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八年·乍浦瓦山

四月六日，跟着吴刚去瓦山。瓦山在乍浦，至元《嘉禾志》上说，曾在这里出土过带“雅山”两字的古砖，所以瓦山又叫雅山。山间有石阶小路，还剩一幢三开间的二层楼房，破败了，早已无人居住。山上怪石嶙峋，樟树成林。怪石周围石蒜成片，紫色的云英点缀其间。薜荔藤缠缠绕绕，牵牵襻襻着碗粗的樟树，成了藤帘。偶尔有鸟叫，见不到鸟的身影，也不知其名。远处有沉闷的机器声，附近有一家大型的热电厂。厂里的管道环山箍着瓦山的大半。茂密的林间可以看见远处的烟囱，也可以看见烟囱上的大字“嘉化热电”。旧时的瓦山，有天马峰、梁石峡、游仙洞、头陀石、一脉泉、南极峰、望仙岭、万岁山、龟石、瑞石十景。如今只留下“天马峰”一景。天马峰，是乍浦风景的标志。威剑说：“不见天马峰，不算到瓦山。”或许是树林茂密之故，山上见不到“天马”。于是我们就到山下去打听。在金黄色的菜田里，问了施肥的老农。他随手一指，顺着所指的方向，凸起的石头，难道就是“天马”，不像不像。瓦山的西麓有柴场村，还剩住户十来家，有一家的门口有四五个人。户主高麒麟正在劈着柴禾。提起山上的“天马”，他们都知道，指着山顶说：“松树旁边的石头，就是原来的天马。十多年前，一群学生从嘉兴来乍浦游瓦山，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对准‘天马’厾石头，结果马的嘴巴跌落了。村上曾经有人，想上山将马的嘴巴重新安上去。说是说了，做起来谈何容易。说的人，也已死了。瓦山没了仙气。仙气没了。”高麒麟说：“以前，山上还有一只‘地王牛’，下雨久了，牛就会叫，一叫，天就晴。天旱久了，牛也会叫，一叫，天就雨。传说，朱元璋在这里放过牛。牛不听话，他就用山上的枯叶草，枯叶草有锯齿，将牛杀了。牛头在山的北面，牛尾巴在山的南面。这牛就是‘地王牛’。十多年前还听到过牛的叫声。之后，再也没有听见。”

葛渭君在乍浦半宋楼说：“二〇〇四年六月三十日，从平湖搬到乍浦。连‘波波’（猫名）三口居住。‘波波’十二岁。《词话丛编补编》和《外编》正抓紧校对，中华书局希望能在奥运会前夕出书，时间很紧，晚上有时校到两点钟。”葛说：“王鹏运的照片要不要看看？朋友广西翻拍来的。叶嘉莹，二〇〇二年十月四日来平湖看我。邀我去南开大学。阿奴什么地方也不去。叶嘉莹，今年八十五岁。那张照片是在南京叶公绰的墓上，时间是一九八三年五月，阿奴替唐老唐圭璋先生在叶公绰墓前三鞠躬。阿奴是‘白下唐门走狗’，有一方图章，白文，潘德熙刻。朱文‘半宋楼’，白凤先生刻。白凤先生为阿奴刻了匒方，‘江南词丐’也是白凤先生刻。与白凤先生的这张合影，是乍浦瓦山，背景是天马峰。天马峰的嘴巴被解放军厾掉了，不是学生。吴刚喜欢地方历史，想起《宦娘曲》剧本种的一句‘诚则专，专则巧，巧则精，持久不息，登峰造极’。阿奴呒没毛笔，信笺是闲亭替阿奴印的。就钢笔写写。‘无心于事，无事于心，得而不喜，失而不忧。’‘青春走到河边／对着逝去的流水说／您还回来吗／流水默默地把她带走了。五十四年前得句。’当时姆妈叫我做事体，我脑子里经常想诗，时常把事体忘记。这些诗稿早已遗失。”葛渭君，今年七十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