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阉尚书潘祖荫的豁达

清末有三个著名的天阉，一个是常熟翁同龢，一个是吴县潘祖荫，还有一个是番禺梁鼎芬。梁鼎芬让自己的夫人寄住在文廷式家中，要文廷式来照顾，并不在乎外界的物议。翁同龢就很少有这样的达观，所以外界看来他不过是没有后嗣而已。潘祖荫在这个属于隐私的问题上则相当坦诚，一再表示自己这方面的无能，而且对此还有自嘲的勇气。汪康年《庄谐杂录》卷三云：

吴中某尚书，秉体天阉，年五十余，尚无子。一日同僚某造见曰：“公爵位名誉，无与伦比，所憾膝下尚虚，何不纳妾为宗祧计乎？”其时，旁侍仆甚众，某尚书微哂，以手指仆辈曰：“我若娶妾，则便宜若辈矣。”相与大笑而散。

这位吴中尚书，即当年的刑部尚书、军机大臣潘祖荫（后还任过工部尚书）。《庄谐杂录》或未必靠得住，陈恒庆《谏书稀斋笔记》（恽按：该笔记原署作者为陈庆溎，据徐一士考证，当为陈恒庆）也这样说。在谈潘家掌故时说：

尚书天阉，与翁常熟同。一门生不知，初谒时，询问老师几位世兄。尚书曰：“汝不知我天阉乎？”

时在清末，位尊权重之潘祖荫，能这么面对这样的尴尬事，真算得豁达了。

潘祖荫与翁同龢，除了科甲方面，翁是状元出身，潘是探花出身外，别的方面差不多。两人还是同年，潘祖荫的收梢还比翁好得多，翁是被革职编管，很屈辱地度过了晚年，潘祖荫却逝于任上，谥文勤，赠太子太傅。而翁同龢的谥号文恭，还是在慈禧太后死后，宣统时期追加的。

潘祖荫和翁同龢同为江南吴中的大佬，一时翁潘并称，都喜奖掖才智之士，不过，潘、翁两人也有区别。同时是翁、潘门人的王伯恭，在其《蜷庐随笔》中谈两人高下云：

光绪中吴县潘伯寅、常熟翁叔平两尚书，皆以好士名。潘公断断无他，尤为恳到，翁则不免客气。潘公不好诣人，客至无不接见，设非端人正士，则严气正心待之，或甫入座即请出；翁则一味蔼然，虽门下士无不答拜，且多下舆深谈。此两公之异也。

王伯恭认为潘祖荫随性真率，而翁不免虚伪做作。虽然翁这样做，确实容易获得谦恭下士、平易近人的评价，但是正人端士眼中，则不免做得伪而过了。

潘祖荫尚俭，不乘轿子而乘骡车，所用骡也是老而惫。有一次，潘祖荫的骡车在宣武门外陷入了泥淖，爬不起来，潘祖荫只得叫仆人赶到前面去拦别人的车，总算拦到一辆，车主也是工部的一位司员，且还是潘氏门生，门生兼下级看到老师兼上司无车可乘，自然下车相让，潘祖荫马上拦住，一定不可：这是您的车，我搭便车，怎么可以喧宾夺主呢？我坐在车厢的外面就可以了，您如果不同意，我就步行。看潘祖荫坚持，这位下级也只得同意。还有一次，潘祖荫乘了轿子，结果雨后路滑，前面抬轿的人摔倒了，轿子里的潘祖荫也翻倒在路上，狼狈不堪，引得路人大笑。有人识得这是时任顺天府尹的潘祖荫，忙叫：“这是我们的父母官，笑什么笑！”孰料潘祖荫从地上爬起来，说：“这事本来就很可笑啊。”

潘祖荫的故事很多，多豁达而幽默，虽是儒林硕望，却并不令人感到俨然，即之可亲，有真性情。不过，如今常熟成立了翁同龢纪念馆，成立了研究会，重修了故居，而苏州对潘祖荫却早已遗忘，什么都没做。一边是飞扬，一边是落寞，这倒也符合潘祖荫的性格，他一向是豁达的，身后事自然更是看得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