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语言系统的内部调节

语言系统的内部调节

时间:2022-04-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语言系统的内部调节任何语言在一段时期内发生转型性的质变,一定有足够的动因支撑,这首先应该探究语言系统内部的变化和协调,这是语言发展的内因。由于双音化的驱动,一个公认的事实是现代汉语中双音节词在数量上占优势。静态的“量”显示的是语汇长度的总体倾向,动态的“量”显示的是语汇使用的实际动向。

一、语言系统的内部调节

任何语言在一段时期内发生转型性的质变,一定有足够的动因支撑,这首先应该探究语言系统内部的变化和协调,这是语言发展的内因。我们从现代汉语平面双音词为主要词长的现实出发,进行回溯推理,就可以发现这个内因的历史必然性。

(一)汉语双音化的现实倾向

对于现代汉语双音化的倾向,不少学者对此作了共时平面的静态描写,归纳起来主要有下列几种现象:

(1)延宕,即一个单音节词通过语音延宕成为双音节词。例如:

孔→窟窿 茨→蒺藜 偻→佝偻 椎→钟魁

(2)重叠,即单音节词通过重叠成为双音节词。例如:

哥→哥哥 刚→刚刚 星→星星 慢→慢慢

(3)替换,即用一个双音节词替代原来的单音节词。例如:

与→参加 劝→鼓励 师→军队 目→眼睛

(4)添加,即单音节词前后添加一个不表实义的语素。例如:

云→云彩 耳→耳朵 鸦→乌鸦 雪→白雪

(5)压缩,即将一个多音节词紧缩为双音节词。例如:

北京大学→北大  特别行政区→特区

落花生→花生   照相机→ 相机

上述现象的确说明了汉语词汇中的双音化倾向,但多数属于双音化倾向在构词和用词方面的“类化”作用,即有意将词的形式构成或凑成两个音节。双音化倾向在日常的语言表达中非常明显,说明这种现象有语言使用者的心理基础,吕叔湘(1963)曾列举了很多实例来说明这种倾向:

汉人的姓有单音的,有双音的。比如有一个人姓张,人家问他“贵姓?”他可以回答“姓张”,也可以回答“张”。要是人家问他“你姓什么?”他多半得回答“姓张”或是“我姓张”,不大能够只回答“张”一个字。可是如果这个人姓欧阳,他大概就回答“欧阳”,不必再带上个“姓”字。熟人中间打招呼,常常听到的是“老张!”“小王!”“欧阳!”,不大听见“张!”“王!”,更不会听见“老欧阳!”别人在说话中间提到他们也是如此,单音的姓要在姓上加个“老”或“小”,否则就连姓带名说,可是双音的姓就可以光说姓。

用名字来称呼的时候,如果一个人是双名,比如说“张子平”,一般都叫他“子平同志”,只有陌生人才会叫他“张子平同志”。可是如果他单名一个“平”字,人家没法儿叫他“平同志”,多熟的人也只能连姓带名叫他“张平同志”。

地名也有类似的情形。县名有两个字的,也有一个字的;两个字的可以不带“县”字,一个字的必得带“县”字。说话是这样,地图上也是这样。连在一块儿说的时候,常常是“大兴、通县、顺义等县”,虽然末了有“县”字,通县的“县”仍然不能省。市名不用一个字,所以湖北省有个“沙市市”,四川省有个“万县市”。

山名也是这样。峨眉,普陀,不带“山”字也可以说;泰山,华山,必得带“山”字。

国名也是这样。英国,法国,单说非带“国”字不可;印度,哥伦比亚,难得听见带“国”字。1956年6月7日的北京日报有两条标题,一条是“欢迎在美、英、法、日等国的科学家和留学生回到祖国来”,一条是“中国展览团同法国等国企业作成大量交易”。尽管后面同样有“等国”二字,第一条只要一个“法”字,第二条就非用“法国”两个字不可。

拿数目字来说,一位数和多位数的活动力也不一样。一个月的头十天必得说“一号……十号”,阴历是“初一……初十”,“十一”以后光说数目也行。

说到一个人的岁数,“三岁”,“十岁”没有第二种说法,“十三岁”,“三十岁”也可以说“十三”,“三十”。

由于双音化的驱动,一个公认的事实是现代汉语中双音节词在数量上占优势。吕叔湘(1963)对此的描述比较客观:

作为现代汉语里的语汇单位,双音节比单音节多得多,至于这些双音节是不是全都可以算作“词”,那是另一个问题。《普通话3 000常用词表》(初稿)收名词1 621个,其中多音的(绝大多数是双音的)1 379个,占85%;收形容词451个,其中多音的(绝大多数是双音的)311个,占69%;收动词941个,其中双音的573个,占61%(另有三音节的2个)。从这里可以看出:这三类词里都是双音的占优势,而以名词为甚。

应该说这些数据是很有说服力的。然而吕叔湘先生对待科学研究是很严谨的,我们注意到他的一个慎重说明,他强调:

这里谈的是某些个倾向。倾向不同于规律,规律能否成立只看有没有反证,倾向是数量多寡的问题,没有统计作支持总不免是主观印象。可是要做统计,不但要有充分的时间,还得先解决一系列“怎样统计”的问题。

基于这样的治学态度,笔者也对《普通话3 000常用词表》(1985)作了另一种方式的统计,不同的是引进了使用频率的因素,统计结果如下:

结果表明:在最常用的1000个词中,三类词的单音节形式都在70%以上;在2 000个常用词范围内,单音节形式除名词之外,动词达到65%,形容词所占比例超过一半以上。这个统计说明什么呢?其实语汇中单、双音节比例的“量”有两个概念:一个是静态的“量”,即从词表总数中统计出来的量;一个是动态的“量”,即从使用频率中统计出来的量。静态的“量”显示的是语汇长度的总体倾向,动态的“量”显示的是语汇使用的实际动向。我们并不想推翻汉语语汇双音节占优势的定论,只是想说明单音节语汇数量虽少,但使用频率极高,这是一种补偿,使得单音节语汇在实际使用中总是保持相当的比例。也就是说双音节占优势是相对于始终保持相当数量的单音节而言的,这是对立统一的辩证法则。

(二)双音化倾向的历史动因

当我们在确认现代汉语双音化倾向时,我们必须明白双音词现象并不是突变的现象,而是一个渐变的过程。根据王力(1980[1958])的考察,其实从先秦的史料看来,汉语已经不是纯粹的单音节语。如名词有“国家”(尚书)、“天下”(易经)、“天子”、“君子”、“大夫”(诗经)等;形容词有“耋老”、“暴虐”(左传)、“纷糅”(楚辞)、“庄敬”、“严威”(礼记)等;动词有“草创”、“讨论”、“修饰”、“润色”(论语)、“恐惧”、“绥靖”、“殄灭”、“散离”、“挠乱”、“倾覆”(左传)、“泛滥”(孟子)等。到唐代汉语双音词已经非常丰富了。例如:

《妙法莲花经变文》:

思量 悲哀 欢喜 疲劳 踊跃 恭敬 容许 供给 赞扬

惊惶 抛弃 忍受 寻求 慈悲 疲倦 指挥 报答 非常

《维摩诘经菩萨品变文甲》:

光辉 玲珑 商量 提携 排比 推延 痊可 慰问 羞惭

推辞 朦胧 拣选 坚固 雷同 安慰 磨练 妨碍 光明

怕惧 子细 等闲 带累 拥护 酌度 根基 殷勤 允许

恐怕 增益 田地 侩徒 如许 多少 利益 搅扰 软弱

《维摩诘经菩萨品变文乙》:

计较 眷属 萌芽 分明 千万 秀丽 艳丽 容貌 功行

奢华 自在 愿意 巡游 因缘 究竟 希奇 煎熬 暖热

迟滞 汤药 差错 窄隘

从王力所引的双音词例可以看到,其实汉语的双音化历程由来已久。郭锡良(1997)的考察显示先秦汉语的双音词已占20%左右,随着语言的发展,双音词的数目不断增加,到中古汉语时获得了强劲的发展趋势。这个结论也得到了一些统计调查结果的支撑。

石毓智(2002)从十二世纪的文献《朱子语类》中选择了现代汉语还活跃着的124个双音节动词,看它们被引入语言的时期。考察结果如下表:

上表显示,在所考察的124个双音节动词中,大约34%产生于五至八世纪之间,60%是在八至十二世纪之间,五至十二世纪出观的双音节动词占全部的94%左右,五世纪之前的仅占6%。虽然这只是一个抽样调查,但它可以从一个侧面显示五至十二世纪是双音化发展的关键时期。Kallgran(1958)也从《朱子语类》中选了现代汉语仍使用着的163个双音词,不过不限于动词一个类,然后利用辞典和索引来确定它们出现的时间。考察结果如下表:

上表显示,如果不计那42个无法确定年代的词,在所考察的双音词中有将近70%是在公元600 1200年之间引进的。虽然这也只是一个抽样调查,这个结果也表明五世纪到十二世纪是汉语双音词发展的关键时期。

那么汉语出现双音化的趋势的动因究竟是什么?王力(1980[1958])的解释是:

上古汉语的语音是很复杂的,声母、韵腹、韵尾,都比现代普通话丰富得多;和中古音相比较,也显得复杂些。有些字在上古是不同音的,到中古变为同音了(如:虞、愚;谋、矛;京、惊),广韵里有些所谓重纽字(如:亏,去为切;阙,去随切;达,渠追切)也是这种情况的反映。现在我们还不十分了解唐末和宋代的实际语音情况,但是有种种迹象使我们相信从第八世纪起,实际语音要比切韵系统简化了一半,到了中原音韵时代(十四世纪)又比第八世纪的实际语音简化一半以上。单音词的情况如果不改变,同音词大量增加,势必大大妨碍语言作为交际工具的作用。汉语的词逐步复音化,成为语音简化的平衡锤。

按照现在普通语言学的诠释:语言是符号系统,它内部的各子系统处于对立统一的关系之中,相互间呈现一种平衡的状态。如果其中某一种因素因为要满足新的表达要求,或受到其他语言的影响,或由于孩子学话的偏离,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而发生变化,破坏了原有的平衡,那么系统内的有关部分就会重新调整相互间的关系,达到新的平衡。而发生在汉语史上的词语复音化,正是一个典型案例。吕叔湘(1984[1961])也指出:

为什么现代汉语词汇有强烈的双音化倾向?同音字多应该说是一个重要的原因。由于语音的演变,很多古代不同音的字到现代都成为同音字了,双音化是一种补偿手段。北方话里同音字较多,双音化的倾向也较强。广东、福建等地的方言里同音字比较少一些,双音化的倾向也就差些。

据李新魁等(1995)的考察,南方方言较之北方的语音系统简化慢,保留了较多旧有的语音特征,因此语音系统也较为复杂。比如广东话完整保存了古人声的韵尾,拥有11个调类和59个韵母;相比之下,普通话只有4个调类和39个韵母。因此普通话的双音词在广东话里大多是单音词(如:螃蟹,蟹;眼睛,眼;明白,明;味道,味)。更重要的是,广东话缺乏普通话中使单音词根复音化的词缀,比如它们没有名词后缀“子”、“儿”和“头”。这种差别的一个明显的理由就是,广东话具有较复杂的语音系统,不需要大量增加音节数目来赋予不同词的语音区别形式。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