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一个王朝的背影

西望一个王朝的背影

曹　瑞

我小心翼翼地触摸着一个王朝的足迹，我得再轻一些，生怕匆匆脚步惊醒了数百年前西夏公主的幽梦。她们再也承受不起俗人俗事的干扰，那成吉思汗的铁骑已把魂惊得七零八落，连坟茔上的琉璃也全都化为瓦砾。她们已经落寞到没有一个子孙可以为其整理坟茔边的衰草。她们已经悲哀到一个如蚁般渺小的我也能够对曾经的皇族产生同情或悲悯。我得再轻一些呵！

站在西夏王陵的门口，脚步每向前一步，心中的苍凉便愈加彻骨。一个有文字的种族，一个辉煌的王朝就这样从历史的星光斑斓里永远沉寂了下去。文明在哪里？辉煌又在哪里？千年前的“大白高国”蜷缩在仅有五十三平方千米的土堆里，竟也没有留下一个党项子民为其书写西夏文字、扫去墓上浮尘。只剩下几个土包、几摊衰草和那黄土堆成的巨大的塔形坟茔上几声雁鸣。

前面，百米之地，便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名叫“大白高国”的皇家陵墓。残败的阙台神墙围成一个温暖的正方形，最大的土堡在方圈内众多碑亭、角楼等遗迹的簇拥下竖起“金字塔”般傲然挺立的头颅，直指苍穹。周围，满目是厚且浓重的黄，几摊衰草恰好营造了悲凉。与黄接壤处是凝固了的蓝，如此广袤的地方仿佛就只剩下坟茔衰草的黄、天的蓝。

站在“金字塔”脚下，它终究还是遮住了半个夕阳一线蓝天。这座拔地而起的土堡用统一的黄土、有棱有角的骨架支撑起了西夏王朝最后留存于世的尊严。

也许，千年前，坟茔和蓝天间还林立着和大宋规模相同的仪仗。一样肃穆的表情，一样庄严热烈的祭祖仪式，都在昭示着“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地方万余里”的王国的鼎盛！千年前，这里“门市不饥，商贩如织” 。千年前，大夏国主元昊还在高呼万岁中设计西夏文明、坐拥河西走廊、私窥陇蜀之地。可是，区区两百年，党项灭族，国王被杀，这个民族、这个国家均被历史无情擦掉。真的，就只剩下这五十三平方千米的念想了！

史学家皱了皱眉头：“这是一个王朝啊，可是还没找到一部留存完整的西夏史” ；羌族族长连声叹气，难道真有一支党项族曾潜入羌族血脉，将自己的子孙雪藏？伏尔泰在寓所写下“人，以其五尺之躯，在创世之中，确然只不过纤芥之微而已” 。我只能叹口气，王朝的繁华与王陵的规模应成正比，可是，这是个特例。

千年繁华过隙，樯橹灰飞烟灭。悲凉如群蛇般蔓延！王朝、种族和人！三个幽灵在我眼前不断盘旋变形。

是了，在几个小时之前，或许你和我一样，被乌纱顶戴、红粉妙龄纠缠，被万恶之源幸福之本的金钱纠缠，我们震怒，我们狂喜，我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绕心纠缠纠缠绕心……可是，听着，在西夏王陵的脚下，耳边的风吼着：放下你那些所谓的忧愁吧，看看一个王朝的背影就够了！历史的流沙河里容不得沙子兴风作浪，即便是它们能够聚合成种族的力量。繁华落魄终为黄土困，王朝如此，人何以堪？衰草仍在风中颤抖，蓝天下依旧盖着满目的黄！还好，留有这样一个供人思索的王陵。不远处似乎有歌谣断断续续传来：“贺兰山下古冢稠，高下有如浮水沤。道逢古老向我告，云是昔年王与侯……”

（作者为宁夏大学2009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