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金牛洞书院记

曾　志

永丰、兴国和青原三县（区）交界的深山中，镶嵌着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龙冈。稍微了解中国近代史的人，对龙冈并不陌生。伟人毛泽东的诗句“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更使龙冈这个小乡镇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万木霜天红烂漫”，龙冈的山山水水洒满了先辈的热血。龙冈的红色文化我们耳熟能详，然而，龙冈深厚的古文化我们却知之甚少。多次听说龙冈有座金牛洞书院，总想去看看。8月1日，总算找到了时间，我邀友前往。

过泷江，一条窄窄的水泥公路沿山蜿蜒而上，在缠绕过好几个峻峭的山头后，悄然进入一块凹进的盆地。盆地四周，屋舍依山而建，红瓦白墙，掩映在樟松竹林之间。大小不一的稻田一片青翠。俄而，车子前面出现一个村庄，砖混结构的三层小楼傍路排开，整齐美观。一幢楼前挂着“龙冈畲族民族乡毛兰村民委员会”牌子。王老书记接到我们的电话乐呵呵地从屋内走出来同我们握手。

一听说我们要去探访金牛洞书院，他二话没说就跨上摩托“突”“突”“突”地在前面带路。几分钟后，王老书记招呼我们车停路边，说要步行进坑。

坑叫“汉坑”。坑口狭窄，两边山岭似两只伸长的大手环抱着什么。我们从山岭缝间钻进坑去。一条小溪在山脚田边扭来扭去，水声“哗”“哗”，碧澄清澈，砾石斑斓。掬水洗脸，凉爽舒适。

往前走，渐显开阔。王老书记一边带路，一边娓娓地给我们讲述着金牛洞书院的传闻。

1431年，永丰瑶田水心村一贫寒家庭产下一男婴，取名叫罗伦，后自号一峰。罗伦5岁便有成人风骨。一日，祖母在园中收果，果一落地，众孩竞取。罗伦不动，待祖母将果给他，他才接受。罗伦9岁时，爷爷开始教他读书识字，他刻苦认真，常常挑灯夜读。上山砍柴放牛也常带书诵读。他26岁考中举人。1466年廷试对策，他下笔万言，直斥时弊，名震京师，擢进士第一，高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未任3月，他上《扶植纲常疏》，弹劾内阁大学士李贤，认为“朝廷端则天下一，天臣法则群臣效”。得罪朝廷，被贬为福建泉州市舶司副提举。李贤死后，罗伦被召复翰林院修撰，改南京任职。

罗伦为人刚正，清廉俭约，淡于名利，律己甚严。在任期间，他写下《戒族人书》，告诫族人：“不争田地，不占山林，不尚斗争，不肆强梁，不败乡里，不凌宗族，不扰官府，不尚奢侈……其余取债之属，民甚贫穷可悯，自己少用一分，便积得一分德。奴仆强横，不可放纵。”

为官两年，罗伦便感官场险恶与腐败，决意离开。1469年9月，罗伦向明宪宗朱见深告病辞职，回归故里，隐居家乡，闭门著述。

据传，罗伦厌恶尘嚣，骑上一匹白马云游，寻觅幽雅之境。白马走过兴国的竹杆洞和枫边的泥鳅洞均无意停留。可当来到毛兰的金牛洞时，再不肯挪步，匐匍山腰。罗伦见此地“峰峦叠嶂，潺潺流水，循泷而环，若玉块然”，觉得金牛洞山水奇胜，遂结茅屋潜修。

龙冈车溪张泷崖是罗伦好友，见其钟情此地，便慷慨解囊，兴建书院。罗伦开馆授徒，四方求学者数以千计。张泷崖捐献田地百余亩，以供书院日常开支。1478年，罗伦卒于金牛洞书院正密堂，年仅48岁。罗伦谢世后，书院亦渐式微，墙倾梁腐。后张泷崖之孙张廷佐和侄儿张述龄重修书院。江西御史沃公慕名造访，为书院题词“万古泷崖老，一峰翰墨香”。一时名声大噪，才彦咏士、骚人墨客不断前来凭吊祭祀，留下了许多诗词名联。

走入汉坑腹地，山脚下有两三幢房屋，王老书记进屋借了两把柴刀。向左拐，似乎进入大山的右胳膊肘，这就是金牛洞。我们用刀劈开挡路的荆棘和茅草。越往深处走，路越模糊，最后根本就没有了路。毛竹、松树、杉树、枫树、樟树，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儿的树，杂然其间，生长茂盛，遮天蔽日。我们在这密林中钻行。王老书记不停地说，就在前面，就在前面。爬到半山腰，约略可看出一块平地，由于长满林木，我们看不出平地的面积。王老书记说：“这就是书院原址，占地两三亩的样子。小时候我在这还看到齐腰高的断墙。”几十年过去了，墙基也坍塌了，全长上了树。

我环顾四周，全是密密的树，看不清地形。据说这里前对七星宝石，后藏金鸡合欢，左拥金牛俯地，右傍白鹤冲天。每到深夜，对面山上的七星宝石就会发出耀眼的白光，直射到罗伦的书桌，罗伦夜晚著书立说不用点灯照明。《五经疏义》《周易说旨》等许多著作都是在七星宝石照耀下写出来的。

我小心地扒开地上厚厚的树叶，想寻见先贤的足迹，感受罗伦的风韵。“洞天风景碧虚中，九曲云根一泉通。谁问紫阳山下路，梅花三弄倚东风”，罗伦题金牛洞的诗句在耳边回响。我仿佛看到：一个书生站在山头，手捧经卷，凝神静思，清风徐来，衣袂飘飘。

“哎” ，王老书记一声叹息把我从梦幻中拉回，“你们都是文化人，要帮忙多加宣传，不要让书院湮没了。要是有关部门能在这里重修书院，我愿来这里当个守门人。”

我蓦然明白：王老书记这么热情，这么主动，不顾年老体弱，不怕天气炎热，不畏山高林密路难走，带我们到这里来，原来不仅仅是为了帮我们，其内心真实的目的是为了书院。我想到两个字——“传承”。罗伦的精神要传承，书院文化要传承，优秀的中华文化要传承。

下山路上，王老书记那声叹息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我抬头望了望对面那座有着七星宝石的山头，转过身朝那片茂密的树林深深三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