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州江潭作（一）

神剑飞来不易销（二），碧潭珍重驻兰桡（三）。自携明月移灯疾，欲就行云散锦遥（四）。河伯轩窗通贝阙，水宫帷箔卷冰绡（五）。他时燕脯无人寄，雨满空城蕙叶凋（六）。

（一）自注：“感孕金轮所。”金轮，指武则天。武后如意二年，加金轮圣神皇帝号。胡震亨《唐音戊签》引《九域志》说：武士为利州都督，生后（zhào照）于其地。唐利州属山南西道，今四川省广元县。其地皇泽寺有武后真容殿。据《名胜记》：广元“县之南有黑龙潭，盖后母感溉龙而孕也。”胡震亨《唐音癸签》引《蜀志》则云：“则天父士泊舟江潭，后母感龙交，娠后。”古代对统治阶级某些特异人物的出生，每有这类迷信传说。本篇大约是大中五年冬作者随柳仲郢赴东川途中经利州江潭时有感于这一传说而作。戊签题内无“作”字。

（二）古代有神剑化龙的传说，这里即以“神剑”借指江潭中的神龙，句意谓：天外飞来跃入江中的神剑是不易销蚀的，千载之后它仍然化为神龙，蛰居在江潭。或引鲍照《双剑诗》：“双剑将别离，先在匣中鸣。雌沉吴江里，雄飞入楚城。吴江深无底，楚阙有崇扃。一为天地别，岂直限幽明？神物终不隔，千祀傥还并。”认为这里用比兴手法，暗喻龙与后母的遇合，犹如雌雄双剑一样。可参考。

（三）碧潭：指利州江潭。珍重：这里义近“郑重”。兰桡：对舟船的美称。这句写自己带着追怀的心情，郑重地泊舟江潭。

（四）明月：明月珠的省称。行云：用高唐神女朝为行云、暮为行雨事。这里隐喻武后母。锦：指龙身上的锦鳞。两句想象神龙与后母交感情景，意谓神龙自携明月宝珠，光耀满室，迅疾地移去了室内的灯烛；想靠近美丽的“行云”，而远远地就散开了身上的鳞锦。胡震亨说：“言龙衔珠为灯，而散鳞锦以交合。”

（五）河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黄河神，又叫冯（pína凭）夷。曾化为白龙，游于水上。贝阙：紫贝装饰的宫阙。《楚辞·九歌·河伯》：“鱼鳞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水宫：指龙宫。冰绡：即鲛绡。传说海底有鲛人，能织绡。《述异记》：“南海出鲛绡纱，泉室（指鲛人）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服，入水不濡。”冰，形容其洁白透明。两句想像神龙所居水下宫室的华美，意谓龙宫宝殿，轩槛瑶窗，接连着华美的宫阙；帷幕帘箔，翻卷着透明的冰绡。

（六）他时：异日，这里实指今日（昔时的异日）。燕脯：干燕肉。《南部新书》说：“龙嗜烧燕肉。”《梁四公记》中说到罗子春兄弟曾送烧燕五百只入震泽中洞庭山洞穴，以献龙女，龙女大喜。两句现境，说今日至此碧潭之上，潭空龙杳，再也没有人为神龙寄燕脯，唯见雨满空城，蕙叶凋衰的景象而已。

这是一首以带有神话色彩的传说为题材的诗篇。利州江潭，相传是武后感孕的地方。诗人旅途经过这里，不由得对唐代统治者中这位卓异奇特而又有缺点的人物孕育的传说产生浓厚兴趣，因而驰骋浪漫主义的想像，形象地描绘了龙人交合、感孕武后的情景。诗未必有所寓托。因为诗人的着眼点主要不在武后这个历史人物，而在这一传说的新奇神异色彩。旧日有的注家附会武后“盗帝位，诛唐宗室”“嬖张六郎兄弟”等事，未免错会。尾联描绘雨满空城，蕙叶凋衰的荒凉景象，所抒写的仍是遗迹荡然的感慨。何焯说：“武后见骆兵王檄文，犹以为斯人沦落，宰相之过。义山为令狐所摈，白首使府，天子曾不知其姓名，有不与后同时之恨。”这种感情，作为一种潜在的创作动机，也许不能完全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