作笔记。

读着父亲的手迹,心里头又镌刻了一分敬重、一分怀念。他留给我们的笔记,将成为我在有生之年为人民继续“扛长活”的无穷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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