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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济堰的堰规与违规处理

时间:2022-03-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通济堰在两千多年的发展过程中,积累了相当丰富的工程管理经验,也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各类堰规。本节将围绕通济堰的堰规及违规处理办法展开,通过对岁修准则、水缺通航规定及违规处理的描述,展现官方法令与民间惯例之间的博弈,以进一步揭示国家权力在地方上的实际效用。均对拦河坝竹篓制式、淘淤深度作出了明确的规定。
通济堰的堰规与违规处理_近代长江上游农民生活状况研究:以成都平原为中心的考察

通济堰在两千多年的发展过程中,积累了相当丰富的工程管理经验,也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各类堰规。本节将围绕通济堰的堰规及违规处理办法展开,通过对岁修准则、水缺通航规定及违规处理的描述,展现官方法令与民间惯例之间的博弈,以进一步揭示国家权力在地方上的实际效用。

一、 岁修准则及违规处理

(一)准则规定

每年的岁修是通济堰赖以维持的基本条件,因此,在通济堰的诸多堰规中,最重要的也莫过于岁修准则及围绕岁修的相关准则。首先是岁修时序制度。通济堰岁修有相应的时间安排,一般来说,每年农历九月中旬至下旬由三县知县会同查勘堰渠,估计工程量,十月初开工,第二年清明前必须竣工,不得随意更改。光绪二年(1876年),新彭两县的堰长在状告眉州堰长拖延开工日期时,提到“今九月十七日,蒙三属恩廉赴堰估工,当即三属堰长、总催人等,公同商议,定期于十月十五日搭棚,十六日开工出篓”[64]。光绪七年(1881年),眉州知州移知新彭知县,“敝州定期于九月二十六日束装前往堰所,即于二十七日勘丈堰堤水缺,估计各项工程,以及提筒湃口……移贵县,烦为查照来移事理,届希即前诣堰所,会同勘丈,以便兴工”[65]

具体的岁修事宜,由各堰长统筹,招工搭棚修淘。《重修彭山县志》记载:“每岁修理……新垒石之篓,分水之缓急定砌篓之长短,篓长五尺为一托,最长之篓为六托,体长三丈,篾宽三指,眼大一拳,中空一拐,桩石饱满篓头,再为篓帽包之,中藉稻草,砌石一笆三簟,层累而上,高至水则五字六为止。至疏浚沟流,则自二王庙前水则起,至李子沟止,其深浅一以红砂地浮板及磨磐鱼儿等石下五寸为度,所谓堰齐五字,滩见石鱼者是也。”[66]同治六年(1867年),“成都府新津县正堂陆,为晓谕事:照得通济大堰灌溉新彭眉三属粮田七万余亩,工程浩大,关系匪轻,案查向来通身堰堤,惟南河中漕水势汹涌,更属紧要,应用水篓六托,白夹盖篓十二托,篾宽三指,眼宽四寸,中空一尺,毋许搀用慈竹,没篓稻草三把,一笆三簟;至修淘堰沟,或二三尺深浅不等,总须挖至老底,一律疏通,上以余波桥海底石板为凭,下以瑞林寺沟底过江石鱼为则,总以一律培修妥善,免误水利”[67]。均对拦河坝竹篓制式、淘淤深度作出了明确的规定。

每年岁修完毕,由三属知县查勘验收。光绪八年(1882年),岁修结束后,堰长禀报:“长等充当堰长,应办堰堤,于去岁十月开工,至本年三月完工,毫无违误,堰上笆篓俱业已做好。”知县批复:“前已会同眉州、彭山县亲勘矣。”[68]

“同治十二年,候补道謇訚会定章程,其第十六条云:一堰埂(这里原始资料用此字)宜禁止践踏也。堰堤做起盖篓,上做路篓一条,以便夫棚各项匠役往来,不致践毁篾片,俟堰工告竣,夫棚尽撤,则禁止行人,以免践踏。”[69]为此,每年修淘完毕,还需要安排堰差、堰勇看守堰堤,以防止偷窃堰篓、践踏堰堤等破坏行为的发生。

(二)违规处理

通济堰有着完整的岁修制度,而制度的存在也正是约束行为的需要,因为通济堰岁修过程中的违规现象屡见不鲜。

首先是偷工减料。偷工减料的表现往往是不按照旧有规定修堰。“乃近年以来,三属堰长、夫头人等,只图收资入己,并不查照旧例兴修,一切工料,概行偷减,以致有碍粮田,水户等屡次兴讼。更有附近居民,乘间在于堰所行窃篓筏,种种弊端,实属可恨。现在动工之际,诚恐仍蹈前辙,除饬书役密行查禁外,合行示谕,为此示,仰通济堰三属堰长及夫头、居民人等知悉。自示之后,尔堰长、夫头务须一体遵照旧规,修淘堰沟,并将应用竹篓编制齐全,加用稻草簟笆,挨次砌塞坚固,以免河水渗漏,切毋偷减草率;其附近居民,亦不得仍前在堰行窃滋扰,倘敢不遵,许该书役等指名具禀,以凭拘案,重惩不贷,各宜禀遵。(下缺)……同治六年十月二十七日。”[70]光绪六年(1880年),几乎一模一样的示谕再次告诫民众,务必按照惯例修堰。[71]光绪四年(1878年),新彭堰长状告眉山堰长不照旧规办理堰务。“具禀状:太一支通济堰堰长袁贤生、徐洪模为恃横坏规禀恳作主事情。长等系新邑堰长,与眉彭堰长照旧规同办堰务,不敢减料,殊有眉州王堰长棚内何篓夫希图减料,不照旧规篓样,每竹篓一根,约短二尺有余,篓眼又稀。长等见知,向斥非是,不惟不服,反横言估抗,言长等不该管伊之事。长现有伊减料篓据可验,长等恐有违误,只得禀明,伏乞大老爷台前施行。光绪四年十一月十三日。”知县相当重视,批示:“修理堰工有关农田水利,编造堰篓必须工坚料实,方能以资灌溉而免遗误。据禀眉州王堰长棚内何篓夫不照旧规,如系篓夫偷减,王堰长岂能包容。但堰工不照旧规,殊非善计,且恐殃及邻封,候据禀牒知眉州查办,可也。”并牒知眉州知州。[72]几天后,袁贤生、徐洪模再次状告眉州王堰长等,不遵旧规换底篓三层,只换两层。与此同时,通济堰水户也状告眉州堰长,“殊眉州王堰长等受脚行之贿,图搕来往船只,先封河缺,使沟底不干,其于二王庙一带沙石难淘,概不理。开春来水不进沟,有误三属。户等不敢坐视,只得恳王堰长等来案,祈饬照旧开缺淘修,免误农田,三属均沾,伏乞大老爷台前施行。光绪四年十一月二十日。”[73]

偷工减料的行为出现后往往会发生互相推脱、推卸责任的情况。光绪七年(1881年),新津与彭山起争执,“通济堰堰长张洪有、潘怀儒为减料坏规禀恳移知事情。今十二日长等同彭山堰长等业已开工扎堰,殊有彭山堰长串弊码头颜大兴、徐志太、梁成斌等不照旧规做堰,擅改章程,偷工减料,篾窄眼宽,堰不坚固,将来有坏三属农田,长等若不禀明,恐祸贻匪轻。长等只得禀恳作主,移知彭山照旧饬修,伏乞大老爷台前施行。光绪七年十月十七日。”新津县知县备文移知彭山县,严饬该县堰长等照章办理,不准偷减,以期坚固。但彭山的回复是:“据敝县通济堰堰长崇兴、杨文宗、李春荣、廖世俸、毛光灿、张玉忠、季光廷禀称情,身等充当现年通济堰堰长,沐恩吩谕堰工依照上年章程,着彭眉新三县堰长互相经理收篓,恩谕何等严密,身等焉敢偷减。窃新津堰长等居心草率,于出篓时经彭邑催差余顺斥伊等减料等语,十月十六日杨文宗经理收篓,收得新津张堰长之篓,篓短二尺余,篾窄眼大,当将提出,其篓现存棚内,可勘。伊等自识情虚,先将身等蒙并新津搪塞,移文来县,身等始知反架以身等偷工减料。是以据请叩恳仁天赏差勘查,若身等果有偷减情形,自甘坐罪,伏乞,等情,据此,除禀批示并饬该堰长等务各遵照旧章妥为办理,不得互相攻讦,贻误工程,致干重咎外,拟合备文移知,为此合移贵县,请烦查照,须至移者,右移新津县正堂。光绪七年十一月十七日移。”[74]双方各执一词,理由都是对方不按旧规修堰,相互推诿,孰是孰非,不得而知。

其次是毁坏堰堤。行人践踏堰堤,民众私自偷拆堰篓的情况司空见惯。“近来积弊则不但行人往来视为过河捷径,且钓鱼搬拿无分昼夜,循环践踏,先已篾坏石散,一遇洪水泛滥,则堰堤立见冲溃,应出示禁止行人、钓鱼、搬拿,以保坚固。”[75]为此,知县不得不时常贴出告示,警示民众。“县正堂陆示谕通济堰附近居民人等知悉:照得通济堰堤现在动工兴修,尔等毋得在彼闲逛骚扰,并支使妇女孩童拆毁篓筑,乘隙窃拿家具等项。倘敢不遵,许该堰长堰差等指名具禀,以凭拘案,重惩,决不宽贷,毋违牌示。一示余波桥、大渡口。同治六年十一月十七日。”[76]“县正堂罗示:照得通济堰堤,岁修工程浩大,乃有无知男妇,私将篾篓拆坏,取篾以作柴薪,实于堰工有碍,合行出示严禁,尔等后宜悛改,看堰差役人等,稽查切勿稍懈,倘有拆取篾篓,禀案唤究不贷。光绪十年十月十三日。”[77]屡屡告诫,既是防患于未然,也反映了当时类似毁坏情况的严重性。民国7年(1918年),新彭眉水利常驻委员宋学夔咨请新津县知事派队弹压破坏堰堤者:“通济堰堤埂篾篓,近有无业游民千百成群肆行拆毁,敝署巡丁过少,无力制止,相应咨请贵知事,恳祈速为设法弹压,以维堰堤,而顾要政,实为公便。”[78]而毁坏堰堤,最严重的莫过于强行从堰堤拖过船筏或是私自开缺通过,下一节将专门讨论通济堰通航准则及此类违规情况。

二、通航准则及违规处理

(一)准则规定

民国元年(1912年),委任眉州直隶州分州知事兼管新彭眉三属水利堰务的李知事,在给新津县的一份移文中指出:“窃通济堰系新彭眉三州县派亩修扎,灌田不下十四五万亩之多,册注七万余亩者,双亩也。每年用费约万金,该堰埂竹篓装石,自白鸡河起,历金马河、羊马河至余波桥止,长八里许。向章去腊底开水封口后,一路河道船筏不准过堰,并沿堰堤埂所关概不准泊船起货,以及堰埂上钓鱼人、打鱼船、行路人至封工后一切禁止,防害堤埂。自唐代创修以至今日,定章森严,行之千余年无异,有碑有案。”[79]

通济堰每年十月开始岁修,十二月禁止各类船筏通过,也称封工;次年正月下旬准许在指定地点抬船过坝,也称抬船过堰;六月二十四日前后,可以人工开缺,船筏可由水缺上下,也称水缺通航。

对于抬船过坝,有着严格的规定:“通济堰自封工之日起,无论船筏一律不准通过,惟于火烧堰处准其将船抬过,并派有人监察,亦不得任意妄抬,致伤竹篓,至中漕一段,关系尤重,无论何时何项船筏永久不得通过,载在定章,严为禁令。”[80]

船筏通过通济堰,还需要交纳一定的船筏捐。“县属通济堰抽收通过船筏费,系因堰堤封工之后,抬船过坝,每船缴费百文,向来民间习惯。每届阴历六月二十四日及洪水冲缺后,往来船筏自由经过,即未抽收抬船之费。”[81]

(二)违规处理

抬船过坝、水缺通航,既关系到船户的直接利益,也关系到通济堰堰堤的保护,还涉及通济堰的经费来源,堰长、堰差的履职与否,其他地方势力的利益等,违规的情况也更加复杂。

最为常见的违规情况是船户私自从水缺处通过或强行由坝上拖船而过。“具禀状,通济堰看堰差伍高、陈俸、周超为带案禀究事情。役等奉示看守通济堰冲毁堰堤,以免来往船户窃放。今早有侯老板撑船一只,由堰毁处经放,役等阻止,被伊估抗反行啳骂,遂串夏头、张头,朋将役等凶詈,各走,役等将侯老板带案禀究,以儆效尤,伏乞大老爷台前施行。同治七年五月二十九日。”[82]可见,对于这种情况,看守堰堤的堰差具有不小的权力,可以将违规者扭送报官。光绪十二年(1886年),六月初六河水猛涨,罗老四等撑船由堰堤横撑横运,以致船底挂坏堰堤篾篓,堰差也如数向知县禀报,得到的回复是“仰再随时巡查,如罗老四等再敢横撑挂坏堰堤,许即扭获送究”[83]。出于对堰堤的保护,官府往往相当重视,对情节严重者会重究不贷。

此类违规事件屡禁不止,清民易代之际更为严重。民国元年(1912年),委任眉州直隶州分州知事兼管新彭眉三属水利堰务的李知事特地移文新津县知事,请示谕民众,加以禁止。“委任眉州直隶州分州知事管理新彭眉三属水利堰务李,为移请维持以示惩儆而重堰规事。……乃今年藉改革之世,一般滥人遂欲起而乱章,从中渔利,包揽直放,始犹黑夜偷走,继更无忌白日直过,甚有纠众身带洋炮马刀闯放棚头。夫子谁敢向阻?似此,千家万户性命攸关。此风一倡,现棚内有二百余工人尚敢肆行,将来散棚,仅堰差五人看守,堰堤何能保全?虽敝分州职司堰务,徒有其责,且办公无地,若不借重天力,诸多碍难之处,为此据情备文移请贵县爱民德政溥及邻封,赏予出示禁止,深加维持,如敢违犯,获则从严惩办,俾得堰埂保全,则三属水户每饭不敢忘恩。敝分州亦与沾感焉。是为德便,须至移者。右移特任四川成都府新津县正堂陈。中华民国元年三月二十九日。”[84]新津县也相当配合,“合行示禁,为此示。仰一路河道船筏夫以及诸色人等一体知悉,自示之后,尔等如敢任意违犯上项情事,一经本知事拿获,定行从严惩办,决不姑宽。并着沿河周围备人,随时巡查禁阻,查拿送究。事关农田水利,勿得稍涉疏忽,致干未便,切切。特示。中华民国元年四月初八日,阴历二月二十一日。”[85]

民国6年(1917年),新彭眉水利委员宋学夔拿获违规过坝的船户姜兴顺,希望新津县知事能从严惩治,以儆效尤。“径启者:本日午间有船户姜兴顺装载砖瓦通过通济堰中漕,呼止不应。水浅堤高,擦声如雷,甚将该船底擦破而下,其堰堤之损坏可知。当将船户姜兴顺并船只一并拿获。查通济堰自封工之日起,无论船筏一律不准通过,惟于火烧堰处准其将船抬过,并派有人监察,亦不得任意妄抬,致伤竹篓。至中漕一段,关系尤重,无论何时何项船筏永久不得通过。载在定章,严为禁令。兹船户姜兴顺胆敢越过中漕,破坏堰埂,若不严加惩处,不足以儆效尤。兹将船户姜兴顺押送前来,祈为收禁,实为公便,相应函达贵知事请烦查照是盼。此致新津县知事杨。计送人犯姜兴顺一名。委员宋学夔。中华民国六年六月二十一日。”姜兴顺因此被处以“省笞五百,锁墩两月”的惩罚。[86]违规船户虽免于皮肉之苦,但要囚禁两个月,处罚不轻。

由于通航涉及抽收船筏捐,这就牵扯船户、堰长、堰差及其地方势力等的利益,导致经常出现违规及相互推诿的情况。虽然看守堰堤有堰差专门负责,但堰长经理堰务,需承担堰堤的修缮坚固及保护的职责,因此对破坏堰堤之事,尤其是堰差监守自盗的情况比较敏感,也急于需要撇清关系,保全自身。

光绪十年(1884年),新津、彭山两县的堰长状告眉州差役串通李良福私放船只,并且对李良福的身份表示质疑。“具禀状:通济堰堰长张洪玉、赵子忠为禀恳示禁以免贻害事情。长等充当堰长,经修堰堤,本年业经短水修沟,船筏不得运放,由堰埂捡开湃缺使水湃下,以便修淘堰沟。近有两岸上下船筏数百余只,意约晚间由湃缺估放。长等恐役等人众放船,有坏堰堤,酿出别故,贻害匪轻。况堰务重件,事关三属,长等若不禀恳示禁,将来有误农业,长等不无受累,为此禀恳示禁,伏乞大老爷台前施行。光绪十年十一月初四日。”[87]“具禀状:通济堰新津堰长赵子忠、张洪玉为纠串估放禀恳勘究事情。长等短水经淘堰沟,由堰埂开缺湃水,上下船筏欲由湃缺估放,长等恐坏堰堤,禀恳示禁到案,未沐批发。遭眉州差役王总催、刘正串得李良福来堰,自称李老太爷督办堰务,另开湃缺,估将船筏由中缺贿放,毁坏堰堤新篓数根,可勘。长等向阻,役等恃横不服,反将堰夫数人打落下水,幸有小船捞救,未遭毙命。况李良福不知何人,亦非堰长,且无州札,役何得把持贿放,有坏堰务。但水户人众,农田有误,长等有经理之责,只得禀恳勘究,伏乞大老爷台前施行。光绪十年十一月初七日。”[88]“具禀状:通济堰彭山堰长宋定邦、唐德光、卢申、李正发、周永成、李三乐、盛会堂、姚启忠为协禀勘究事情。长等充当堰长,同办三属堰务,现今湃水淘沟,兹遭眉州差役王总催、刘正希图厚利,串得李良福来堰,自称李老太爷督办堰务,另开湃缺,估放船只,毁坏堰篓数根,可勘,于中取利。长等向阻,反被役等不服,将堰夫数人打落下水,小船捞救,未遭溺毙。况眉彭新三属历来仅有堰长,并无督办,明系伊等估放图利,有坏堰规。长等有经理之责,只得协禀勘究,伏乞大老爷台前施行。光绪十年十一月初七日。”[89]

但李成栋(即李良福)表示自己是奉眉州知州之命来堰监工,并非自己与堰差串通图利,反而是新彭堰长想要从中渔利。“具禀状:眉州通济堰监工首事武生李成栋为霸阻纠凶禀明作主事情。生系眉州通济堰监工首事,生奉州主札谕,来堰监工,开缺放水,以便搬拿泥土做堰。生于本月初五来堰,会同三属堰长商议开缺,众堰长无人□□。生于初六日协同三属堰差何荣、刘正、王春、何正等开缺放水修做,众船筏由缺放走。生同堰差等不准勒取船筏钱文。殊有新邑张堰长、赵堰长,彭邑姚堰长等仗横霸阻,希图渔利,不许船筏放走。生斥说,讵张堰长等不依,纠同堰夫等用石块乱打凶殴,有堰差等可质。生不敢监工修做,只得禀明作主,以免霸阻酿祸受累,伏乞大老爷台前施行。光绪十年十一月初七日。”[90]三天后李成栋再次为自己申辩:“具禀状:眉州通济堰监工首事武生李成栋为查实禀明恳赏并究事情。生具禀新邑张堰长、赵堰长,彭邑姚堰长等在案,未沐批示,何渎?缘奉州主札谕,于本月初六日来堰,会同堰长无人。初七日,生同堰差何荣等开缺放水,搬拿泥土做堰,众船筏由缺放走,被新邑文生刘思元串同西支堰管事李二老司协同张堰长等霸阻取利,不许船筏放走。生当斥说,不准取钱,船筏由缺放走,约放船三四十只,遭李二老司等仗横,督同堰夫等用木条阻挡堰口,木条发开,当将捡柴男女二人打落水中,生喊船捞救,幸未淹毙。讵李二老司等不依,甚支堰夫等用石块乱打行凶,生躲避邓公场,被李二老司等趼至邓公场,向生撒闹,言生私开堰缺。生当来县禀案,当时生不能尽行识认,兹生查实系刘思元、李二老司同姚堰长等霸阻取利,滋闹事情。生只得禀明作主,祈赏并究,以免霸阻酿祸,沾德,伏乞大老爷台前施行。光绪十年十一月初十日。”[91]

一旬之后,张洪玉、赵子忠再次状告堰差何荣、刘正、王春及李良福,指出其意图掩饰私开的水缺,并强调堰差仅有看守之责,不得参与修堰。“具禀状:通济堰堰长张洪玉、赵子忠为情虚串捏再恳勘究事情。长等以纠串估放具禀李良福即李成栋,沐准勘唤,何渎?缘通济堰历由堰长修理,虽派堰差,仅可看守,不能承办,今堰差何荣、刘正、王春、何正仗伊等久充堰差,希图渔利,与李成栋串弊一局,开缺放船,见长等禀案,伊等情虚畏勘获咎,复于自拆新缺,赶将去岁所存旧篓扎砌堰缺,面盖新篓,意图掩饰,反串三属堰差捏禀抗公,况旧篓扎新缺,明年水涨,难免冲毁。长等若知而不言,何以对三属水户,是以再恳勘究,以免积弊,而重堰功,伏乞大老爷台前施行。光绪十年十一月十八日。”[92]

双方各执一词,反复陈情,到底孰实孰虚,知县表示需要核实所禀是否属实,除传唤所有涉案人等到案外,又派差役前往现场查看。差役查看后回禀:“工书何作轩、原差赵贵为禀明事情。通济堰堰长赵子忠等具禀王总催等纠串估放等情一案,书等奉票前往,查勘通济堰堤二王庙对处堰埂始留有缺口湃水,以便修淘堰沟,船筏经过。据赵子忠等指出南河直到堰堤,王总催等另开放船湃缺,长约一丈七尺不等,现已用篾篓扎好,下系旧篓,面盖新篓,水有渗漏,属实。惟勘时王总催、李成栋、王春等差传未到,所有奉勘情事,不敢隐匿,理合禀明恩主台前施行。光绪十年十一月二十二日。”[93]由此看来,大概是新彭堰长所说不假。

有意思的是,在事情僵持不下之时,新彭一方对李良福的身份展开攻击,不仅新彭堰长表示怀疑,士绅、民众也认为李是假冒身份。“具禀状:东太一支支保文学和,团保张廷亭、罗崇儒、王国吉、郑春发、田国安,文生罗炳星、刘锐,武生张成英、杨定邦,监生杨进章、刘崇和、罗锦堂,民高朝用、文自新为串冒贿拆恳移免害事情。保等均系通济堰水户,殊有眉州差王总催刘正串弊李良福来堰假冒官长,拦江设税,估将堰堤成功中处,另拆一缺,贿得钱文,截放上下船筏经运,有坏两边堰埂,害及三属农田。切正中处乃系成功,被伊等拆毁,水流漕深,难以坚固,异日必由此冲毁。保等见知,只得协恳,祈赏赐文移知眉彭,以免害农,伏乞大老爷台前施行。光绪十年十一月初八日。”[94]

新彭堰长更是指出通济堰历来没有派绅监工的例子,用没有先例来否定李良福身份的合法性。“具禀状:通济堰堰长张洪玉、赵子忠,彭山堰长宋定邦、唐德光、卢申、李正发、周永成、李三乐、姚启忠、盛会堂为协恳移知事。缘通济堰自道光初年,蒋都宪定案后,每年三属历来堰长征工修堰,堰差催收堰费,眉州分州督管水利,监修堰堤,案卷可查,此外何劳派绅督工?多年无异。今冬月,突来一人,自称李太爷,系眉州督工,并未通会新彭,亦未会同堰长局,串总催何云、刘正、王春等擅将中漕已固之堰堤,另挖一缺,宽一丈七尺许,深一丈五六,拦将设税,收取船筏钱文。经长等并水户等见知,各具禀在案,蒙恩批示,饬书役同长与水户等勘明不虚,实系李太爷与催差等舞弊。兹伊不惟不闭门思过,乃面眉州蒙禀,致眉州移文来县,反以长等为咎。如不禀明,将来堰务费弛,三属均受其害。为此恳移主究,均沾,伏乞大老爷台前施行。光绪十年十二月十二日。”[95]

事实上,且不论是否存在图利动机,李成栋(即李良福)的身份不假,在眉州知州给新津知县的一份移文中,称“据敝县通济堰监工绅首武生李成栋以纠众霸阻等情来案禀称情,生奉恩札谕,在堰监工……”[96]这份移文于十一月二十一日发出,十一月二十七日到新津,但档案中未见新津一方对此声明的回应。

(三)船筏捐风波

前文通济堰经费来源一节,已经提到民国时期各类经费奇绌,通济堰经费也日趋紧张。船筏捐成为开源的一个途径,官方企图增加船筏捐,但遭到船户的抵制。

民国4年(1915年),新彭眉水利常驻委员请求对通济堰过堰船只每船抽收钱一百文,作为水利委员招募堰勇的经费,得到批准。“新彭眉水利常驻委员署为录批咨明事,按奉西川道批,据敝委员会同三县详请过船抽费化私益公一案,奉批。据详,通济堰过堰船筏拟请每只抽钱一百文,以作水利委员招勇办公之费,既经该知事等会同意见相同,且属化私为公,自可照准。惟既径详仰候巡按使批示遵办,并由该委员分咨新津等县知事知照此批等。因奉此,相应录批咨请查照,除分咨外,此咨新津县知事沈。委员黄奠勋。中华民国四年十二月二日。”[97]

次年,对于新增船筏捐的具体征收办法,三县绅民公议并请求立案。

具禀:六区团总胡念祖、杨鸿勋、吴克铨、张光炳、陈耀周、赵相琦,局士任登元、吕廷琮,绅民刘毓槃、彭志祖、何德懋、卫子玉植璧为公同议明请移立案事。缘通济堰水利委员黄招募勇丁巡查堰堤,无处筹款,会同三县详请于通济堰盘堤船只除新邑船捐而外,每只抽寄放费钱一百文,无货寄放免取,由委员设卡抽收,以资勇费。奉批。会同新津县筹议,前奉县主暨委员召集到署,协同公议,议定规则三条,详载于后,两无妨碍,可以遵行,是以禀请立案,并祈移知委员,以便永远照办。为此协禀伏祈知事先生公鉴。洪宪元年三月。

附载公议规则三条:

一、议每年由新津开办船捐起,至六月二十四日止,上下船只,每只取盘堤寄放费钱一百文,空船分文不取。六月二十四日后,堰堤未被水冲,由船户向委员呈请开缺,每只仍照前取费钱一百文;若遇洪水泛滥,堤埂已冲开,往来船只并不盘堤寄放,则不抽取分文,以示体恤,以符旧规。

二、议每船抽寄放费钱一百文,此次作为定案以后,永远不得加增,免其船户受累,亦不得另立名目,格外多取,致碍定章。

三、新津船捐上年办理抬船过坝,时有堰差各项人等藉盘堤损堰为名,往往索取小费,今既化私为公,每船抽钱一百,所有堰差各项人等均由委员作正开支,不得再向船局船户索取分文,致碍定案。[98]

由此,相较旧规,增加了寄放费一百文,延长了收取时间,如果六月二十四日以后是人工开缺而非洪水冲开堤埂,仍要抽取寄放费。对此,胡念祖、何德懋后来表示,新彭眉水利常驻委员关于抽收船筏捐事宜,已经征得上级同意,虽然“以堰在新津,应否收捐宜会同地方绅士斟酌办理”,但“沈知事召集绅等到署,谓木已成舟,碍难中止,务望设法成全”,他们也是“万不得已”。[99]

民国6年(1917年),彭山县呈请省长公署订立通济堰抽收过堤费的条规:“彭山县知事公署为咨请核办事……窃通济堰堤长十里有奇,灌田十余万亩,岁修费万余金,丰歉之关系影响三邑。该堰每年于五六月间,往来船户及该地游民每每私挖水缺,以便行舟,或偷篾以供燃料之用,习成恶尚,防不胜防。去岁,合堰官绅再三磋议,与其明禁各船户之经过,难保不私挖水缺或私自抬船提货,踏破篾篓而不顾,不若抽收过堤费,招丁保护更为公私两便之举,禀准在案。惟规约不严,弊端渐启,去岁委员黄奠勋首夺报少,不以所收之费培补堰堤,任其损坏,以致正值需水之际而堰堤已早陷塌。会有鉴于此,特于彭邑开通济堰工联合会再三磋商,拟就规约八条,粘呈察核是否有当,理合呈请咨会新彭两县转呈省长公署批示……”初拟定的《通济堰抽收过堤费规约》涉及抽收目的、堰费用途、工作人员、负责人、惩罚措施和抬船过坝地点。[100]五月底,四川省长公署认为条款尚缺周全,增改为九条,拟《通济堰堤抽收船筏通过堤埂堰缺费条规》,对经费用途、过往船筏领票通过、经办人员及监督办法、计算起止日及条款生效时间作了详细的说明。关于征收时间,明确规定为,“每年收费实数及开支各项,均自堰堤封工之日开收起,至次年封工之日出,为一年度”,并未提及六月二十四日前后的区别。[101]

增加捐税,自然是船户们不愿意接受的。同年八月,新彭眉水利常驻委员咨请新津县知事迅速晓谕船户照常纳捐以维堰务事[102],正是因为船户仍按旧规行事,并不承认新订条规。九月底,船户再次以历来的抬船过坝收费原则,请求撤销全年纳船捐的新规,但得到的答复是:“查委员抽收通济堰缺船捐费,系奉省长命令,常年均收,不得以六月二十四日之后准其豁免,仰即照常完纳。”[103]不过,船户们并未因此妥协。十月份,新津县西南两河汪洪兴等船户状告新彭眉水利常驻委员宋学夔,再次强调“新津通济堰向无堰捐,每年腊月底封缺后,所有往来船只抬船过坝,货船每只户等出钱一百文,以作起放费,由船捐处收归地方公用,空船未出”。去年绅民们是不得已才接受了黄奠勋委员提出的船筏捐新规。但是,新任水利常驻委员宋学夔“恃官为符,不遵定案,至六月二十四日后,洪水冲缺,无论货船、空船,一概勒收,图饱私囊”,并对违规的船户拘案罚办。[104]对此,四川西川道尹公署令新津县知事查覆事实,以免有不实之处。十一月,新津县知事回禀:“县属通济堰抽收通过船筏费,系因堰堤封工之后,抬船过坝,每船缴费百文,向来民间习惯,每届阴历六月二十四日及洪水冲缺后,往来船筏自由经过,即未抽收抬船之费。本年宋委员遵奉前省长饬发条规,并无时逾阴历六月二十四及洪水冲缺之后豁免之语,故该委员仍然遵规抽收,未从习惯。汪洪兴等以为往年习惯,洪水冲缺之后即不缴费,该委员饬令照缴,稍用语言恐吓,自系实情,并未拘案罚办……拘案押罚,查无实在证据。堰差搕索,亦无其事。唯船户过坝,须先拿票而后验放,争先恐后,人情之常。奸商□役,由此弊生,船户后到,急欲先行,私与堰差稍给茶资,或十文或二十文不等,即可提前验放。然此弊端亦不恒有,偶遇船多拥挤,时或有之,现经知事出示严禁,并咨请宋委员即将此役责革,以除弊端。”[105]十二月,四川省长公署下发指令,认为对堰差的处理毋庸置疑,但对于三属知事和黄委员订立的条规与地方习惯有无妨害,要求认真调查后回禀。新津县知事、新彭眉水利常驻委员表示“查照抽收过堤经费条规,对于地方习惯并无妨害”。并强调:为避免私自割堤,招堰勇专门查堰监修,以抽船筏过堰之费作为招募经费,但若不是全年抽收,不足以承担招勇之费。近年来军役繁兴,人民负担较前加重,能减免则理当酌免,但保护堰堤关系到三县农田水利,水利常驻委员的俸薪有限,办公经费犹患拮据,别无余款,添助招勇,故请求仍按条规全年抽取船捐,以维堰务。[106]可见,即便官方有充足的征收理由,但触及船户实际利益时,仍然会遭到抵制。

上文已经提及,国家企图介入通济堰灌区的水利事务,而在实践中力不从心,灌区水利事务实际上由民间力量占主导地位。但本章涉及的通济堰维护过程的各类违例事件,往往由官方出示晓谕严行禁止,或由官方出面作出仲裁,又该如何理解?

通济堰经历千百年的历史,形成了一套世代相传相守的民间惯例,不仅灌区民众得遵守,也成为官方处理灌区水利事务的依据,不论是晓谕还是仲裁,都离不开遵照“旧规”“旧例”“定章”等字眼。一方面,国家权力需要利用民间惯例实现其介入地方事务的企图;另一方面,民间惯例有时也需借由官方渠道得以发挥其约束作用。

而当民众自身利益受到侵犯时,又会抬出民间惯例来对抗国家法令,此时国家权力往往会受到制约。新彭两县堰长可以通过指出通济堰并无派绅监工的先例,来否定李良福身份的合法性,尽管李良福确实系官方指派。民国加征船筏捐得到省府的同意,也有专门的法令下达,但是船户们以历来抬船过坝收费原则为依据,抵制国家的新规定,官方虽一再强调新法令的有效性,但船户们仍然按旧规行事。

可见,民间惯例是通济堰灌区被普遍认可的行为准则,是维护灌区水利秩序的基础,而国家在某种程度上需利用民间习惯以实现其在地方上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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