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乡村

若问自己这一生最难忘的时光，那就是我美丽家乡的八月了。

八月的乡村，初秋的艳阳下，风吹稻花，硬实的泥路从田间穿过。素婷穿着黄绿格子的衣服，头发扎成两把，高高的，再编起两根辫子，绿色丝光织金线的蝴蝶结绑在发根处，在金黄带绿的稻海中穿行。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每天忙着全家吃饱穿暖的父母们都在开心地等待着收割。忙过这一段时间，就迎来农闲，可以给各自家里做些私活了。

我早在屋后高大的八角刺树下等素婷了。手里捧了一大把刚采的八角刺金红的果子，走到前面水塘边，一把砸进去，那声音就像下大雨一样，能惊起一群游动的小鱼。

农历八月天气很好，很少下雨。天空总是瓦蓝瓦蓝的，偶尔有薄如丝绵的白云在天空停着。书本大小的飞机从遥远的高空轰鸣而过。我们总是站在稻田旁，手搭凉棚，恋恋不舍地追随它的轨迹，直到它变成一个银白色的小点，直到轰鸣声由强到弱最后没有一点声音。那时的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这儿，更不会想到等我们长大后，世界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无论乡村、城市都四通八达。

“素婷，飞机到底有多大？”

“听说可以坐很多人，那么和我们教室差不多吧。”

“教数学的杨老师的哥哥不是当空军去了吗？听说他写信回来，说开飞机飞过我们村，看见自己的家像火柴盒那么点小呢。”

五队杨老师的哥哥在七十年代被南京军区招为飞行员，是我们村里人的骄傲。教语文的潘老师的爸爸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英勇牺牲，也是我们村的骄傲。所以我们很听杨老师和潘老师的话。

八月的时候，桂花的香味吸引了我们。每天上学，总有同学折了自家的桂花带到学校，远远地就能闻到清香。有时他们偷偷把花放在老师办公桌上，有时分给自己的好朋友。我们就围着有花的同学。

“给我几朵好不好？”

“阿香，我用牛皮筋跟你换一枝好吗？”

“小梅，你们家的桂花开了没有，星期天带我们去摘吧。”

……

我们隔壁生产队有一株百年桂花，枝干粗壮得两三个小孩才围得过来，树杈上可以站两个大人。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吃过中饭，大孩子到学校集中，然后就三五成群跑五里路去摘。其实好多人是去看热闹。十队的人当然不让摘，可是又轰不走这帮孩子，只好小心折下一些分给大孩子。像我们这样的小个子只能捡落到地上的花朵。金黄色的小小的花瓣，轻轻地放在手帕里包好，味道浓郁清幽。每个人都憋着气用力吸着香气，深深一口，又微闭着眼睛憋着气缓缓吐出，满心的欢喜呀。

桂花花期短，从开到谢，最香、最美的时候也就三两天。小学五年，几乎年年都上演大家跑到十队看桂花的一幕。摘花不假，凑热闹好玩也是真的。

当成片的稻子被割掉打出稻粒，秋天的黄昏开始有凉意。稻草被一垛一垛垒在田里。黄昏的时候，我最喜欢和秋哥哥在稻田里玩。沿着稻茬的行间跑，摔跤也不痛。然后看着炊烟在暮色中缓缓升起又渐渐消散，有炊烟就有家的感觉，就给我们小孩带来对饭菜香味的向往。

“秋哥哥，我们这里真安静。街上热闹多了。”

“那你以后住街上吧。”

“爸爸说只有居民才住街上，我们是农民就只有住在农村了。”

“我大伯说街上人小气，还是我们农村的人大方，住在农村我喜欢。”

最终，我和秋哥哥都住到了街上。而老家，现在烧饭都用煤气灶了，那炊烟袅袅的韵味只能深藏记忆里，偶尔回味。在深秋的暮色中沉浸在大自然中，那种对大地的热爱会有最丰厚的回报。无论我在哪里，每年的这一段时光我都这样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