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经济大于知识经济大于产业经济

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文化与经济的关系是现代文明的一大难题。从英国的亚当·斯密以来，在资本主义大工业的原始积累阶段就提出过经济与道德的文明难题。资本主义发展原始积累是极其残酷的，但它是社会的进步。这里面就有一个经济与道德之间的冲突问题，由此产生的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学说曾经试图提出通过暴力革命来解决。

在资本主义商业扩张期出现的是产业和资源的矛盾，出现了地区冲突、宗教冲突、金融风暴，这时候人们提出发展和可持续发展理论试图来解决这个问题。进入后工业文明时代德国的法兰克福学派曾经预言，文化与工业的矛盾，文化与经济的结构性难题要导致资本主义结构性的崩溃。所以现在世界上都在研究文化与经济这样一对矛盾的关系。

文化与经济的这样一种理论、一种概念的提出，是从文化与经济互动的正关系中来解决世界历史上出现的经济与道德、产业与资源、文化与经济的矛盾这样一种现代文明的难题。

文化经济理论将文化创新与知识创造、内容创意作为经济发展、产业重构的动力资源，介入了现代生产方式、经济增长模式以及产业市场规则的改造，形成社会再生产的全要素生产力和边际资本递增的新的生产方式。所以，文化经济主要是指文化的经济形态和经济的文化含量。

文化的经济形态可以是文化产业、内容产业，但不限于文化产业、内容产业；经济的文化形态是知识经济、科技经济、生态经济、绿色经济。文化经济与文化产业相比包容量更大，与经济的关系更密切。文化经济的核心是发展和可持续发展，其表现形式就是我们刚才谈到的循环经济、生态经济、环境经济和非物质经济。

在世界范围内文化经济有一个发展过程，它经过了从产业经济到知识经济再到文化经济这样的发展道路。所谓工业经济是以加工、制造业为代表的，这样一种工业经济是我们说的产业经济阶段，这种经济更多地体现为一种量的经济。而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就我们通常使用的创意经济、内容经济、信息经济，这样一种经济形态是我们说的知识经济阶段，这种经济是一种质的经济。

文化经济包括文化的经济形态和经济的文化含量，但不是两者的叠加，是融合。在各种会议上经常会听到叠加和融合的阐述，叠加是简单的物理行为、物理反应，而融合是化学反应，从根本上改变了原始的形态。所以说文化经济大于知识经济，知识经济大于产业经济。

从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来阐述，文化经济的概念涉及很多具体的内容。比如涉及轴心经济、自主创新、服务贸易、国家资本（或者叫资源配置），以及可持续发展等五大要素的内容。产业经济是平行经济，它可以在不同的点同时展开；知识经济是轴心经济，它是以知识产权为中心而建构的一种经济状态，有的地方出思想、出创意，有的地方做加工，这是一种轴心经济。资源配置则在一定程度上涉及国家资本。

以美国为例对这两个概念略加说明。汽车制造业曾经是美国很重要的产业经济结构。美国的底特律、芝加哥都是产业工人的聚居地，“五一”国际劳动节就是芝加哥发起的。当时英国和其他一些发达国家在这样一种产业经济层面上是并存的，重点不仅仅在美国。但是到了计算机信息经济阶段，美国的轴心经济就表现得特别明显。

有一年我跟着一个政府高层的小规模代表团访问法国，与法国政府主管通信信息的高层官员讨论交流国家信息化的发展。法国人提出目前以计算机为终端、以互联网为传输渠道的信息传播方式是美国的跨国资本在里面起作用，希望中国警惕。因为目前世界互联网的管理机制不是政府，是各种各样的技术协会，而这些协会的主导权多数在美国。所以欧洲的政府代表提出希望中国考虑欧洲模式，欧洲的信息终端是以它的通讯线路为渠道，以个人通信终端为个人信息终端。

当然，中国的情况不一样，我们还要加以研究。回来以后我们给中央提出的思路是欧洲的模式、美国的模式都是有特定内涵的模式，就是信息经济下的一种轴心经济的模式。我们恐怕还得考虑自己的第三方模式。至少中国的电视平台是全世界最大的，目前中国有将近4亿台电视机。那么，我们可能就要考虑不同信息终端的融合。

目前，美国的经济政策是利用全球的资源、市场、劳动力来为美国的思想、文化服务，美国主导的版权政策实际上是不合理的。我在北京参加过美国版权协会、软件协会一些讨论会和谈判，在这种会上他们总是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地指责中国，说你们怎么怎么违背了版权规则等等。

在一次会议上我就提出来，我说你们的这些版权规则本身存在不合理的部分。因为所谓版权概念是双重保护，或者我们叫作适度保护，一方面是保护著作权人的利益，另一方面它要保护全社会、全人类的利益。当你著作权的保护超过了适度的时候，它就侵害了别人的权利，侵害了全社会的权益。我说你们就是利用“先入”的地位优势来掠夺“后入”的发展中国家人民的财富和资源。这样一种轴心经济和国家资本的概念是值得我们关注的，它是文化经济里面很值得研究的问题。

在联合国这个平台上谈到文化，是谈多元文化；谈到经济，是谈全球经济。多元文化和全球经济是两个并存的概念，所以在世界范围的平台上大家可以接受全球经济的概念，但是不能接受文化一体的概念。美国在这个领域里一直要推动的就是全球经济和美国文化的一体化，它的文化经济表现的是以美国为轴心的一种经济形态。

美国有个日裔学者叫福山，写了一本书，叫作《历史的终结与最后的人》（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我在北京跟他有一次对话，我问他“历史怎么能终结呢？”他在书中提出世界文明是以法国革命为终点的，“自由、平等、博爱”等法国革命提出来的这些口号是人类文明的终点。而美国目前是法国革命这种精神的最直接的承受和发扬者，所以要用美国文化来一统世界。在北京我向他提出疑问。他说“英文里end有两个意思，一个是终结，一个是目标；我的阐述两个意思都有”。我和他争论的结果是谁也不能说服谁，但至少表现了他的一种观念。

美国还有一个学者叫亨廷顿，是哈佛大学的教授。他也写了一部很有名的书，叫《文明的冲突》。他提出文明的冲突不可调和，战争是解决冲突的最后途径。在他的书里描绘了一个场景，是2010年的一场世界大战。他写道，到2010年由于台海战争，由于石油问题引发了世界大战，而世界大战的双方，一方是以美国、欧洲、俄罗斯为代表，另一方是以中国、日本和伊斯兰世界为代表，他认为这是两种文明。在这两种文明的冲突当中，在他的书里写道，最后无非是两种结果，一种是西方军队进入天安门广场，一种是双方筋疲力尽坐下来谈判。

所以我们说文化、文化经济一定程度上是和国家战略、国家利益联系在一起的，问题是看你采取哪一种方法去解决。像美国也谈它的资源可持续发展，美国30多个州，资源非常丰富。它的得克萨斯州石油资源很丰富，但是美国自己的资源放在那里不动，它要去外面掠夺资源。所谓的海湾战争、所谓中东战略都是资源在驱动。

文化和经济的融合在国家发展当中是很起作用的。韩国1997年以后经济跌入低谷，它的翻身就是韩国的文化经济在其中起了决定性作用。文化经济里面涉及一个国家资本的概念，国家资本包括国有资产，但又不等同于国有资产。国家资产有的是无形资产、有的是有形资产。比如土地，比如政策，这涉及资源分配问题。在发展文化经济的过程中，如何利用这种资产也是一个在操作层面上值得关注的问题。在英国、新加坡对这部分的资源和资产都有非常明确的界定，如果进入产业化领域，国家必须要占有一定的份额，具有发言权。但是在我们现在正在转型过程当中，我们感觉到这方面有一些问题。怎么在文化经济行为当中保存国家资本的力量，至少让他在发展过程当中继续有发言权，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在文化经济的概念当中我们通常关注文化产品，但是文化产品是一种有形的文化经济，而文化的服务贸易是现在亟待开拓的一个发展空间，这是无形的一种文化经济形态。比如说美国商务部到中国来谈判，他们经常谈的是以版权为核心的贸易，这里面既包括产品贸易，也包括服务贸易。但是在对应的谈判过程当中，我们的商务部没办法和他们讨论这些问题，因为不在商务部的领域之内，我们有许多其他的部门。文化服务贸易是文化经济的一个新的增长点，关于文化服务贸易怎么在文化经济的整体发展当中发挥作用也是我们后面要讨论的。

文化与经济的融合不仅仅是内容、产品，不仅仅是产业，它还涉及一个更宽视野、更高层面的思考。