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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社队企业外勤到大学生

时间:2022-01-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1977年恢复高考,我在鄞县鄞江公社鄞二大队胶木五金厂跑外勤(供销)。当时,国有企业青年职工的月工资也不过30多元。1978年4月,我到上海出差。从“插兄”家出来路过新华书店,我竟鬼使神差地进去花5分钱买了一本《高考复习大纲》。从上海回到村里,我要考大学的事都传开了。好在我理解能力不差,一个多月学下来,居然能把1977年安徽、北京、上海等地的高考数学试卷做到七八十分。

徐志明

1977年恢复高考,我在鄞县鄞江公社鄞二大队胶木五金厂跑外勤(供销)。当时虽然心有感触,却不敢有半点奢想:我是个知青,虽然从名校上海市大同中学毕业,但是68届初中学历,离考大学差老大一截哩。何况,我已经结婚有了儿子,在队办企业跑外勤混得也不错,拿着挂靠全大队第二位的工分,每月有50元外勤补贴,算起来年收入近千元。当时,国有企业青年职工的月工资也不过30多元。所以,对考大学这件事,我只是心泛微波而已。

1978年4月,我到上海出差。那天顺便看望一个在上海养病的“插兄”,居然见他破天荒地在看书。于是大惊:此君平时除了香烟老酒,从来不翻书本——其实我们知青都差不多。更诧异的是,他竟然在看中学历史书。正在我惊诧之际,此君羞赧道:准备花5角报名费,去看看考大学的考卷,以后说起来我也考过大学了。当时,我嘴上虽然没说啥,心里却耻笑他这个68届初中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

从“插兄”家出来路过新华书店,我竟鬼使神差地进去花5分钱买了一本《高考复习大纲》。回到家里,我迫不及待地看起来,觉得《大纲》里的许多内容,我这个68届初中生并不陌生,于是产生了一个念头:要不,我也花5角钱去“看看考大学的试卷”?

那天下午,我与大队党支部副书记、队办厂刘厂长去城隍庙湖心亭茶馆喝茶,我坦陈了考大学的想法。刘厂长心里肯定不愿意我去考大学:工厂就我一个外勤,万一考上,业务谁来接洽?不过刘厂长没有阻止我。我猜他的开明是有前提的:那时大学招生已提升为国家选拔人才的政治大事,任何人不得阻挠,阻挠也没用;而且我已荒废学业10多年,还是68届初中生,肯定考不上大学。他说:“好啊,考大学好啊!报名没几天了,你得赶紧报名。”

因为有业务要谈,我暂时不能回宁波,于是就在湖心亭茶馆铺开信纸给妻子写信,让她先给我报名。妻子收到信一定很是意外:咋心血来潮突然要考大学?之前从没听说过呀。她与当老师的表哥商量,表哥说:68届初中学历,估计难考上的,不过复习复习,学点东西也好。

决定考大学后,第一件犯难事情是手头上啥资料也没有。只要能够借到一套不管是哪个地方的初高中课本就行。于是,我到弄堂里问应届高中生邻居,谁不考中专、大学,把书借我。也算运气,恰好家对面有个高中生不参加升学考,她把整套初高中课本悉数借给了我。

拿到课本,我对复习作了“科学分析”。1978年高考考六门,其中文科考政治、语文、数学、历史、地理、外语。经过权衡,我决定放弃外语,那时外语可以免试,且只作参考分。我把复习重点放到政治、历史、地理上面,这三门都需要背功。至于语文,我理解只能靠平时积累,复习是难以明显奏效的,暂且先放一放。最头痛的是数学,我们这届初中生真正读中学只有一年,数学只读过代数,凭这种底子,肯定考不了几分。但是放弃肯定不行,总分就要拉下来,所以,我只能临阵磨枪,学多少算多少。好在表妻舅是数学老师,教数学有一套,我可以跟他学,补上初高中数学课程。

从上海回到村里,我要考大学的事都传开了。老实说,那时大家并不看好我,觉得我这个跑外勤的,喝酒吹牛还行,至于文化水平,即使村校要找一名代课老师,也不会想到我——哪怕我不是外勤。我明显觉得一些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有人甚至说,68届初中生也想考大学,除非他是神童宁铂(1977年被中国科技大学录取的少年大学生)。

面对这种压力,我只能置之不理,但是心里很不服气:我偏要考个复旦、华师大让大家看看!我做事情向来认真。从拿到课本那天起,我就开始复习。记得那时宁波电台中午有档高考复习节目,我家有台春风牌电子管收音机,我把它搬到表妻舅家里。每天中午,我和两名应届考生聚在一起,认真听电台里老师讲复习课。电台复习课主要是历史、地理。说来也怪,那时觉得自己记性特别好,书本上那些地名呀年月呀啥的,只要看上几遍,就可以记住个大概。一个月复习下来,做1977年各省高考史地试卷,基本上可以做对个八九不离十。于是,我觉得史地可以先放一放,临考前再温习一下就可以了。

考大学各门功课,数学是我的短板。我就把主要精力放在数学上,那才是真正的恶补哩。我那位表妻舅教数学真不赖,对我这个连“∽”符号都不知道的学生,他教得极其耐心,当然进度极快——六年的数学浓缩到一个多月教完。好在我理解能力不差,一个多月学下来,居然能把1977年安徽、北京、上海等地的高考数学试卷做到七八十分。有了这样的数学底气,心里也踏实多了。

更幸运的是,临近高考,我那位“看看大学考卷”的“插兄”因故不参加高考了,他把一本复旦附中编写的文科高考复习资料送给我。这本资料编写得真好,但凡《高考复习大纲》规定的内容,都浓缩在这本资料里。有了这本资料,我复习就可以抓住重点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复习真够用功的。近三个月复习时间,每天抽掉两盒“飞马”烟,复习时间长达十七八个小时以上,连喜欢的老酒都不喝了。有时候夜里实在太困,就到村边溪水里浸一下身子,这样可以清醒个把小时。

终于挨到考试日子,问清楚考场不能抽烟但可以喝茶,那天我带着茶叶茶杯走进考场。第一门考政治,坐在久违的低矮的课桌前等开考铃声时,我心跳得厉害,毕竟离开课堂已经近十年了。但是我很快就镇定下来,因为翻开试卷,我觉得那些题目不难,我都能做出来。三天时间五门考试,我自我感觉考得很顺,除了语文和数学,其余三门我都是提前交卷的。尤其是考地理,半小时铃声刚过,我就交卷出来了,等我回家走了一趟再回到考场,考试还没有结束。因为交卷太快,以至于有人认为我是因为考不出不考了才出来的。

高考结束休息了几天,我就去外地业务单位接洽业务了。那天到上海,父亲说你们县高招办到我单位外调你的情况,单位里的人都说你上大学分数线了。回到村里,刘厂长也说他从其他渠道获知我已经上分数线了。几天后,来了正式消息,我果然上了分数线。不过我还是觉得非常遗憾:自认为至少有“及格分数”的数学,只考了32分,其余四门成绩还好,史地是80多分,绝对属于高分;语文、政治60多分,也及格了。虽然“即便数学零分也上线了”,但算算总分,还不到330分,这个分数,上复旦、华师大肯定无望了。

我上了高考分数线,最着急的是刘厂长:谁可以接我班跑外勤呢?这件事不解决,工厂生存就成问题了。商量后,我决定带上一位头脑活络的职工,让他跟我跑外勤。我把业务关系全部介绍给他,同时,也权作与那些业务老关系告别。其实这样做我也挺矛盾的。虽说上了分数线,但是那时上线录取比例才三取一,万一我没被录取,不是有些尴尬?

那年国庆我是在上海过的,听到有人已经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所以国庆刚过,我就马上赶回宁波。这时杭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我没有被录取。又等了几天,我终于收到了浙江师范学院中文系本科录取通知书。这时才知道原来浙师院在金华,不在杭州,于是心里挺纳闷:金华不是有浙师院分校么?莫非我被录取的是金华分校?但是看看大印,明明白白是浙江师范学院。

老实说,拿到浙师院录取通知书,我不是很高兴。本来,我满怀希望能够考回上海,再做回上海人。退一步想,去不了上海,能到杭州读书也行,毕竟“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却不曾想要到金华读四年书。金华除了“两头乌”还有啥?心里有些不爽。此外,读书没了收入,家里的生计成问题,妻子在队办厂上班,拿六级工分,一个月撑死也不到20元,生活肯定困难。所以,从拿到通知书起,我就犹豫了。眼瞅着报到日子临近,想想只要自己愿意,马上就能从农业户口变成居民户口,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愿望啊,我咋能这样放弃?所以最后,我还是决定上学去。

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迁户粮关系是很有面子的事。到派出所、粮管所、供销社办手续,处处是人们敬慕的眼光,一路办下来都是绿灯,根本用不着说一句求人的话。

终于要去上学了。那天,一群亲朋送我到鄞江汽车站上车。送行的人群里,有我才半周岁的儿子。到金华浙师院报到时,已经是报到截止日的傍晚了。下车进师院大门,路过大池塘时,我把打火机和香烟扔进了池塘——我决定戒烟了!

徐志明 镇海区委宣传部退休干部。曾任镇海报社总编。浙江省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报告文学等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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