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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和宁静守望的年代

时间:2022-0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从滇东高原走出来的青年诗人张永刚,最近出版了他的第一部诗集《永远的朋友》,使我们得以详尽地感受他对种种不同的人生情境的处理方式,显示了诗人在艺术和人生精神二者的契合方面所作出的种种努力。这个问题对很多诗人都是一个巨大的折磨,张永刚自然也不例外。作为一个现代人,尤其是作为一个敏感的现代诗人,张永刚在诗集《永远的朋友》里,较为充分地展示了这种现代的生存困厄。

诗人在性格上如果不是一个矛盾的组合体,就很难成为一个诗人。不管诗人在生活中的真实形状是一种什么样子,至少在众多的诗歌作品中,很多诗人都是这样向我们展示自己的。这使我想到了撑持着诗人不停地进行诗歌写作的真正缘由——由真实的不能如愿的现实走向涂抹的现实,走向一个纯粹属于精神的诗性的世界。大多数的诗人,自觉或者不自觉地都必然要遵崇幻想和想象的力量,因为这是他们切入想象世界的必然的中介,是他们调和现实矛盾步入未来的必然桥梁。由此我深切感到,在诗人的灵魂深处,其实掩藏着多少难以辨明的复杂因素,行走着多少无法言喻的欢悦和痛苦。从滇东高原走出来的青年诗人张永刚,最近出版了他的第一部诗集《永远的朋友》(德宏民族出版社1993年8月版),使我们得以详尽地感受他对种种不同的人生情境的处理方式,显示了诗人在艺术和人生精神二者的契合方面所作出的种种努力。这是一本有价值的诗集,它的价值正在于这种努力本身。

张永刚在诗里这样描述自己的生活情景:“绕过街心花园/左转进入单位大门不要拐弯/直走就到我们温暖的家/这是一条走熟的路……/下班上班上厕所/无需思想脚步自然跨出/绝对不会误入歧途”(《宁静的岁月》)。虽然以宁静活脱的语言道出,貌似平和自足,内质里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无奈。现代生存比起旧式的家居方式究竟多出些什么,又缺少了一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对很多诗人都是一个巨大的折磨,张永刚自然也不例外。“没有声息的山是痛苦的山/痛苦的山上/宁静不是宁静”(《宁静》)。那么就让我们去寻找一种变动,寻找静寂的人生中突然爆发的声响。作为一个现代人,尤其是作为一个敏感的现代诗人,张永刚在诗集《永远的朋友》里,较为充分地展示了这种现代的生存困厄。按人的本能的愿望,人的生存空间应该是宽阔博大的,犹如大鹏腾空,扶摇可达千里万里。然而在实际上,一个人的生存空间是相当有限的,特别是作为一个在高山大川的缝隙中求生存的高原子民,抬头是有形无形的山,低头亦是有形无形的山,要想活得不受一点束缚,无疑是难上加难,远望惟有迷途。“我们属于痛苦的见证/在大树被伐倒的时候/眼里充满了光明/同时又感到空洞”(《遥望幸福》);“不能登高而望/不能登高而望远处之远处/你在山里成为石头/风和岁月剥蚀之后/你深含隐喻的面庞/默默沙化”(《山里》)。超越的苦恼和深陷困厄的苦恼相互交织着,点燃了个体生存的宽泛意义。应该承认,张永刚在这里揭示和描述的现代生存的苦恼,是具有普遍性的,只不过张永刚更多地带着高原色彩罢了。我想到时下人们时常谈论的“内陆意识”对人的观念的阻隔,就生存的空间和生存方式看,这种阻隔和封闭是何其悲惨地折磨和控制着我们。“一条街就是一种心情/一种心情尚未成熟/就常常被红灯绿灯打断/使你每次走过街口总碰见/几个塑像或蹲或站/永恒的姿势令人惊叹”(《一条街》);“开头是门结尾仍然是门/进去之后我们小心翼翼/避免顶撞影响邻居/把过头的情绪咖啡一样咽进肚里”(《打开电视》)。无可奈何的生存状态是无可奈何的,现代生存的困惑其实正是我们当今生存的一种实质。

现代生存困惑是衡量一个诗人是否真能置身于五光十色的现代生活之中,去敏锐地感受现代社会的一种尺度。张永刚在他的诗里充分地展示了这种彷徨无定的生存情境,体现出对现实生活的执著审视和选择。“语言已尽我们的笔/滞留在寒冷地带/我们十指所向/草根和石头/隐入蹄印深处/在马尾飘拂的天空/闪烁着村庄/草人的双手/发出河流的声响”(《平凡岁月》);“弥漫的雾障使你无法举步/二十多年过去你仍是一个孩子/仍要在精心布置的宴会上/被一杯果汁醉倒”(《雾季》)。也许我们会觉得这样去把握现代人的生存状态是不无偏颇的,但是如果我们反过来看待对这种生存的不甘与不满,那么这无疑也是一种剔除,一种不甘沉沦的挣扎和呼喊。

然而生命在深陷困惑的同时,也注定必然要去寻求挣脱和创造,要去寻找抚慰伤痛的理想的家园,去寻找美和爱,去寻找大胆的创造。对此,诗人张永刚是这样呈现自己的:

“小镇位于记忆之南/诗歌最明亮的地带/草芽在野火中等待春雨和民谣/执鞭而过/我们的情人/牛群被你的笛音牵进白云”(《秋天》)

“在深冬的远方遥想故乡/这落雪的日子/疏落的树木被宁静怀抱/风中的鸟群自在的精灵/心灵的上空掠过它们低翔的身影”(《怀念》)

张永刚将追寻的目光投向故乡——那一座浸泡出无数幻想的童年的家园,答案似乎是无需寻求的。然而仔细阅读完诗集《永远的朋友》之后,我发现张永刚对“家园”这一精神归宿的处理是相当微妙的:“把禾苗植入渴望/我们的一生/碧绿之后金黄/然后枯萎/然后/诗歌把我们轻轻点燃/……真正的家园/远离六月/寒风中飘来羊群/谷种/和诗歌的绿叶”(《家园》)。在这里,“家园”的具体性并非一味是美丽与平和的,它也包含着寒冷和凌厉。这说明张永刚更多的是一个自觉的诗人,而并非自欺的诗人。由此,我感到诗人张永刚在用幻想和想象这两剂诗歌的药方时,并不是一味地要去贴复人生的创痛,相反却要使之更加醒目地展示。自觉的诗人同时也是矛盾的诗人,因为他清醒,故而就只能徘徊在这两极之间。这一创作过程本身体现出来的诗人对诗歌精神的驾驭,某种程度地显示了一个时代的诗歌背景,隐藏着丰富的诗歌话题。

与此同时,我们还看到了诗人张永刚寻求精神归宿的另外一种方式——对爱和美的渴求。爱和美历来就是虚幻的和抽象的,任何具体的附着都必然使之黯然失色。同时,真正的爱历来也是永不可求的,你得到了,你也就失去了。这是一个悲剧性母题。张永刚在诗集《永远的朋友》里,首先表达的便是这种爱恋的失败:“我知道你居住的地方近在咫迟/但河把我们分开永远的朋友/你的声音如静夜的流水/渗透漫漫青草和我无边的思念/使我因为爱你而必须远离爱情/仿佛鲜花热爱春天/就必在春天凋零”(《永远的朋友》),于是这便只能是“千年古树一样苍老的伫望”(《音乐之声》)。岁月如梭,到最终就“只有那个源头澄澈如梦”(《远河》)。“你的窗帘印着远山和远树/落日在远处望它们/如同我在远处望你”(《忧郁而歌》)。忧伤的格调再也无法用欢快来调和,孤独和痛苦早已注定。但是惟其如此,思念和期待也就越发显得急切:“你的声音来自春天深处/一路鲜花盛开/寒冷的岁月影子渐渐零乱/新绿的杨树我一生的好时光”(《永远的朋友》)。在诗集《永远的朋友》中,张永刚是带着一种怀旧的心境来编织情爱之梦的。这虽然减轻了诗人精神受难的程度,削弱了这类诗歌的震撼力量,但我们却无法否认其中的真诚性。怀旧的,忧伤的,却又是明亮的,这就是诗人张永刚所寻求的美与爱的格调。这又是一种努力,又是一个过程。

在写法上,《永远的朋友》显示了张永刚对诗歌营造方式的种种思考。张永刚努力清除诗歌写作中诗人对诗的操纵痕迹,因此他的一些诗写得很是通脱豁达。“阳光下我们看到一只鸟/通体透明/来自遥远的高山/它的叫声使我们获得了语言/它飞翔的姿势/使我们知道了流水的走向”(《一只鸟》)。几乎可以说是不着痕迹,不露声色,在宁静和婉中展开笔触,在自然中达到张扬。诗歌形式的圆熟就犹如一尊完美的瓷,是没有一个终极的极限的,张永刚将自己毫不客气地放置进来,是自己对自己有意识的挑战。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挑战,张永刚才写出不少诗艺圆熟的好作品。例如《大楼和灯》:

“我们用眼睛写作/目睹了夜色和许多事物深化的过程/煞尾之处发现/最高的灯/总是在最高的地方闪烁/大楼浮现的时候/我们就看见了大楼/灯和我们都在一瞬间/熄灭了”

诗的意味通脱醇厚,显示了深厚的笔力。此外类似于《大楼和灯》这样诗艺圆熟的作品还有《歌声》、《家园》等。张永刚是一位有着丰厚诗歌修养的诗人,透过《永远的朋友》里的多数诗作,我们看到诗人站立在那棵诗艺的大树下。

阅读完诗集《永远的朋友》,有一个困惑提出来与作者商榷——即如果对形式的追求最终仍然要落到形式上的话,这条本来宽敞的路还会宽敞下去吗?过程本身是有意义的,但结局同时似乎更具吸引力。在感觉到张永刚的诗可以显示出更多大气凌厉境界的同时,作为读者,我们再次怀着异常急切的期待。

1994.9.7

(原载《云南文艺评论》1994.4)

张永刚诗集《永远的朋友》,1993年8月由德宏民族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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