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代早期版本

三月二十五日上午，去鲁迅纪念馆参加“谢旦如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纪念座谈会”。会后与上海书店出版社资深编辑陆哨林到附近多伦路文化街闲逛。来到聚艺轩古玩市场内，见新开了一家旧书店，约三十平米店堂，谓“三镜堂”。店主孙伟时是老相识。当初任四川路福德商厦老总时，促成了“福德旧书市场”的开办。后因商厦易主，调整格局，旧书市场无法维持下去了。时隔一年，孙先生仍记得我当初写过的文章《惜哉，福德旧书店》。三人闲聊后，我从架上抽出《复兴顿巴司》、《抗战诗抄》两书，孙先生客气，仅收二十元。

《复兴顿巴司》，大三十二开，三百余页，一九五〇年一月初版，由文光书店发行，地点为上海河南路三二八号，印数两千册。封面为铜版画，一排粗壮、高耸的烟囱前，一列油罐车隆隆驰过，充满力量与气势。左上部白框红字书名，十分醒目。著者为苏联鲍里斯格林。茅盾在序言中说：“我们称《复兴顿巴司》为小说，不过是为了方便，按其实际，这是一部报告文学，这是生活的实录。是最富艺术的说服力，是有教育意义的艺术品。”小说再现了二次世界大战后，苏联顿巴司地区战后重建的故事。译者为叶至美，是叶圣陶女儿，排行第二，与兄弟叶至善、叶至诚曾合作出版《花萼与三叶》文集。陆老师告诉我，出版此书的文光书店，是他父亲陆梦生所主持，此书他已有，并嘱我以后给他留心文光书店出版的其他书。

《抗战诗抄》，田间著，新华书店发行，地点上海四川北路新乡路一号。一九五〇年三月第一次印刷，印四千册。书前类似前言的“抗战诗抄小记田间”八字为田间手迹。田间是我国著名的诗人，上世纪三十年代就读于上海大学，后加入“左联”，任《新诗歌》编辑。抗战开始后到延安，写了长诗《给战斗者》，继而写了大量街头诗、诗传单。诗句短促有力，被称为“鼓点诗人”。解放后出版长诗《赶车传》。这本《抗战诗抄》中的作品创作于抗战八年间，于一九五〇年三月结集出版，故一些现代文学史料书刊亦常常疏漏。诗集收诗四十四首，分八辑。第一辑为街头诗，第二辑为小叙事诗等，第六辑为名将录，分别有《题聂司令员》、《题贺龙将军》、《题杨成武将军》等诗作。

我淘得此两书后，想得更多的是旧平装的版本收藏问题。一般认为，从一九一九年新文学运动开始，至一九四九年九月三十日止，为现代文学时期，其间出版的文学类书籍，俗称民国旧平装。时下，这些民国版旧平装在旧书市场已物稀为贵价格不菲。从时间角度讲，我手头这两本书显然不属于这个范围。但是，书的版式与装帧，与民国旧平装别无二致，亦十分惹人喜爱。因此，有人提出，从书的价值与珍贵程度看，这些上世纪五十年代早期版本书，应与民国旧平装一视同仁。我赞同这一观点。

因为，新中国的成立有一个明显的时间界限，但是对书籍的出版发行来说，很难“一刀切”。书的出版发行有一个周期。有的民国期间出版的书，只要内容健康，有利于新政权建设的，还可以重印发行。也有的书，在民国期间就已排好版，打成纸型，只是未及印刷而已。建国后，这些书仍在继续印刷发行。解放初期上海仍活跃着不少私营出版社，如文光书店、海燕书店、万叶书店等。他们不少书籍仍沿用旧版式出版发行，连书价亦用旧币标示，一本书，定价为一万元的，就是新币一元人民币。阅览《复兴顿巴司》和《抗战诗抄》，觉得此两书真是典型的五十年代早期文学版本。一直到一九五三年开始实行公私合营前后，这种出版物的版式格局才有所打破，不愿并入公家出版社的出版商，或歇业或改换门庭。到一九五五年国务院开始推行文字改革，简体字逐步替代繁体字，出版物直排开始改为横排。以后，除线装书及古籍经典等特殊需要，繁体字直排本的书籍就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至五十年代中期后已少有此类书了。

因此，在目前民国旧平装一书难求寻觅不得，或价位过高的状况下，遇见上世纪五十年代早期的老版式文学书籍，千万不可轻易放过。我想，现在一些淘书者尚未意识到这类书的潜在价值，用不了几年时间，这样的书，花十元二十元是绝对得不到手的。不唯如此，推而及之，其他如五十年代早期的画册、创刊号等，也都无法令人等闲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